第一章
我曾以為,我這一生都會愛他——
愛那個在小巷里為我擋下拳頭的少年,愛到時光盡頭。
直到聽見他對別人說不過是念著舊情才沒甩了她。
我才終于明白——那個值得我愛的少年,早就不在了。
01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停滯了太久,文檔最末一行第
37
場:天臺對峙后面閃爍著的光標。
工作室的空調(diào)發(fā)出輕微的嗡鳴,窗外暮色已經(jīng)浸透了半邊天空。
聲慢,你手機在震動。隔壁工位的蘇夢用筆戳了戳隔板,第五次了。
我這才從劇本世界里抽離,抓起手機看到五個未接來電——全是謝停云。
最新一條信息躺在通知欄:發(fā)布會馬上開始,你在哪
我的胃部又開始絞痛了。
今天是他新劇《角色謀殺》的開播發(fā)布會,我答應過會準時到場。
電腦右下角顯示
18:47,發(fā)布會應該已經(jīng)開始十七分鐘了。
我不顧胃痛,抓起包沖向電梯時,蘇夢在身后喊:要不要我開車送你
不用!我的聲音卡在即將關(guān)閉的電梯門縫里。
出租車像蝸牛一樣爬行在晚高峰的車流中。
我不斷刷新著娛樂新聞,果然已經(jīng)看到現(xiàn)場直播的片段——謝停云穿著我?guī)退x的深灰色西裝,正和女主角虞月并肩接受采訪。
鏡頭里,虞月的手自然地搭在他臂彎,而他微微側(cè)頭傾聽她說話的樣子,像極了我們剛戀愛時他專注看我的神情。
手機又震了,是謝停云的經(jīng)紀人張莉:全劇組都在等你這個編劇,停云很失望。
我的指甲陷進掌心。
一年前這個項目啟動時,謝停云還摟著我說: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三個月前殺青宴會上,他當眾感謝我為他量身打造角色。
而現(xiàn)在,我成了讓大明星失望的拖油瓶。
趕到會場時,紅毯環(huán)節(jié)早已結(jié)束。
我貓著腰溜進后臺,恰好撞見化妝間門縫里的一幕——虞月正用手指整理謝停云的領(lǐng)帶,而他笑著任她動作,甚至在她耳邊說了什么,惹得對方嬌笑著捶他胸口。
阮編劇場務小妹的聲音嚇得我后退半步,需要我?guī)プ粏?br />
不用了。我聽見自己說,我剛剛已經(jīng)看過直播了。
走出會場時,初秋的風裹著細碎的雨絲撲在臉上。
我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個也是這樣陰冷的傍晚,謝停云從天而降,把圍堵我的三個混混揍得落荒而逃。
他當時顴骨掛著彩,校服袖子扯破了線頭,卻轉(zhuǎn)身對我笑得明亮:沒事了,我送你回家。
那天之后,他又被那群混混糾纏了很久。
有次我親眼看見他們在自行車棚堵他,而他只是把書包甩到肩上說:別去找她麻煩,沖我來。
手機瘋狂震動起來,謝停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背景還是去年他生日時我們的合照。
我按下靜音鍵,把手機塞進包底。
回到公寓時已經(jīng)接近零點。
我機械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卻發(fā)現(xiàn)手抖得拿不穩(wěn)玻璃杯。
從前的謝停云會因為我膝蓋擦破皮就跑去三條街外買碘伏。
而現(xiàn)在的謝停云,連我缺席發(fā)布會的原因都沒問一句。
電子鎖的提示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謝停云帶著一身酒氣跌進沙發(fā),領(lǐng)帶歪斜,西裝外套沾著香檳漬。
你故意的他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我渾身發(fā)冷,在全劇組面前給我難堪
我盯著茶幾上我們?nèi)ツ暝陔娪肮?jié)拍的合影:我看到你和虞月在化妝間。
又來了。他扯開領(lǐng)帶扔在地上,我說過多少次,那是工作需要!現(xiàn)在全行業(yè)都這么營銷,就你清高
玻璃杯在我手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我想起上周熱搜上他們被拍到的深夜密會,想起上個月流出的片場親密照,每次他都用同樣的理由搪塞我。
《角色謀殺》是刑偵劇,我的聲音像浸在冰水里,不需要男女主演假戲真做的緋聞來炒作。
謝停云突然站起來,陰影籠罩著我:你知道現(xiàn)在競爭多激烈嗎要不是靠這些話題維持熱度,誰還記得我謝停云
他冷笑一聲,還是說,阮大編劇現(xiàn)在紅了,覺得我配不上你了
這句話像鈍刀捅進心窩。
我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為他修改的第
27
版劇本,陪他對戲到凌晨的夜晚,推掉所有其他項目只為專注寫適合他的角色。
而現(xiàn)在,他把我所有的付出都扭曲成了施舍。
我累了。我轉(zhuǎn)身往臥室走,明天還要改劇本。
他抓住我的手腕:每次都說改劇本,你心里只有你的劇本!酒氣噴在我耳后,知不知道今天制片人問我什么問你是不是對我們劇組有意見!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
這一刻我突然看清了,他憤怒的不是我的缺席,而是我影響了他的形象,他的前途。
臥室門鎖上的瞬間,我聽到大門被狠狠摔上的巨響。
滑坐在地上時,膝蓋撞到床頭柜,震倒了相框——照片里十六歲的我們站在高中操場,他胳膊上的淤青還沒消退,那是為我打架留下的勛章。
現(xiàn)在那些淤青大概都轉(zhuǎn)移到了我心里。
我摸出手機,看到張莉剛發(fā)的朋友圈:《角色謀殺》發(fā)布會圓滿成功!
