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普通人的悲哀,資本的威嚴
h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急救室外。
顧安國如同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冰冷的長椅上。
他的頭發(fā)比一年前更加花白稀疏,臉上刻滿了深深的皺紋,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
接到醫(yī)院電話的那一刻,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兒子沒了,如今,連妻子也…
急救室的燈,亮了很久,很久。當醫(yī)生疲憊地走出來,帶來的卻不是好消息。
“病人雖然搶救回來了,但腦部受到嚴重撞擊,顱內(nèi)出血,已經(jīng)……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
這三個字,如同三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顧安國的心臟上。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抓住醫(yī)生問個清楚,卻眼前一黑,身體搖搖欲墜。
恰在此時,李正陽帶著兩名隊員匆匆趕到。
作為巡捕局的隊長,雖然這起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不歸他管,但他一直暗中關注著顧家的情況。
當?shù)弥S桂花出事,他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顧先生,節(jié)哀。”李正陽扶住搖搖欲墜的顧安國,聲音低沉,“肇事司機已經(jīng)抓到了,是個醉駕的,開的是一輛套牌報廢車�!�
顧安國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花:“抓到了?那……那他…”
李正陽看著他期盼的眼神,心中不忍,卻不得不說出殘酷的現(xiàn)實:“他是個流浪漢,無兒無女,爛醉如泥,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據(jù)他交代,車是偷來的……至于賠償,他身無分文�!�
身無分文,
醉駕,
流浪漢?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把鈍刀,割在顧安國的心上。這就像是一個早已寫好的劇本,將他們一家推向了絕望的深淵,連一絲報復、一絲慰藉的可能都沒有留下。
兒子枉死,沉冤難雪。
妻子如今成了活死人,躺在病床上,每日需要高昂的醫(yī)療費維持生命。
而兇手,卻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無法承擔任何責任的醉鬼!
天道何公?!
這世間,難道真的沒有一絲公理可言嗎?
巨大的悲憤和絕望,如同山洪暴發(fā),瞬間沖垮了顧安國早已脆弱不堪的精神堤壩。
“呃……”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雙眼猛地向上翻起,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顧先生!”李正陽眼疾手快,連忙抱住他。
看著懷中面如金紙、氣息斷絕般昏死過去的顧安國,李正陽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
醉駕?流浪漢?套牌車?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
這背后,定然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操控。
……
與此同時,h市某處頂級私人會所的豪華包廂內(nèi)。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h市璀璨的夜景,宛如星河墜落人間。
包廂內(nèi),水晶燈熠熠生輝,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酒氣和淡淡的雪茄味。
三個衣著考究、氣質(zhì)桀驁的年輕人,正慵懶地陷在真皮沙發(fā)里,看著墻壁上懸掛的巨大液晶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本地晚間新聞,其中一條,赫然便是關于黃桂花遭遇車禍的報道。
“嘖嘖嘖,林少,手腳挺麻利啊�!币粋染著奶奶灰發(fā)色、嘴角噙著玩味笑容的青年,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林風。
他叫方辰,h市方家的二公子。
林風,林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相貌英俊,眼神中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和冷漠。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價值不菲的紅酒,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一個不知死活的老虔婆,還真以為這世道有她講理的地方?聒噪得很,讓她閉嘴,省得污了本少的耳朵�!�
另一個身材略胖,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敗類模樣的青年張婪,嘿嘿一笑,接話道:“就是!林少說得對,這些底層的垃圾,就跟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生命力倒是頑強。不過嘛,再頑強的老鼠,也經(jīng)不起車輪子碾。碾死一只,跟碾死一只螞蟻,有什么區(qū)別?”
方辰哈哈大笑:“張胖子這話糙理不糙!咱們是什么身份?他們是什么東西?不過是些塵埃、螻蟻罷了!那個叫顧七絕的小子,當初不開眼壞我們好事,死都是便宜他了。他媽還敢出來蹦跶,真是不知死活!”
林風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那個胡若雪,也是個不省心的。當初讓她一口咬死顧七絕,她倒也聽話。可最近,我的人說,她似乎有些動搖,大概是被那老虔婆纏得煩了,怕露出馬腳�!�
張婪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精明:“林少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胡家那邊,給了足夠的好處,也敲打過了,諒她不敢亂說話。至于那個老虔婆現(xiàn)在成了植物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那個醉鬼司機,過幾天‘意外’死在看守所里,這事就算徹底了結(jié)了,干干凈凈�!�
“嗯。”林風滿意地點點頭,端起酒杯,與方辰、張婪碰了一下,“為我們的世界,干杯。這個世界,終究是我們說了算。”
“干杯!”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在奢華的包廂內(nèi)回蕩。
……
光陰荏苒,又是半年寒暑易替。
這半年里,h市的繁華依舊,霓虹閃爍,車水馬龍,仿佛亙古不變。
然而,在這繁華的表象之下,有些人的命運,卻已沉入不見底的深淵。
顧安國徹底變了一個人。
曾經(jīng)那個老實本分、對生活抱有期望的中年男人,如今早已被現(xiàn)實碾碎了脊梁。
他花白了頭發(fā),佝僂了腰背,眼神渾濁而空洞,唯有在看向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里,那個插滿管子、依靠機器維持生命的妻子時,才會流露出一絲殘存的溫情與痛楚。
為了支付妻子黃桂花每日高昂的醫(yī)療費用,他賣掉了家里最后一點值錢的東西,包括那套承載了他們一家人歡聲笑語的老房子。
如今,他租住在城市邊緣最廉價的隔斷間里,白天打著幾份零工,累得像條脫水的狗,晚上則拖著疲憊的身軀守在妻子的病床前,
日復一日,看不到絲毫希望。
他早已不再去想什么公道,什么報復。
生活的重壓,如同萬仞巨山,將他死死釘在原地,連喘息都成了奢望。
他甚至不敢讓自己去回憶那個活潑好動的兒子,每當顧七絕的笑臉在腦海中浮現(xiàn),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都足以讓他窒息。
人間百態(tài),悲歡離合,在這座鋼鐵森林里日夜上演。
只是,顧安國的悲劇,顯得尤為沉默,也尤為……徹底。
他像一粒被遺忘的塵埃,在命運的狂風中翻滾,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