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千歲的白月光
沈霧倏地朝她看去。
流心難以啟齒,啞著嗓子說:“那些孩子都跟小福寶一樣,要么就啞了嗓子,要么就斷手斷腿,都是被那對夫妻從全國各地拐來的。其中有個孩子,家就在跟他們相鄰的坊市,剛被拐來還沒幾天,眼睛已經(jīng)被弄瞎了一只……”
“混賬!”沈霧怒不可遏,“京城有拐案,為何一直無人上報!”
“奴婢聽被拐孩子的爹娘說,他們曾去順天府報案,但順天府一直讓等消息。問就說已經(jīng)在查了。”
又是張萬全這個老東西!真是尸位素餐慣了,仗著在先帝在位時辦過幾個大案,又和容首輔來往密切,瀆職懈怠都有恃無恐。
沈霧:“把左都御史叫來�!�
翌日早朝,左都御史當朝彈劾順天府尹張萬全,京城已經(jīng)多年沒有大案風波,突然出現(xiàn)十來個身有殘缺被拐來的孩子,案子想藏都藏不住,張萬全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跪在金殿上。
沈括臉色難看極了,怒其不爭,破口大罵,“朕命你半月之內(nèi)查清此案!否則就回家種地去吧!”
御史站出來說道:“陛下,張萬全敷衍塞責已經(jīng)不是初犯,順天府積壓的案子已經(jīng)是前車之鑒,讓他繼續(xù)查案微臣以為不能服眾!依微臣之見,當撤去張萬全職務,即刻將其下獄查辦!”
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語吵的不可開交,無非是張萬全能不能將功補過的問題。
容首輔及其黨羽拉出先帝,“陛下,張萬全是先帝親口夸贊過的有功之臣,如今是因為年邁才做出這糊涂事,若真直接將他撤職,有違先帝之語。微臣以為當給他一次機會。”
兩方吵的不可開交,沈霧低著頭神情凝重,這個案子讓她想起前世燕京鬧過的一起重大拐賣案,只不過拐的不是小孩,而是妙齡女子,案子一直懸而未決,也成了她心里的憾事。
仔細想想,似乎拐賣案就是在今年前后爆出的,拐子拐人不是挑小孩就是挑女子,相互之間也偶有交集,此事會不會也跟前世的拐女案有什么密切聯(lián)系。
兩班人馬幾個年紀加起來上百歲的老頭兒臉都紅了,差點動起手。
沈括實在看不下去,怒吼一聲:“都給朕閉嘴!”
幾個朝臣紛紛住了口,沈括胸膛劇烈起伏,他看了眼坐在沈霧,深吸了一口氣。
“燕京發(fā)生拐案,順天府欺上瞞下,確系府尹張萬全失職。朕看在先帝的份上,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順天府尹罰俸一年。朕限你一月之內(nèi)打擊燕京城內(nèi)所有拐子據(jù)點,將頭目都給朕抓住!”
“是,陛下�!睆埲f全顫顫巍巍說道。
“一月?”
沈霧掀起眼皮,突然開口,奉天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她看向張萬全,“本宮只給你十日時間,聽說昨日順天府只抓到其中一個拐子,另一個跑了,十日內(nèi)你若不能將人抓到并查清他的上下線……”
沈霧掃視一圈奉天殿上為張萬全說話的官員,最后落在容首輔身上。
“現(xiàn)在所有為你說話之人,本宮挨個問罪�!�
下朝后,張萬全追上容首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感謝他。
容首輔溫和道:“張兄不必如此,你我同朝為官,我知道你的為人。你全家都靠你那俸祿而活,你快些回去將案子破了是大事,長公主既盯上了你,不會善罷甘休的�!�
張萬全:“容兄說的容易,十日時間,我可怎么辦啊,我怕這案子破不了的話……我就……”
“父親�!�
容首輔回過頭,“容復,你出來做什么?”
不等容復說話,容首輔想到什么,“對了,你手下可有人能用,借張大人查一下拐案�!�
容復知道容首輔和張萬全關系不錯一直不錯,當年張萬全已經(jīng)快致仕回家種地了,多虧有容首輔保薦他才能到順天府養(yǎng)老。
可借他的人查案……
容復眉頭微皺,心里略有些不贊同。
他看向張萬全,隱晦道:“以順天府的人手,應該足夠張大人查案了。”
“你懂什么,他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長公主逼的那么緊,十日之內(nèi)怎么可能查出結(jié)果來�!�
“若他不能自己查出結(jié)果,長公主更有理由將他革職。”
容首輔臉色沉了沉,“容復,為父的話你不聽了?”
容復垂眸,“兒不敢�!�
“張大人與我是舊相識,他的事我不能不管。這樣,你來幫張大人查案,十日應該足夠了�!�
“我?”
張萬全大喜,拱手行大禮,“若能得公子相助,下官可真是大幸��!”