配圖是謝停云和虞月頭碰頭看同一臺手機的親密合照。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十二年前那個少年冒著雨追了三條街,就為確認我安全到家。
而現(xiàn)在,他大概正和女主角在某個酒吧慶祝圓滿成功的發(fā)布會。
我蜷縮在床角,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見到那幾個混混的場景。
他們堵在校門口,對謝停云說:護花使者當上癮了那小妞給你什么好處
當時謝停云怎么回答的來著
他說:關(guān)你屁事。
02
我站在化妝間門外,手指懸在半空,遲遲沒能敲下去。
三天了。
自從那晚爭吵后,謝停云再沒回過家,連一條消息都沒有。
張莉告訴我他在趕拍新戲的通告,可我分明在娛樂新聞里看到他和虞月出現(xiàn)在某品牌晚宴上。
化妝間里傳來女孩清脆的笑聲,還有謝停云熟悉的、帶著磁性的嗓音。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敲門,卻聽見自己的名字從門縫里飄出來。
……阮聲慢啊,謝停云的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輕佻,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
可她不是幫你寫了好多劇本嗎那個女聲——應該是新晉小花溫蘭語,最近和謝停云拍廣告的那個——天真地問,網(wǎng)上都說你是她的繆斯呢。
謝停云嗤笑一聲:繆斯得了吧,她寫的東西就像她的人,寡淡無味,全靠我演技鍍金。就是因為自卑,控制欲才那么強,生怕我愛上別人。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走廊的燈光突然變得刺眼,耳邊嗡嗡作響。
那為什么不分手啊溫蘭語問出了全世界都想知道的問題。
畢竟一起苦過,謝停云的聲音忽然變得施舍般慷慨,她除了寫劇本也沒什么特長,要是分手了,圈里誰還找她寫本子就當是做慈善了。
墻上的鏡子映出我蒼白的臉。
二十八歲的阮聲慢,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格子襯衫,手里還提著謝停云最愛吃的那家生煎——他以前拍戲到深夜回家,總會嚷嚷著要吃。
我突然想起十九歲那年,謝停云在學院門口等我下課。
那時他還是個跑龍?zhí)椎男⊥该�,我剛賣出第一個劇本。
他舉著傘在雨里等了兩個小時,就為帶我去吃學校后門那家牛肉面。
我們聲慢以后肯定是大編劇,他當時把碗里最后一塊牛肉夾給我,到時候可別嫌棄我啊。
現(xiàn)在碗里的牛肉變成了刀子,他親手喂進我心臟。
我應該憤怒的。
應該沖進去把生煎砸在他臉上,應該大聲質(zhì)問他怎么敢這樣踐踏十二年感情。
應該讓全世界看看這個忘恩負義的偽君子真面目。
但我只是輕輕放下袋子,轉(zhuǎn)身走向消防通道。
奇怪的是,我胸口那塊壓了多年的巨石突然消失了。
這些年我為他的冷漠找過無數(shù)借口——工作壓力大、行業(yè)競爭激烈、暫時被名利迷惑……現(xiàn)在終于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消防通道的應急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十六歲那年,這條影子曾被三個混混圍在墻角,是謝停云的影子擋在了前面。
后來這些年,我的影子一直亦步亦趨追隨著他的,替他修改劇本,替他周旋制片人,替他收拾一次次酒后失態(tài)的爛攤子。
現(xiàn)在,我的影子終于只屬于自己了。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夢發(fā)來的消息:《聽見你的聲音》項目負責人想約你聊聊,程書白老師親自推薦了你。
我盯著屏幕,突然笑出聲。
