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強(qiáng)弱之辯
傍晚時候
雨勢漸大
淅淅瀝瀝地順著瓦澗滴落，一陣風(fēng)吹來，恰好將桌上的筆吹到案桌之下。
“霜兒，筆掉了。”霜
蘇文道：“幫我撿一下�！�
“不要�！�
照晚霜俏臉微紅。
“真不？”
他嘴角揚(yáng)起，手掌順勢搭在她纖細(xì)的腰肢上，附耳低聲說了兩句，照晚霜狠狠地掐了下蘇文腰間的軟肉。
順勢蹲下，鉆入案桌下伸手去夠狼毫。
“滴滴答答”
風(fēng)雨不停
許久過去
東廂房內(nèi)的馬廄傳來陣陣馬蹄聲和人聲，是葉雅兒回來了。
“夫君�！�
“霜兒去哪里了？”
葉雅兒帶著晴兒和玉兒穿過游廊，隔著書房窗臺埋怨：“那些個禿驢，真會斂財，累得我腰酸背疼的。”
蘇文不著痕跡地將凳子往前挪了挪，笑道：“辛苦夫人了�！�
“明兒還要繼續(xù)對賬。”
她嘆氣：“我現(xiàn)在總算是領(lǐng)略到有錢的痛苦了�！�
埋怨兩聲，就帶著晴兒和玉兒去后堂歇息。
等葉雅兒走遠(yuǎn)后，書房內(nèi)方才響起些許細(xì)微的嗚咽聲。
細(xì)雨下了一宿
第二日天蒙蒙亮，葉雅兒就和照晚霜等人趕去刺史府，繼續(xù)核對賬目。
老山頭也跟著去了。
至于蘇霸
則是在吃過早飯后，跟著蘇文徑直出城。
大宛駒悠閑地邁著步伐，走在朦朧雨幕中，馬背上，蘇文頭戴斗笠，腰佩斬仙劍。
身旁只有蘇霸一個護(hù)衛(wèi)。
煙雨朦朧
不遠(yuǎn)處的滄瀾江水轟鳴，田間地頭，男女老幼正在忙活，再過些時日，就是收成的時候。
忙碌了大半年，總算是有些收獲。
雖說幾日前的那場暴雨對田地里的禾苗造成一定的影響，但整體來說，今年滄瀾州各地的糧食還是豐收。
只是和往年不同
今年他們不用向寺廟繳納香火稅和佃租。
所有的收成，除去上繳給朝廷之外的賦稅，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不用家破人亡，沿街乞討，也不用賣兒賣女。
有句話怎么說的
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
只要過上一次這種好日子，以后誰若是再想讓他們過上以前那種苦日子，沒人會答應(yīng)。
原來不用供養(yǎng)那么多的寺廟是一件如此舒服的事。
原來自己一年耕種的收成，足以養(yǎng)活妻兒老小。
久而久之
整個滄瀾州便沒人會愿意信佛。
這就是天理
這就是人性
沿江而下
楊柳亭就在江畔楊柳林中
等蘇文和蘇霸趕到亭外的時候，枯竹殿的和尚們已經(jīng)早就等著了。
攏共三僧
一人手持禪杖，一人腰佩戒刀，一人身穿粗麻衣。
“好大的陣仗�！�
馬背上，蘇文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三僧。
他們的氣息一個比一個深沉，凝而不散，周身隱隱有佛光護(hù)體。
俱是羅漢尊者。
“怎么？”
“今天給本相設(shè)的鴻門宴？”
嘴上這么說，可動作卻一點(diǎn)不慢，翻身下馬，大踏步走入楊柳亭，蘇霸緊隨其后，手掌搭在刀柄上。
腰佩戒刀的和尚正欲發(fā)作，卻被手持禪杖的老和尚一個眼色攔下。
“貧僧枯榮�！�
“見過相爺�！�
此人就是枯榮禪師。
“二位師弟，你們先出去吧�！�
枯榮禪師開口。
其余兩僧眼神中滿是警惕和戒備，就守在涼亭開外數(shù)丈，身體緊繃，顯然很緊張。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場鴻門宴是蘇文設(shè)的，而他們才是赴宴的主角。
枯榮禪師苦笑：“蘇相莫怪，原本貧僧只想獨(dú)自來的，只是二位師弟怕貧僧和蘇相起沖突，特意跟來看看�！�
這話明顯就是在示弱。
告訴蘇文，不是我們想害你，而是怕你害我們。
老和尚提起石桌上的茶壺，先給蘇文倒上一杯，才給自己滿山，茶水尚溫，冒著縷縷熱氣。
亭外
便是洶涌的滄瀾江水，碧波蕩漾，浪濤生滅，時不時有河魚躍出水面。
好一幅生機(jī)勃勃的場面。
“蘇相，我那師弟枯寂可是已經(jīng)圓寂？”
枯榮落座，開口詢問。
雖然心底已經(jīng)確認(rèn)，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從蘇文嘴里聽到答案，如此才能死心。
“沒錯。”
蘇文點(diǎn)頭，頗有惋惜之色：“枯寂大師一代高僧，可惜在數(shù)日前的法會上，下江降妖伏魔，反被妖魔所殺�！�
“本相以為尹刺史已經(jīng)派人通知了枯竹殿�！�
枯榮白眉微挑：“枯寂師弟當(dāng)真是死于妖魔之手？”
“豈能有假。”
他道：“當(dāng)時整個滄瀾城大小官員和無數(shù)百姓親眼所見�！�
“那蘇相逼迫滄瀾州各寺上千僧眾跳滄瀾江，又在下游安排士卒在江中截殺生還者，是為何？”
枯榮繼續(xù)發(fā)問。
“有這回事嗎？”
蘇文疑惑：“本相怎么不記得。”
“蘇相�！�
枯榮眼底閃過些許厲色：“你我誰都不是傻子，就不用當(dāng)謎語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好。”