容首輔將他扶起,“以容復的本事,這拐案必破,你就少操心了。”
另一邊,沈霧上了回府的馬車,過了片刻流心才回來,她輕聲說道:“公主,奴婢方才在長街上,聽見容首輔讓容復幫張萬全查案,督主似乎不太愿意,臨走時表情有些難看�!�
沈霧嗤笑了聲,“比起他老子,他還算清醒�!�
沈霧頓了頓,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下馬車。
“怎么了公主?不回府了嗎?”
“先不回,本宮去見見咱們?nèi)荽蠖街鳌!?br />
沈霧來到容復的住處,去沒想到摸了個空,她一臉不悅的拉來一個太監(jiān)問:“容復人呢?”
“參見公主!督主、督主應該是去清風殿了�!�
這個殿沈霧從未聽過,“清風殿?那是誰的寢殿?”
“是十二公主的�!�
沈霧挑了挑眉。
容復去公主寢殿做什么?
“……去抬個轎子來,本宮不認路�!�
太監(jiān)沒一會兒便抬來一頂轎子,沈霧坐上往清風殿去。
誰知半路經(jīng)過御花園,一道刻薄的聲音吸引了沈霧的注意。
“容督主和皇妹怎么如此熟稔��?督主還會替皇妹出頭,你們二人不會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吧?”
“十公主慎言。”
容復滿是冷意的聲音響起,沈霧抬手叫停了抬轎的太監(jiān)。
她走下轎子,尋著聲音走進御花園,很快看見了容復的身影,背著她站著,他身后還有個身形嬌小的姑娘,一襲青衣弱柳扶風。
二人對面是個雙手叉腰趾高氣昂的女子。
十公主哼笑聲說:“怎么?被本公主說中了吧?沈楚楚,虧你還是公主,和個太監(jiān)對食你丟不丟臉��!唔!”
她話音剛落,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臉,嘴巴被堵在寬大的手掌后,再說不出一句話。
容復的力氣大的出奇,十公主只覺得臉頰奇痛,眼淚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容復居高臨下看著她,清冽的嗓音如寒風刮過,“十公主若是再傳謠污蔑,本督只能請公主去一趟東廠,學一學該如何說話了�!�
十公主嚇得抖似篩糠,容復身后的姑娘站了出來,手搭在他腕上,溫聲道:
“容復,罷了,十姐不是故意的,放過她吧�!�
沈楚楚說完,容復才松開鉗制十公主的手。
十公主后退兩步,嚎啕大哭,越過容復便往前跑。
容復面無表情,眼底卻藏著嫌棄之色,抽出絹帕擦拭著手心。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皇姐!皇姐你來了!皇姐你要替我做主��!”
容復身子一怔。
熟悉的懶散聲線幽幽傳來:“容督主好大的威風。”
容復緩緩轉(zhuǎn)過身,與沈霧戲謔的笑眼對上片刻,拱手見禮。
“長公主�!�
他身旁的姑娘也欠下身說:“見過皇姐�!�
沈霧上下打量著她,說道:“你是老幾�。俊�
“臣妹行十二,皇姐,我閨名楚楚�!鄙虺H為尷尬的說道。
沈霧漫不經(jīng)心的點了點頭,她父皇有近二十個孩子,她不可能每個都記得清清楚楚。
十公主在她身旁叫嚷:“皇姐!我要告發(fā)沈楚楚她與容復不清不楚!堂堂公主竟然自降身份和一個太監(jiān)在御花園里同游,簡直不堪入目!敗壞了咱們所有姐妹的名聲!”
十公主沈婉的外祖家在朝中與容家是宿敵,容家驚才絕艷的小公子入宮為奴,沈婉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羞辱他的機會。
“十姐!你休要血口噴人!”沈楚楚臉上泛白,鹿眼里醞著水光十分應她的名字,楚楚可憐。
容復眉頭緊皺,看十公主的眼神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沈霧哂笑了聲,看向容復:“容督主,你怎么說?”
“微臣和十二公主只是在御花園偶然撞見而已,并沒有十公主口中所說同游御花園之事�!�
十公主自認有沈霧撐腰,趾高氣昂:“那你幫她出頭呢?若不是你們兩個互相有私情,那便是你肖想公主!你好大的膽子!區(qū)區(qū)一個太監(jiān)也敢做夢!”
沈霧似笑非笑的看著十公主,那笑容里摻著些森然,十公主全然沒有察覺到。
容復依舊鎮(zhèn)定:“皇上賞給公主們的酈國珠花,每人三枚,十二公主的珠花卻被十公主搶走兩枚。分珠花的差事是微臣領的,微臣自然要確保不出差錯,問十公主要回珠花為差事,合情合理。”
十公主眼珠亂轉(zhuǎn),“誰說是我搶的,是她自己不樂意戴送給我的!你看她整天不是青就是白,整的自己像給人守孝似的,那么艷麗的珠花反正她也戴不了……”
十公主越說聲音越小,沈霧的眼神讓她感到害怕。
“皇、皇姐……”
“皇太后身體強健,你說小十二給人守孝,守誰的孝?”