多諷刺啊,就在謝停云嘲笑我除了寫劇本沒什么特長的同一時刻,業(yè)內(nèi)最負盛名的程書白正在認可我的專業(yè)能力。
走出影視基地大門時,夕陽正好。
我掏出手機,把鎖屏從畢業(yè)典禮合照換成了上個月在編劇沙龍拍的天空。
聊天記錄里,謝停云最后一條消息還是三天前的你鬧夠了沒有。
我回復:我們分手吧。
發(fā)送成功后,我沒有拉黑他,只是關(guān)掉了消息提醒。
十二年的感情不該是憤怒的告別,我們該體面的退場。
回家的地鐵上,我點開社交賬號。
最新動態(tài)是他和溫蘭語的廣告花絮,評論區(qū)全是好配、磕到了。
我忽然想起從前他解釋這類視頻時說:都是公司安排的營銷,你懂的啊。
當時我信了。現(xiàn)在才明白,不是營銷手段變了,是我這個觀眾終于出戲了。
公寓電梯里的鏡子照出我通紅的眼眶,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想哭。
那個會為謝停云一句話哭濕枕頭的阮聲慢,好像突然消失了。
開門時,玄關(guān)還擺著他的拖鞋——某次頒獎禮后他非要買的情侶款,說這樣有家的感覺。
我拎起拖鞋扔進垃圾桶,然后給蘇夢回消息:麻煩把程老師的聯(lián)系方式推給我。
陽臺上的多肉已經(jīng)蔫了。
這盆初戀是謝停云送我的生日禮物,他說就像我們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照顧也能活得很好。
現(xiàn)在看著它發(fā)皺的葉片,我竟有種詭異的解脫感。
原來我愛的從來不是現(xiàn)在的謝停云。
我愛的是那個會為我打架的少年,是那個在出租屋里陪我改劇本到天亮的男孩,是那個第一次獲得提名時在臺上哽咽著說感謝我的編劇的新人演員。
而那個人,早就在某個我不知道的時刻,悄悄死去了。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謝停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背景還是系統(tǒng)默認的灰色。
我按下接聽鍵,聽見他氣急敗壞的聲音:
阮聲慢你什么意思就因為我說你兩句,就要分手
陽光透過窗簾照在地板上,我盯著那一小塊光斑,輕聲說:不是因為你說了什么。
那是因為什么他咄咄逼人,你說��!
我閉上眼睛,看見十八歲的謝停云站在救贖失效里,校服袖子沾著血,卻對我笑得燦爛。
那個畫面在我心里珍藏了十二年,現(xiàn)在終于可以妥善安葬了。
data-faype=pay_tag>
因為你不在了……
電話那頭傳來謝停云急促的呼吸聲,像一頭被困住的獸。
三秒的沉默后,他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聲慢,別鬧了,我知道你聽到了一些話,但那都是場面上的應酬,不是真心的。
我望著陽臺上那盆瀕死的多肉,葉片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黃蜷曲。
曾經(jīng)我會為它每一片掉落的葉子心疼不已,現(xiàn)在卻只想連根拔起。
我明天早上回來,我們好好談談。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溫柔,是那種曾經(jīng)讓我心軟的語調(diào),給你帶陳記的豆?jié){,加雙份糖,好不好
記憶突然閃回三年前的冬夜,我重感冒發(fā)燒,他凌晨兩點跑遍半個城市給我買藥,回來時睫毛上結(jié)著霜。
那時候的陳記豆?jié){確實很甜,甜到讓我忽略了他后來越來越多的夜不歸宿。
不用了。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邊緣,我的東西會在這周內(nèi)收拾好。
阮聲慢!聽筒里傳來什么東西砸在墻上的悶響,你非要這樣是嗎好,分就分!到時候別哭著求我復合!
