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燕儀再醒來時,天邊已經有了幾縷淺金色的曦光。</p>
她濕淋淋地躺在江邊,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燕儀猛地吐出幾口水,才終于能夠正常呼吸。</p>
她艱難地動了兩下,許久才半死不活地爬起來,只見不遠處躺著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燕儀慢慢挪過去,給這個大家伙翻了個面。</p>
果然是沈譽卿。</p>
她松了口氣,也不知是喜是悲。</p>
喜的是劫后余生,悲的是原本好好的待在家里,這兩天就該跟沈譽卿去聲州了。誰知道突然來了個人,把她給劫了。</p>
那賊人是個鐵打的,挨了兩下大石頭和一顆子彈都不死,還把他倆給弄下來了。</p>
燕儀險些丟了命,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后怕。</p>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她喃喃自語。</p>
“咳——”</p>
燕儀嚇了一跳,只見沈譽卿已然睜開了雙眼,因為虛弱而面色慘白,眸光卻銳利如劍。</p>
她撫著胸口低聲嘆:“譽卿,你醒了?嚇我一跳�!�</p>
沈譽卿眼光流轉到她身上,晨曦下,這女人一身玫瑰金的衣裙?jié)窳芰艿�,朦朧包裹著玲瓏身材,幾縷發(fā)絲黏在光潔雪白的臉龐上,楚楚可憐。</p>
“笑什么?”燕儀虛弱地推了推他。</p>
她抬頭看了看四周,這江邊一片荒涼,四面環(huán)山,他們應該是被海水推到這兒來的,沒被淹死真是萬幸。</p>
沈譽卿若有所思:“這兒離京城應該不遠。”否則他們兩個早就被淹死了。</p>
雖然已經是清晨,天邊的晨光漸漸出來,但是早上的寒露依然逼人,他們又渾身濕淋淋的,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妙。</p>
沈譽卿左邊胳膊上已經暈出大片血跡,這是昨夜搏斗時受的傷,他因為失血過多,嘴唇看起來非常蒼白。</p>
“我們得想辦法生點火。”</p>
燕儀沒等他說完,就自己爬起來了,開始到處找能用的干木頭,沈譽卿拖著虛弱的身體想跟上去,卻被她攔��;“你在這兒等會兒�!�</p>
她小時候經常跟爺爺進山干活兒,所以對野外還是比較熟悉的,很快就弄了一個溫暖的小火堆出來。</p>
燕儀先把沈譽卿身上濕的衣服脫下來,掛在旁邊烤著,又弄了點水給自己和沈譽卿喝了。</p>
他胳膊的傷口經過海水沖刷,已經有些泛白了,再不處理恐怕會更嚴重。</p>
燕儀想了想,忽然在自己身上翻找起來。沈譽卿有些不解,沒過多久,就看見她扯出根紅色的繩子,掏出一個小小的三角符。</p>
“幸好沒被海水沖走,”她笑道,“我把它系在衣服暗扣里面,綁得還算結實�!�</p>
燕儀用鋒利的石片把它割開,里面是已經被水凝結了的紅色粉末。</p>
她用手指把它化開,輕輕地涂抹在沈譽卿的傷口上,沈譽卿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涼氣。</p>
“這是什么?”</p>
“是藥粉,什么都能治�!�</p>
“這……”他有些猶疑地看著自己的傷口,心想這丫頭不會是在哪兒被人騙了吧?</p>
“這是我爺爺做的藥,你放心好了。”</p>
沈譽卿奇道:“你來宴會也帶著?”</p>
燕儀說:“爺爺說放在護身符里,隨身帶著,以防不測。我去哪兒都帶著護身符�!�</p>
沈譽卿忽然想起來,新婚之夜她好像也帶著這么一個平安符,當時自己還在心里笑話她老土。</p>
他望著她平靜溫柔的臉龐,心里感到很柔軟,不知為何,近來越來越喜歡和她待在一起。</p>
他們兩個此刻已是疲憊到了極點,靠在火堆旁,眼神迷離地休息著。</p>
“你身上的衣服也烤烤吧,”沈譽卿突然說,“會著涼的�!�</p>
他光著膀子,更顯出身材高大結實,緊實的薄肌在晨光下泛著淺金色的光澤,實在是個美男子。</p>
燕儀臉頰泛著粉,并不去看他。雖然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但只在新婚之夜行過一次房,而且因為她害怕,所以當時是關著燈的。</p>
后來新婚第二天她就來了月信,再后來不是沈譽卿出差,便是她因為知道了真相而借口不舒服推脫,總之沒有進行過第二次探索。</p>
“還害羞不成?”沈譽卿輕笑道。</p>
