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龍顏難測
他不止一次在對方面前裝逼賣弄,拿現(xiàn)代知識指點江山,甚至……甚至還干過那等“人工呼吸”的“輕薄”之事!
這他娘的,簡直是閻王殿前耍大刀——嫌命長��!
冷汗,“唰”一下就浸透了后背的青衫。
他強迫自己低下頭,死死盯著地面冰冷光滑的金磚,再不敢往龍椅方向瞟上半眼。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蕩:冷靜!冷靜!陳望亭,你他娘的必須給老子冷靜下來!
這是殿試!是你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御座上那道身影的存在感,如同實質(zhì),帶著無形的壓力,壓得底下每個人都覺得胸口發(fā)悶,呼吸不暢。
那份壓力,最終似乎有意無意地,落在了某個微微發(fā)抖,卻又強裝鎮(zhèn)定的身影上。
陳望亭。
御座上的人,心思百轉(zhuǎn)。
欣賞他策論里的驚才絕艷,好奇他那腦袋里到底裝了些什么,惱怒他之前的種種“冒犯”,甚至,還有那么點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看好戲的玩味。
你,終于知道了?
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動了一下,又迅速恢復了帝王的威嚴與清冷。
“平身�!�
清冷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謝陛下!”眾人山呼,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依舊垂著頭,不敢造次。
殿試,就這么開始了。
沒有多余的廢話,御座上的聲音再次響起,直接拋出了考題:
“大乾立國百年,邊患不絕,北地鐵騎叩關(guān),東南倭寇襲擾,內(nèi)有吏治積弊,民生維艱。諸位皆是飽學之士,朕今日便問策于爾等——強國安民,何為根本?富國強兵,孰先孰后?爾等,可有良策?”
問題一出,底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這題目,太大了!
幾乎把大乾朝所有爛瘡疤都掀開擺在了臺面上,還直指“根本”與“先后”這種最要命、最容易掉腦袋的抉擇。
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貢士被點名,顫顫巍巍出列,引經(jīng)據(jù)典,從三皇五帝說到本朝太祖,翻來覆去就是“德政”“仁治”那一套,聽得人直打瞌睡。
陳望亭眼角余光偷偷瞄著龍椅那邊。
那位“林兄”,不,是陛下,臉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手指在龍椅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叩擊著。
那節(jié)奏,透著點不耐煩。
接著又有幾人被點到,回答的內(nèi)容也大差不差。
無非是強調(diào)教化、整頓吏治、輕徭薄賦這些說了幾百年的老調(diào)子。
穩(wěn)妥是穩(wěn)妥,可半點新意也無,更別提什么“良策”了。
陳望亭的心跳得跟擂鼓似的,手心全是濕冷的汗。
他一邊聽著別人的回答,一邊腦子飛速旋轉(zhuǎn),把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結(jié)合眼前的局面,重新排列組合。
他清楚得很,今天這關(guān),是生是死,就看他這張嘴了。
說得太出格,脖子上的腦袋可能當場就地搬家。
說得太保守,跟前面那幾位一樣,泯然眾人,絕對入不了這位心思深沉、明顯不按套路出牌的女帝的法眼。
風險越大,機會才越大!
“下一位,陳望亭�!�
太監(jiān)那尖細的嗓音不高不低地響起。
來了!
陳望亭猛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強行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驚悚念頭壓下去,只留下穿越者的冷靜和那份深入骨髓的實用主義。
他定了定神,邁步出列,躬身行禮:“臣,陳望亭,參見陛下。”
“抬起頭來。”御座上傳來命令。
陳望亭心臟猛地一抽,硬著頭皮,緩緩抬起了頭。
那張臉,再次撞入眼簾。
依舊是那張俊美的不像凡人的臉,只是此刻,龍袍加身,御座襯托,那份清冷孤高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化作了生殺予奪的無上威嚴。
靜心茶苑里那個帶著探究、帶著孤絕的“林公子”的影子,與眼前這位俯瞰眾生的帝王,詭異地重疊在一起。
林蕭也在打量他。
看著這個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臉、甚至膽大包天“冒犯”過自己的家伙,此刻穿著嶄新的貢士服,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金鑾殿上。
她倒要看看,沒了那些插科打諢,沒了那些看似隨意的試探,他還能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來。
“回陛下,”陳望亭迫使自己迎上那份壓力,聲音出口,比預想的要穩(wěn),“臣以為,強國安民,根本在于一個‘利’字!”
“利?”林蕭尾音微微上挑,這個字眼,從一個飽讀詩書的儒生口中說出,實在有些扎耳朵。
底下不少貢士也瞬間皺緊了眉頭,看向陳望亭的表情充滿了不贊同甚至鄙夷。
開口就是孔孟最不齒的“利”,簡直是斯文掃地,離經(jīng)叛道!
陳望亭卻像是沒看見周圍那些異樣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
“陛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乃人之常情,亦是國之常理。國之利,在于民富、在于庫盈、在于疆土穩(wěn)固�!�
“欲強國,必先使民有利可圖!農(nóng)夫耕種能糊口,商賈往來有錢賺,百工技藝能養(yǎng)家。老百姓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不愁吃不愁穿,這國家的根基才能扎得穩(wěn),這才是安民的根本!”
“欲富國,則需開源節(jié)流!開源,不能只盯著地里刨食,更要搞活商貿(mào),讓錢流動起來!漕運必須暢通,關(guān)卡盡量減少,讓南貨北上,東貨西運,稅收自然就上來了!節(jié)流,不是摳門,是要下狠手,嚴查貪腐,整頓吏治,把那些趴在國庫上吸血的碩鼠一個個揪出來!把省下來的錢,花在真正該花的地方!”
“至于強兵,”陳望亭稍稍停頓,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兵者,兇器也,是用來保家衛(wèi)國的,不是用來窮兵黷武的!強兵的根本,不在人多,而在家伙兒夠不夠硬,糧草夠不夠足,賞罰是不是分明,當兵的是不是真愿意給你賣命!”
“而這一切,說到底,都需要——錢!”
“國庫空地跑耗子,拿什么去強兵?所以臣以為,必須先富國!用國家攢下的錢,去打造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嗷嗷叫的精銳之師!這樣才能擋住外頭的豺狼,守住咱們的邊疆!富國是根,強兵是干,只有根扎得深,這棵大樹才能枝繁葉茂!”
他這番話,沒掉半句書袋,沒引一句圣人言,全是簡單粗暴的大白話。
卻把一個“利”字貫穿始終,將國家、百姓、軍隊之間的關(guān)系,用最直接、最功利的邏輯串聯(lián)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