我輕輕按下紅色掛斷鍵,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映出我平靜到陌生的臉。
03
第二天清晨,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驚醒了我。
謝停云帶著一身煙酒氣闖進來,眼睛布滿血絲,手里果然拎著陳記的豆?jié){。
喝了。他把豆?jié){懟到我面前,塑料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滴在床單上,我排了四十分鐘隊。
我接過豆?jié){,放在床頭柜上。
溫熱的,加雙份糖。十二年來他唯一記得的我的喜好。
謝停云坐在床沿,伸手想摸我的臉,我下意識偏頭躲開。
他的手掌僵在半空,表情突然變得猙獰。
你玩真的他猛地站起來,因為幾句玩笑話就要毀掉我們十二年的感情
陽光透過紗簾照在他臉上,我這才注意到他下巴冒出的胡茬和皺巴巴的襯衫。
曾經(jīng)讓我心疼的落魄模樣,現(xiàn)在只讓我感到疲憊。
不是玩笑。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是你終于說出了你的真心話。
謝停云突然笑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帶著憐憫的笑:阮聲慢,你離了我算什么你以為程書白真看得上你人家什么級別的編劇,不過客套兩句——
夠了。我打斷他,我分手不是因為別人,是因為你不再是我愛的那個人了。
他表情凝固在臉上,像一張突然卡住的碟片。房間里只剩下豆?jié){袋子的窸窣聲。
行,你別后悔。謝停云轉(zhuǎn)身時踢翻了垃圾桶,那雙情侶拖鞋從里面滾出來,等你哭著求我的時候,可沒這么好說話了。
大門摔上的震動讓墻上的日歷掉了下來。
我彎腰撿起,發(fā)現(xiàn)正好翻到九月那一頁——用紅筆圈著的,是我們初遇的紀念日。
謝停云離開后的第四個小時,他的熱搜沖上了第一位。
謝停云溫蘭語深夜同返公寓。
照片里他摟著那個昨天還在化妝間嘲笑我的女孩,姿勢親密得做不了假。
我平靜地劃過那條新聞,點開蘇夢發(fā)來的《聽見你的聲音》項目大綱。
手機不斷震動,共同好友們發(fā)來試探的消息,我一律已讀不回。
冰箱上還貼著謝停云寫的購物清單,我一把撕下來,在背面開始寫新劇本的人物小傳。
筆尖劃破紙面的瞬間,突然想起上次劇本討論會,制片人當眾刪掉我最得意的橋段,只因為謝老師覺得這段戲不夠突出男主角。
電腦旁堆著十幾個版本的《角色謀殺》修改稿,每一版都留著謝停云龍飛鳳舞的批注:這里加段我的獨角戲、女主戲份太多了、反派不夠帥影響我形象……
我抱起那摞劇本,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一周后的編劇沙龍,我第一次見到了程書白。
他穿著簡單的深藍色襯衫,站在投影前分析類型片敘事結(jié)構(gòu),講到興奮處時眼睛會微微發(fā)亮。
阮編劇,茶歇時他主動走過來,手里拿著我去年寫的《救贖失效》劇本,你處理時空交錯的手法很特別。
我驚訝地接過本子,扉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
您看過這個這是被謝停云嫌棄不夠商業(yè)而束之高閣的本子。
蘇夢推薦的。程書白推了推眼鏡,主角在回憶與現(xiàn)實間掙扎的狀態(tài),讓我想起《情書》里的渡邊博子。
陽光穿過他身后的落地窗,在劇本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突然鼻子一酸——兩年了,第一次有人認真討論我的創(chuàng)作,而不是問這個角色能不能讓謝停云更出彩。
我們聊到沙龍結(jié)束,從劇本結(jié)構(gòu)談到法國新浪潮,再到最近迷上的冷門作家。
程書白說話時會認真看著我的眼睛,在我卡殼時耐心等待,而不是像謝停云那樣隨時打斷我,把話題拽回他自己身上。
下周有個小型劇本研討會,分別時程書白遞給我一張便簽紙,上面寫著一串電話號碼,都是聊得來的朋友,你有空可以來。
便簽紙是薄荷味的,像雨后新長的草地。
謝停云的緋聞在熱搜上掛了三天,換了好幾個女主角。
張莉開始還給我打電話,暗示我出面澄清對停云事業(yè)有幫助,后來發(fā)現(xiàn)我連消息都不回,也就放棄了。
我開始每天工作到很晚,不是為誰改劇本,而是寫真正想寫的故事。
程書白介紹的編劇朋友們會在深夜發(fā)來參考資料,我們組建的小群里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
有次討論到創(chuàng)傷記憶的視覺化呈現(xiàn),我隨口提到小時候被霸凌的經(jīng)歷。