“既然禪師有所求，本相自然應(yīng)允�！�
蘇文淡淡道：“知道本相為什么要逼他們跳江嗎？”
“最根本的原因，在你們枯竹殿身上�！�
“身為佛門圣地，源遠(yuǎn)流長，偏生不思好生管教你們的徒子徒孫，反而放縱成性�！�
“看看滄瀾州的這些佛寺，好生生的大雄寶殿，清凈之地，反被弄成了魔窟，淫洞�！�
“巧取豪奪，殺人越貨，圈養(yǎng)僧妓，強(qiáng)暴民女，要不要親自去刺史府看看那些卷宗？”
蘇文眼神冰冷，臉上浮現(xiàn)出兇氣，指著枯榮和尚罵道：“這些都是因?yàn)槟銈兛葜竦畹目v容。”
“你告訴本相，他們該不該殺�！�
“別告訴我，你枯榮禪師是聾子，是瞎子，是啞巴�！�
“亦或者你們枯竹殿，修的都是偽佛，念的都是淫經(jīng)，供的都是惡鬼修羅？”
面對蘇文一連串的質(zhì)問和怒罵，枯榮沉默。
很明顯
他知道
什么都知道。
正因?yàn)槭裁炊贾�，才越發(fā)的沒有底氣。
因?yàn)檫@時候，蘇文并沒有以自己大周宰相的身份以勢壓人，而是在論理。
連理都論不過，何須以勢壓人？
“你該謝謝我�！�
蘇文冷哼：“要不是本相給你們枯竹殿留幾分顏面，這時候，朝廷的大軍已經(jīng)圍了滄瀾山這座淫窟�！�
“這�！�
枯榮嘴唇張了張，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連聲嘆氣。
“別以為本相此次是故意針對你們枯竹殿�！�
他眼神不屑：“我本來是要去安南州，只是順便路過滄瀾州罷了�！�
“嘿嘿，要是本相不是親眼目睹，都不敢相信堂堂佛門圣地，靈山腳下，竟然妖魔遍地�！�
“好得很啊�！�
“你們枯竹殿真是做得太好了�！�
“傳承了上千年的佛門圣地，就傳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打架打不過
現(xiàn)在辯理也辯不過
枯榮禪師完全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樣去反駁，他只能沉默不語，被那位大周宰相罵得狗血淋頭。
“枯榮�！�
蘇文身體前傾，湊到枯榮老和尚的跟前，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們枯竹殿的所作所為，是在掘我大周朝廷的根基啊�！�
枯榮身體顫了顫：“還請?zhí)K相和陛下明鑒，枯竹殿絕無造反之意�！�
“也絕無亂國之心�！�
蘇文收回身子：“我聽錦衣衛(wèi)說，你們枯竹殿暗地里總是和蜀王李淳眉來眼去�！�
“最好收起你們的小心思，本相能救得了你們一次，救不了你們二次�！�
“不敢。”
枯榮連連搖頭，上百歲的老和尚，卻被蘇文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嚇的膽顫心驚。
“我知道�！�
眼見枯榮態(tài)度如此謙卑，蘇文露出滿意之色，隨口道：“你們佛門恨我�！�
“尤其是你枯竹殿，更是恨我不死�！�
“我也知道，你們佛門很想壓過道門，成為大周正統(tǒng)，哪怕為此不惜暗中扶持蜀王。”
“魏文通叛亂，就少不了你們這些禿驢在背后推波助瀾。”
既然話都說開，枯榮也就沒必要辯解或者否認(rèn)。
大家私底下都知根知底，正所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以蘇文的能力和勢力，自己的動作，恐怕根本瞞不過對方的眼睛。
枯榮很坦然地承認(rèn)：“佛道之爭，從數(shù)千年前就開始，道門占據(jù)正統(tǒng)之位兩百年，壓得我佛門喘不過氣�！�
“身為佛門弟子，自然心有不甘�！�
“造反那套行不通的。”
蘇文直言不諱：“天順帝君正欲大展宏圖，你們卻陽奉陰違，如此有可能登上正統(tǒng)之位嗎？”
“貧僧想請相爺開導(dǎo)�！�
枯榮將自己的地位擺得很低。
他問道：“你覺得佛門的實(shí)力是強(qiáng)容易，還是弱更容易成為大周正統(tǒng)？”
“當(dāng)然是強(qiáng)�！�
佩刀的和尚甕聲道：“只要我佛門足夠強(qiáng)，就能取道門而代之。”
“愚蠢�！�
蘇文罵道：“活了幾十上百年的歲數(shù)，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和尚瞪大眼睛，卻被旁邊的布衣僧?dāng)r住。
枯榮若有所悟，不確定道：“相爺?shù)囊馑际牵醺菀�？�?br />
“沒錯�！�
他點(diǎn)頭：“對于任何一個雄主而言，最重要的是平衡二字。”
“現(xiàn)如今，道門強(qiáng)盛，不可一世，對陛下的命令是愛答不理。”
“你覺得陛下和本相會放縱他們嗎？”
“這時候，就需要扶持你們佛門，來壓制道門�！�
“可惜你們佛門盡是一群無腦的蠢貨，非要和本相以及陛下對著干�！�
“自甘墮落到去造反�！�
“殊不知你們造反就是逼著本相對你們痛下殺手。”
“最后反而讓道門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