燕儀瞥了他一眼,猶豫道:“我這樣烤著就行,不想在荒郊野外袒胸露背……”</p>
沈譽卿低頭看了看自己,一時語塞。</p>
他拿起自己的薄襯衫攤開,烤了半響,摸著算是比較干燥了,就遞給燕儀:“你先穿我的�!�</p>
燕儀接過衣服,跟沈譽卿大眼瞪小眼。</p>
“我不是你的人嗎?還怕我看啊?”沈譽卿笑了兩聲,還是轉過了身,給她當人肉屏障。</p>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沈譽卿兩只眼睛四處掃視著,謹防有外人闖入。</p>
“好了�!�</p>
他坐回來,只見她穿著他寬大的襯衫,秀發(fā)如瀑,露出瑩潤的鎖骨,雪白纖細的腿半蜷著。輕薄的衣料下,婀娜身姿若隱若現(xiàn)。</p>
燕儀注意到他火熱的視線,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p>
沈譽卿盯著她,又喝了一口水。</p>
“昨晚綁架我那個人,你認識嗎?”</p>
提起這件事,沈譽卿便冷笑了一聲:“邢慕添,青城幫的一個雜碎罷了。青城幫和斧頭幫兩派斗爭不休,這段時間在為一批軍火的事情爭斗,上頭就把那批貨給抄走了�!�</p>
“因為他們內部的一些問題,青城幫分崩瓦解,每個人都想撈一筆再走,”沈譽卿懶洋洋地靠著旁邊的石頭,“沒有我的私印,他們的東西出不了海關�!�</p>
燕儀喃喃道:“原來如此�!�</p>
陽光暖融融地撒下來,江上水波蕩漾,太陽已經徹底出來了,天也完全亮了。</p>
燕儀感覺肚子有點餓,四周張望了一下,忽然看到不遠處有棵樹上結滿了青色的野果子。</p>
她推了推沈譽卿,說要去摘果子,沈譽卿皺了皺眉:“還是不要亂吃這些東西吧�!�</p>
“吃不死人,”燕儀感到無語,自顧自地走過去摘,“我小時候常吃�!�</p>
沈譽卿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大家閨秀嗎?”</p>
她嘆了口氣:“我可從沒這么說過。燕婷出生之前,沒人搭理我,我跟著爺爺奶奶過�!�</p>
燕儀走到樹底下,撿了根樹枝打果子:“后來我娘才開始管教我的。”</p>
燕儀對母親趙俞杰的感情是復雜的,一方面知道自己不是她所期盼的兒子,也知道她培養(yǎng)自己,是想跟燕婷爭一口氣,另一方面,燕儀又極為渴望她的愛。</p>
小時候剛學會認一些字,燕儀就興沖沖地寫了“母親”兩個字拿給她看,雖然寫得歪歪扭扭的,但是趙俞杰還是很高興,第一次親了她,把她抱起來轉圈圈。</p>
但很快,趙俞杰的嘴角又耷拉下來,摸著小燕儀的腦袋感嘆:“我兒如此聰明,要是個男孩,該多好啊�!�</p>
后來趙俞杰便十分不喜燕儀讀書,她說女人讀再多書也沒用,還是要靠嫁人,嫁的人好不好,也是看命的。</p>
女人讀的書多了,心就野了。趙俞杰每每說到此處,都會咬牙切齒,燕儀知道她是在指桑罵槐,心里還恨著那個愛讀書的丫鬟拐走了她的丈夫。</p>
燕儀嫁給沈譽卿,趙俞杰不知多高興,好像終于扳回一城。燕儀出嫁的前一個晚上,趙俞杰過來陪她睡了一夜,囑咐了很多。</p>
“女人的命苦啊,若是嫁錯了人,下半輩子就完了,看看你娘我就知道了�!�</p>
“現(xiàn)在看來你的命比我好些,”趙俞杰慈愛地摸著女兒的長發(fā),“沈公子家世模樣都好,最難得的是對你態(tài)度好。”</p>
“不過,也多虧了你外公。當初我嫁給你爹的時候,你外公的權勢還不行,所以他隨便都敢給我臉色看。現(xiàn)在不一樣了,沈家要拉攏我們趙家,不敢不好好對你�!�</p>
趙俞杰輕聲嘆道:“不過男人是最薄情寡義,兩面三刀的玩意兒。往后怎么樣,還不好說�!�</p>
“總之你記著,早點生個兒子,在沈家站穩(wěn)腳跟才是正道,”她冷哼道,“這樣,就算他將來變心想休棄你,也沒那么容易�!�</p>
燕儀無奈道:“娘,現(xiàn)在都不興休妻了,人家都是離婚�!�</p>
“離婚跟休妻有區(qū)別嗎?反正女人都沒有選擇�!�</p>
……</p>
燕儀從回憶里醒過來,長嘆了口氣,拿著幾個果子坐回來,遞給沈譽卿兩個。</p>
“嘗嘗吧,這個吃不死人,可餓肚子會死人。”</p>
沈譽卿咬了一口,被酸得瞇起了眼睛,他頓了頓,看著吃得正香的燕儀:“你還挺……”</p>
“挺什么?”</p>
“沒什么�!彼麥厝岬乜粗唤恍�,繼續(xù)吃了起來。</p>
“其實我和你一樣,”沈譽卿慢慢地說,“四歲以前,也沒人管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