第二天收到程書白快遞來的一本書,扉頁上寫著:有些傷口會變成觀察世界的另一雙眼睛。
我摩挲著那行字,突然想起謝停云唯一一次聽我講這段往事時的反應:所以你是因為被我救了才喜歡我的吧
當時他得意的表情,像捕獲了什么戰(zhàn)利品。
暴雨來得突然。
我在工作室門口撞見渾身濕透的謝停云,他手里攥著《聽見你的聲音》的立項通知書——不知從什么渠道打聽到的。
為了程書白他攔住我,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那張我曾經(jīng)深愛的臉上,他睡過多少女編劇你知道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讓一讓,你擋著我打車了。
出租車駛過積水的路面,濺起一片水花。
后視鏡里,謝停云站在雨中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拐角處。
就像十二年前那個小巷里,為我擋雨的少年,終究走散在了時光深處。
04
凌晨三點十七分,我終于在文檔末尾敲下全劇終三個字。
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窗外偶爾傳來幾聲夜貓的啼叫。
《聽見你的聲音》的最終版劇本,比截稿日期提前了兩天完成。
我伸了個懶腰,頸椎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這三個月來,我第一次沒有在熬夜寫劇本時想著謝停云會怎么評價這個角色。
程書白說得對,當創(chuàng)作不再是為了討好誰,文字自己就會呼吸。
推開陽臺門,夜風裹著花香拂過臉頰。
手機屏幕亮起,是程書白發(fā)來的消息:剛看完你第三幕的修改,情感轉(zhuǎn)折處理得太妙了。明天帶你去見制片人
我正想回復,突然注意到樓下昏暗的路燈下蜷縮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抬頭時,燈光正好照亮他憔悴的臉——謝停云。
他看起來糟糕透了。
頭發(fā)亂蓬蓬地支棱著,下巴上冒著青黑的胡茬,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襯衫還是分手那天穿的那件。
見我出現(xiàn)在陽臺,他猛地站起來,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
聲慢!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我們談談好不好就五分鐘!
我下意識攥緊了手機。
三個月前,這個聲音說你離了我算什么。
一年前,這個聲音在頒獎禮后臺對記者說我現(xiàn)在單身。
很晚了。
我錯了!他突然提高音量,在寂靜的凌晨格外刺耳,那些緋聞都是炒作,我和她們什么都沒有!我發(fā)誓!
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搖搖晃晃像棵即將傾倒的樹。
我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獲得最佳男主角時,也是這么搖搖晃晃地上臺,在感言里哽咽著說感謝我的編劇女友阮聲慢。
那時的眼淚是真的嗎還是另一個精心設計的表演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我透過金屬門模糊的倒影審視自己。
曾經(jīng)那個聽到謝停云名字就會心跳加速的阮聲慢,現(xiàn)在居然如此平靜。
推開單元門的瞬間,謝停云幾乎是撲了過來。
他身上濃重的煙酒味熏得我后退半步。
我每天都睡不著,他眼眶通紅,吃不下飯,拍戲老是
NG......
他伸手想碰我的臉,被我躲開,聲慢,我真的很想你。
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我這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細紋和微微發(fā)福的臉頰。
二十八歲的謝停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巷子里為我打架的瘦高少年。
你喝酒了。我陳述事實。
就一點!他急切地解釋,呼吸間的酒精濃度卻出賣了他,我是太緊張了……聲慢,這三個月我每天都在后悔……
謝停云。我打斷他,你知道我新劇本寫的是什么嗎
他愣住了,嘴唇微微發(fā)抖。
我突然意識到,這三個月他可能根本沒關(guān)心過我在創(chuàng)作什么——就像過去十二年里,他永遠只關(guān)心我的角色出彩嗎、戲份夠多嗎。
是……懸疑片他試探著問,隨即急切地補充,不管什么類型,我都愿意演!片酬可以降,真的!