“婉兒知錯!”沈婉花容失色,當即跪了下來,沈霧慢條斯理地說:“瞧你這么不可一世的姿態(tài),在宮內(nèi)沒少橫行驕縱,欺負比你地位低的兄弟姐妹吧?來人�!�
幾名錦衣衛(wèi)從廊下飛快跑來,“公主�!�
“帶十公主去參觀一下鎮(zhèn)撫司詔獄。再有下次造謠污蔑,凌辱他人,你就留在那里別再出來了�!�
“皇姐!皇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皇姐不要——”
沈婉被兩名錦衣衛(wèi)架住胳膊,無情地拖出了御花園,御花園內(nèi)所有宮女太監(jiān)皆垂下頭,噤若寒蟬。
沈楚楚悄悄抬眸看著沈霧,那雙眼睛里迸發(fā)出艷羨、暗妒,但很快就被斂了下去。
沈霧看向沈楚楚:“沈婉搶的那些珠花,你自己去她宮里拿回來。”
“是�!鄙虺曇魳O輕,她雙手疊在腹部緊張的摩挲,像個兔子似的。
沈霧對這個妹妹完全沒有印象,這人不論前世今生存在感都很低,大約也是因為這個軟包子的性格所以才在后宮備受欺辱。
“你母妃是哪個?”
“是靜太妃�!�
沈霧隱約有些印象,她記得靜太妃是沒有生養(yǎng)的,多年前抱養(yǎng)了一個小常在所生的公主。
那位靜太妃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沒想到那樣的人養(yǎng)出來的女兒,會是這么個性格。
“你受了欺負為何不告訴靜太妃?你是公主,她也是公主,沒人說你低她一頭,你也不必忍耐她�!�
沈霧今日破天荒地點了點沈楚楚,“以后再有人欺辱你,便喊人打回去。你是公主,怕什么�!�
“是,皇姐。”
沈楚楚的回答依然是細聲細氣的。
容復看著沈霧。
她的性格一直這么霸道,張揚,不服輸不低頭,簡直不像個女子,和沈楚楚完全是兩個極端。
沈楚楚是柔弱的,溫良的,很容易挑起男人保護欲的女子,在容復從父輩那里得來的認知中,女子都應該像沈楚楚這樣,而不是沈霧這樣,離經(jīng)叛道,簡直是異類。
父輩說,沈霧這樣的女人該被教訓,被打壓。
容復被要求做那個教訓、打壓沈霧的人,可他每每看到那樣肆意張揚,仿佛一切事都游刃有余的沈霧,都覺得她像在發(fā)光。
容復正出神,沈霧對沈楚楚說:“你回去吧。我跟容復有幾句說。”
沈楚楚下意識看了眼容復,又看看沈霧,乖巧的欠身,“是,皇姐�!�
等容復回過神,沈楚楚已經(jīng)離開了御花園。
沈霧吩咐流心:“叫附近的宮人走遠些�!�
待四下無人,沈霧直截了當?shù)剡M入正題:“容復,本宮是絕對留不得張萬全的,本宮知道你比你父親招子放的亮,談個條件吧,你只當你父親什么都沒跟你說過,事成后本宮欠你一個情。”
容復眨了眨眼,眸色迅速從恍然恢復往日的清冷鎮(zhèn)定,平靜地說:“父命難違�!�
沈霧嗤笑:“本宮一直認為你比你父親清醒,你父親已經(jīng)從一心為大慶變成一心為皇帝了。”
沈霧緩緩走上前,她與容復之間僅有一掌之距。
容復垂著眸,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沈霧的唇,她唇上抹著薄薄的唇脂,啟合時能看到她口中瑩白的貝齒。
“可是你,至少還分的出孰輕孰重。本宮現(xiàn)在只想你問問自己。張萬全這種人,值不值得你幫?”
容復喉結(jié)滾動,眸中神色千變?nèi)f幻。
“本宮言盡于此�!鄙蜢F揚起一抹笑容轉(zhuǎn)過離去,手在空中揮了揮,似乎對說服他志在必得。
沈霧離開了御花園,容復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雙腿發(fā)酸才回過神,正準備離開,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容復�!�
他回過頭,皺眉,“你怎么還沒回去?”
沈楚楚從遠處走了過來,輕聲道:“我好久沒見你了,本想多跟你說些話,沒想到又是遇到十皇姐,又是遇到九皇姐�!�
沈楚楚四下看了看,“這里不太方便說話,我們回清風殿吧�!�
容復本想拒絕,可對上沈楚楚的眼睛,他低低應了聲好。
二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容復走在沈楚楚身后,始終維持著一丈遠的距離。
回到清風殿,容復跟著沈楚楚走進大殿中,沈楚楚回身關門,隨后便飛快撲進容復懷中。
“玉京,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