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下)
接連走了十幾天,終是到了那渡國。
此時渡國正值下雪的時節(jié),放眼望去皆是白色,漫天雪點,這景象連我也是第一次見。
我開心極了,看上去比他要興奮許多,在城邊不斷蹦著,跳著。
“要是在我俞國也能見到雪景就好了。
”我心里想著,竟一不小心說了出來。
賀秋在一旁站著看我,“要是俞國也有這般雪景,我便不喜歡俞國了。
”
我歪頭想了想,也是,要是俞國也有雪景,那不就同他國一樣,沒了自己的特點。
想必賀秋也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待我玩好過后,賀秋牽起我的手,說帶我去一個好地方。
我正疑惑是什么地方的時候,他便停了下來。
那是一片很大的常青樹林。
繁茂的綠色枝葉上蓋著皚皚白雪,白綠相間,別有一番風(fēng)格。
地上蓋著白雪,雪上散著略微發(fā)黃的葉片。
我低頭撿起一片葉子,這片葉子十分精致,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白雪。
我正轉(zhuǎn)頭欲喚他來看,眼前之景卻是觸目驚心。
在我面前背對著我站著的,是邵督之首嚴(yán)華,也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邵督是母親專門組建起來保護我的組織,云集俞國高手,不管我到哪里,都暗中保護。
“華兒……”我站起來,她將我護在身后,手中長劍指著的人,是賀秋。
他手中拿著一把匕首,凌厲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認(rèn)識的賀秋,怎會做這樣的事!
我攔了華兒,拉著她的衣袖,“他要是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不用等到現(xiàn)在!”
“要不是我出現(xiàn)來救你,他方才那一刀足以讓你斃命。
”
華兒不退讓半分,冷冷的看著他。
怎會?他怎會想要殺我。
我命華兒放下劍,在賀秋伸出的匕首前站定。
他的手顫抖著,臉猙獰起來,脖子上青筋暴起,臉也漲的通紅。
“賀秋,你怎么了?你……”
我話未說完,便覺胸口一陣刺痛,一瞬間,視線也模糊了,我低頭看去,胸前的白衣已盡染紅色。
我抬起手,溫?zé)岬难卧谖沂中睦�,混著我的淚,逐漸變冷。
賀秋松開匕首,渾身顫抖著,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好似看到了他臉上劃過的一滴淚,也不知是否是將死之人的錯覺。
我用盡力氣,將匕首拔出。
我倒下了,是華兒接住了我。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喉間的腥味哽著,什么話都說不出。
我暈暈沉沉的,好似看見周圍出現(xiàn)了很多人,他們帶著劍,互相廝殺。
還有賀秋,他……
偌大的樹林中,一個藍色香包被遺落在一角,許是被劍擦破了,一朵玉花散落在一旁。
我醒來時身處渡國宮中。
華兒就在一旁守著我,緊緊握著我的手。
見我醒了,華兒便抱著我,低聲啜泣。
我附在華兒肩上,摸摸她的頭。
華兒說,那一刀并未插中要害,所幸醫(yī)治及時,兩日的功夫,我便醒了過來。
我看她臉色憔悴,這兩日她必定是寸步不離的守在我身旁,才會如此。
“邵兒你放心,你遇刺一事渡國君主已然知道了,必是有人想要挑撥兩國關(guān)系,現(xiàn)下此事正在調(diào)查中。
”
我聽華兒講罷,心下一驚。
“那,賀秋他……怎么樣了?”
“他……”華兒低著頭,不愿多說什么。
我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緊張感促使我邁開腿,想要下床時,被華兒制止了。
“他不見了。
”
“不見?怎么會不見?他能到哪里去!”我哭起來,華兒抱著我,拍著我的背,“他是刺客,當(dāng)然不能被找到,他不見了,是最好的。
”
聽到這話,我的心情舒緩了些。
可他真的是刺客嗎?
待我身體休養(yǎng)好,向渡國君主道謝后,便啟程返回俞國。
在冰天雪地中待過了一段時日,剛回到俞國時身子竟有些不適應(yīng),我便生了一場大病。
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賀秋。
回來之前我已問過渡國君主,可君主說,他并未聽過賀秋這個名字。
我派千百線兵查探,三州六國之內(nèi),竟再無他的蹤跡。
常有與他同名之人,看過畫像方知,皆不是他。
那時謝允常來宮里看望我,勸我好好休息,莫要傷了身體。
他性子一向穩(wěn)重些,知曉我受傷的事之后,出于關(guān)心,也略顯急躁。
不久,渡國來報,表明此案件已查清。
聽到這個消息,我便第一時間拆開了渡國傳來的信件。
信中說道,此次刺殺是渡國二王子策劃,意在挑起兩國戰(zhàn)爭。
二王子偷練渡國封禁之毒蠱術(shù),將其施加于人,此蠱可使人逐漸失心智,任由施蠱人操控,最終會神志盡失,暴斃而亡。
此蠱無解。
二王子對俞國功臣謝如枯施以此術(shù),使得俞國情報已有所泄露。
中此蠱之人只會日漸痛苦,不如早日了結(jié),少些折磨。
信件的最后,渡國君主邀我參與渡國大王子的喪葬之儀。
渡國大王子她倒是聽說過,他與二王子不和,云游四方,想不到竟也被二王子加害。
毒蠱術(shù)……渡國人擅巫蠱,為保天下平和,便將無解之毒蠱術(shù)在天下人面前徹底封禁銷毀,這二王子竟然還能練成這巫術(shù),想必是早有準(zhǔn)備。
讀過信后,我?guī)Я擞t(yī)來到謝府門前。
謝如枯近日來面色憔悴,氣力不佳,若是真中了那蠱……
御醫(yī)聲音抖著,終是說出了那句話。
“謝將軍……確是毒蠱之癥。
”
謝如枯面上沒有一絲驚訝,似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她只笑了笑,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我近日常常不受控,總是會像被人操控了一般將情報飛鴿傳書出去。
每每此刻,我身如蟻噬,痛不欲生。
我本想等你回來了,就告訴你,可你又大病一場,直至今日,我才有機會告訴你。
”
謝如枯似是放下了心中的石頭,她囑咐我不要將她中毒蠱之事告于天下,毒蠱術(shù)沉寂已久,此時重現(xiàn),不僅會造成百姓恐慌,還會有不軌之徒企圖偷學(xué)這巫術(shù)。
我眼中含著淚,應(yīng)了她。
謝如枯死后我便去了渡國,看了大王子的喪葬禮。
子民們將他的身前喜愛之物一件件扔進火焰中。
有幾只烤熟的兔子,還有一截斷了的藍色絲帶。
……
“陛下。
”聽見來人的聲音,我忙別過臉去,將淚痕抹凈。
是謝允。
他披著一件斗篷,手上提著一盞燈。
謝如枯死后的三年多來,我們偶有交談。
“你…你怎么來了。
夜深了,早些回宮休息吧。
”
我起身,頭也不回的走。
“夜深了,宮人們也都要睡了,這幾盞庭燈,也要滅了。
你怕黑,我便來找你。
”
他說罷,小跑到我的身邊,同我一起走著。
庭燈滅了,周圍完全黑起來。
黑夜里只剩燈盞里的燭火跳動著,映著二人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