夜風吹亂了他的額發(fā),露出那道已經(jīng)淡化的疤痕——是當年為我擋下的磚頭留下的。
我曾經(jīng)親吻過無數(shù)次的地方,現(xiàn)在只讓我感到荒謬的諷刺。
是音樂題材,我輕聲說,關(guān)于一個失聰作曲家重新聽見聲音的故事。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音樂,這個我們戀愛八年里他從未感興趣的話題。
每次我在車里放古典樂,他都會抱怨太催眠了,然后切到流行歌曲。
唯一一次去看音樂會,他在第三樂章就睡著了。
我可以學的!他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汗涔涔的,你了解我的,我學東西很快……
我輕輕抽出手。
太熟悉了,這套說辭。每次他搞砸角色準備,就會這樣求我連夜給他補課。
記得拍《春逝》時,他連劇本都沒讀完就進組,是我花了三個通宵把人物小傳和每場戲的心理動機整理成表格發(fā)給他。
謝停云,我突然笑了,你連劇本都讀不明白,怎么演一個作曲家
他的臉瞬間慘白。
這句話太鋒利,直接刺破了我們之間最后的體面。
但我已經(jīng)不想再照顧他的自尊了——這些年來,我的自尊又被他放在哪里呢
我知道你恨我……他聲音發(fā)抖,但看在我們一起同甘共苦的份上……
我不恨你。我平靜地說,我只是不愛你了。
這句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他突然崩潰地蹲下去,抱著頭嗚咽起來。
路燈把他的影子縮成小小一團,看起來可憐極了。
你記得我們上周年的約定嗎他抬起頭,淚眼婆娑,說好要一起去北海道看雪……
那是你單方面定的。我打斷他,我當時在趕《暗夜》的修改稿,根本抽不開身。
他僵住了。
是啊,他怎么會記得這些細節(jié)呢
他只會記得自己精心設計的浪漫橋段,卻忘了我為了配合他的行程推掉了多少重要會議,熬了多少夜補進度。
夜風吹來遠處垃圾車的轟鳴聲。
我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對話永遠是這樣——他在說,我在聽;他在要求,我在妥協(xié);他在發(fā)光,我在供電。
從前你救過我,我望著路燈下飛舞的蚊蟲,后來我寫的劇本讓你紅了,我們兩清了。
不是這樣的!他猛地站起來,我對你是真心的!那些年……
那些年你在我面前說過多少人的壞話我突然問道,導演、制片、合作演員……甚至你的粉絲,你說她們只會看臉。
謝停云的嘴唇顫抖著,像條擱淺的魚。
月光照在他泛油的額頭上,我突然看清了這個被我從英雄寶座上拉下來的男人——淺薄、自私、永遠覺得全世界欠他的。
你走吧。我轉(zhuǎn)身按下電梯鍵,明天還要見制片人。
程書白對不對他聲音突然尖利起來,你就是為了他才……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走進去,在門合上前最后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嗎程老師從來沒問過我和你的事。他關(guān)心的,只是我的劇本。
金屬門隔絕了他扭曲的臉。
電梯上升時,我摸出手機回復程書白:明天見。對了,劇本結(jié)局我又改了一版,作曲家最后選擇留在無聲世界。
消息剛發(fā)出就顯示已讀。
程書白回復:這個轉(zhuǎn)折更有力量,不過我想先聽聽你的理由。
我微笑著打字。電梯停在
21
樓,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蟹殼青。
新的一天要開始了,而我的劇本里,終于不再有謝停云的位置。
05【男主視角】
我站在金橡樹頒獎晚宴的角落,手里攥著半杯溫吞的香檳。
目光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死死鎖定在宴會廳另一端——阮聲慢正倚在程書白身邊,聽對方說著什么,眼角眉梢都是我從未見過的光彩。
一年了。
自從那晚在她家樓下被拒絕后,我試過所有方法:每天送花到工作室(都被原封不動退回)。
在她常去的咖啡館偶遇(她直接換了家店)。甚至通過共同好友組局,她一次都沒出席。
直到今天,經(jīng)紀人把邀請函拍在桌上:《聽見你的聲音》入圍了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你不是一直想見她嗎
現(xiàn)在我見到了。
阮聲慢穿著簡約的墨綠色長裙,頭發(fā)挽成慵懶的低髻,正微笑著與幾位評委交談。
那個曾經(jīng)只為我綻放的笑容,如今大方地贈與全世界。
我仰頭灌下剩余的香檳,酒精灼燒著喉嚨。
我想起昨天熱搜上那張偷拍照——阮聲慢和程書白在圖書館門口共撐一把傘,男人低頭為她整理被風吹亂的圍巾。
評論區(qū)一片好配、磕到了,就像當年我和虞月的緋聞那樣。
下面揭曉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獎……主持人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聽見你的聲音》,阮聲慢!
掌聲雷動中,我看到程書白輕輕擁抱了阮聲慢,在她耳邊說了什么,惹得她笑得更燦爛。
那個笑容像刀子,剜得我五臟六腑都疼。
領(lǐng)獎臺上,阮聲慢的聲音清澈如水:感謝所有讓這個故事誕生的人,特別感謝程書白老師,是他讓我相信……
我沒聽清后面的話。我只知道,從前阮聲慢所有獲獎感言里,特別感謝后面永遠跟著我的男主角謝停云。
宴會廳突然變得窒息。
我踉蹌著走向露臺,卻撞見阮聲慢獨自在那里透氣。
月光描摹著她的側(cè)臉,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聲慢……我嗓子發(fā)緊,恭喜你。
阮聲慢明顯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復平靜:謝謝。她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我攔住她,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換了新的香水,不再是那個我隨口說挺好聞就用了五年的味道,我們能談談嗎就五分鐘……
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談得很清楚了。她的眼神平靜得像看一個陌生人。
我突然抓住她的手,幾乎要跪下哀求: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那些女人我早斷了聯(lián)系,我推掉了所有需要炒
CP
的戲……
我聲音發(fā)抖,你看,我今天一個人來的……
阮聲慢抽出手,月光下她的婚戒閃著冷光:謝停云,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婚戒。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什么時候和誰為什么沒人告訴我
你和程書白……我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上周領(lǐng)的證。她摸了摸戒指,動作輕柔,很小型,只請了幾個朋友。
每一個字都像榔頭敲在太陽穴上。
我突然想起,他們曾經(jīng)也討論過婚禮——我說要辦得盛大,請全媒體直播,因為對事業(yè)有幫助。
你了解他嗎我聽見自己尖利的聲音,他根本配不上你!他那些所謂的內(nèi)涵都是裝的!他……
謝先生。程書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拿著阮聲慢的披肩,外面涼。
我看著程書白自然地給阮聲慢披上外套,手指在她肩頭停留了一秒。
那個動作里包含的親密,比任何熱吻都更刺痛我。
程老師好手段啊,我冷笑,搶別人女朋友很刺激
阮聲慢皺眉:謝停云,我們分手半年后我和書白才交往。
他分明是個表里不一的偽君子!那天在咖啡館,他說我擁有你是上天眷顧,說我不配……
因為這是事實。程書白平靜地打斷我,沒有阮聲慢的劇本,你現(xiàn)在可能還在演尸體特寫。
我拳頭攥得發(fā)抖:你……
夠了。阮聲慢擋在我們之間,謝停云,你心里清楚,你那些獲獎角色有多少是我熬夜幫你打磨的。
夜風吹亂她的碎發(fā),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某個加班的深夜,她趴在劇本上睡著,臉頰還沾著鋼筆水。
那時我輕輕把她抱到沙發(fā)上,心想一定要對她好一輩子。
我知道你聽到過那些話……我聲音低下去,但我真的只是開玩笑……
不重要了。阮聲慢搖搖頭,重要的是,我們根本不合適。這些年里,我們聊過一本共同喜歡的書嗎有過一次不被打斷的深度對話嗎
我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我想起那些晚餐,永遠是我滔滔不絕地抱怨導演、吐槽同行,而她安靜地聽完,再溫柔地開解我。
你一直在打壓我。阮聲慢直視我的眼睛,聲音冰涼,我獲編劇獎,你說還不是靠我的表演;我提出創(chuàng)作想法,你說太文藝不賣座……
她頓了頓,現(xiàn)在想想,你大概是怕我發(fā)現(xiàn)自己比你優(yōu)秀吧
這句話像面鏡子,照出了我所有陰暗的心思。
是的,我怕——怕這個曾經(jīng)仰望我的女孩終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我謝停云除了一張臉和運氣,一無所有。
不是這樣的……我徒勞地辯解,卻看見阮聲慢的眼神越來越冷。
聲慢,程書白輕聲提醒,該去和評委會主席打招呼了。
阮聲慢點點頭,最后看了我一眼:祝你找到真正適合你的人。
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刺痛了我的眼睛。
曾經(jīng)阮聲慢也是這樣走在我身邊,替我記人名、打圓場、補臺……而現(xiàn)在,她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走向我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宴會廳里傳來悠揚的鋼琴聲,是《聽見你的聲音》的主題曲。
我突然想起劇本里那句臺詞: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到站了,就該放手。
月光冷冷地照在空蕩的露臺上。
我摸出手機,刪掉了那個早已被拉黑卻一直舍不得刪除的聊天窗口。
背景照片還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時的合影——年輕的阮聲慢舉著劇本,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像望著整個宇宙。
而現(xiàn)在,她的宇宙里已經(jīng)沒有我了。
06【結(jié)局】
我蜷縮在片場角落的折疊椅上,刷到阮聲慢最新的一條朋友圈。
照片里她站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里,陽光將她的發(fā)梢染成琥珀色。
程書白只露出半只搭在她肩頭的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閃著刺眼的光。
殺青快樂,我的繆斯。配文這樣寫道。
手機屏幕突然映出我扭曲變形的臉——浮腫的眼袋,青黑的眼圈,嘴角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下垂成一道苦澀的弧線。
這是第三十七次,我點開這張照片放大查看每一個細節(jié)。
她穿著淡紫色的連衣裙,是我曾經(jīng)說過很適合她的那條。
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比當年我隨口承諾的等拿了影帝就買要大上至少三克拉。
謝老師,該您上場了。場務小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掩飾不住的敷衍。
我關(guān)掉手機,抬頭看見不遠處幾個年輕演員正對著我指指點點。
他們大概在議論,曾經(jīng)的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如今怎么淪落到在網(wǎng)劇里演一個只有三場戲的渣男配角。
化妝鏡里的我陌生得可怕。
粉底蓋不住法令紋的溝壑,發(fā)際線已經(jīng)悄悄后退了兩公分。
這幾年來,我的事業(yè)像坐了過山車般直線下滑——先是《角色謀殺
2》換角風波,然后是酒后失態(tài)打記者的丑聞,最后是那部投資三個億卻票房慘淡的古裝巨制。
沒有阮聲慢的劇本,我就像個蹩腳的雜技演員,終于從高空鋼絲上重重摔了下來。
A!
導演的喊聲將我拉回現(xiàn)實。
這場戲是我扮演的出軌丈夫跪地求妻子原諒。
我撲通一聲跪在女主角面前,突然想起那個雨夜,我也是這樣跪在阮聲慢公寓樓下。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的臺詞脫口而出,聲音卻比劇本要求的更加嘶啞,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女主角按照劇本甩開我的手:太遲了。
太遲了。這三個字像一把鈍刀,緩慢地鋸著我的神經(jīng)。
那天阮聲慢也是這樣說的,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留我在雨里跪到天亮。
Cut!謝老師,情緒很到位!導演難得地夸了我一句。
我苦笑著爬起來。可不是到位嗎這根本就是我的真實人生。
收工后,我鬼使神差地開車來到阮聲慢以前的工作室樓下。
自從她和程書白結(jié)婚后,我就養(yǎng)成了這個可悲的習慣——像個跟蹤狂一樣,在她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徘徊,只為了遠遠看一眼。
路燈亮起時,我終于看到了她。
她穿著寬松的針織裙,小腹已經(jīng)微微隆起。
程書白小心翼翼地護著她上車,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什么珍寶。
手機亮起,是張莉發(fā)來的消息:《破曉》那部戲定了別人,制片方說你現(xiàn)在的形象……
我沒看完就按滅了屏幕。
形象我還有什么形象可言
微博熱搜上,謝停云酗酒的話題已經(jīng)掛了兩天,評論區(qū)全是當年多紅啊,現(xiàn)在怎么成這樣了的唏噓。
街對面的阮聲慢突然轉(zhuǎn)頭看向我這邊,我慌忙躲到樹后,心跳如雷。
多可笑啊,曾經(jīng)在萬人演唱會上都不怯場的我,現(xiàn)在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開車離去后,我才敢走出來。
秋雨不知何時開始飄落,我站在她剛才停留過的地方,雨水混合著眼淚流進嘴角,咸澀得像是命運的嘲弄。
便利店電視機里正在播放娛樂新聞:著名編劇阮聲慢與程書白夫婦合作的《沉默的大多數(shù)》獲得白玉蘭最佳編劇獎,據(jù)悉這是阮聲慢繼……
我買了一打啤酒,回到冷清的公寓。
墻上還掛著我和阮聲慢在戛納的合影,那時候她穿著我挑的銀色禮服,挽著我的手笑得靦腆。
現(xiàn)在想來,她的笑容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勉強了呢
酒精灼燒著胃部,我點開微博小號,翻到程書白的頁面。
最新動態(tài)是他抱著他們的女兒,配文我的小公主。阮聲慢在評論里回復了一個愛心表情。
我死死盯著那張照片,突然瘋狂地想象——如果那是我和阮聲慢的孩子,如果抱著她的人是我,如果我們……
手機從掌心滑落,我蜷縮在沙發(fā)上,像只被遺棄的野狗。
窗外,雨越下越大,像極了當年那條小巷里的雨。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人會為我撐傘了。
在徹底醉倒前,我恍惚看見十六歲的阮聲慢站在雨里,對我伸出手:停云,回家吧。
可我知道,那個會等我回家的阮聲慢,早就不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