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步步驚心
山風(fēng)裹著晨露打在草屋竹簾上時，蘇隱正用算籌在陶盆邊劃出第三道刻痕。
陶盆里的感知草根須舒展，在晨霧里泛著青碧的光——這株奇草帶來的感官異變，讓他昨夜幾乎未眠。
"阿隱哥，熱粥。"竹簾被掀起一角，李大娘端著陶碗進(jìn)來，額角沾著灶灰，"昨夜瞧你屋里燈亮到后半夜，莫不是又替人算姻緣？"
蘇隱接過碗，粥香混著松木香漫開，他卻敏銳捕捉到對方袖口沾著的碎草葉——是西坡的野苜蓿，那片地只有石虎的人常去。"謝李大娘。"他垂眸吹涼粥，指節(jié)在碗沿輕叩兩下，"昨日見石長老往西邊山坳去了？"
李大娘的手頓了頓，舀粥的木勺磕在碗沿："許是尋藥？
石豹那孩子傷得重，昨日還聽他在石牢里哼哼。"她壓低聲音，"不過老周確實(shí)怪，昨兒守衛(wèi)石牢時腰里鼓囊囊的，我替他送水，碰著塊涼冰冰的石頭。"
蘇隱的瞳孔微縮。
涼冰的石頭，正是花靈紙條里提到的黑玉。
他喝了口粥，喉間卻像塞了把碎冰——石虎父子的陰謀，果然不是單純的內(nèi)斗。
三日后，狩獵隊(duì)帶著半車玄鹿歸來時，青牛部落的曬谷場一片歡騰。
蘇隱站在石墻根下，看族人們舉著鹿腿歡呼，目光卻落在人群最前排的石虎身上。
那老者摸著花白胡須，嘴角扯出極淡的笑紋，左手拇指正摩挲著右手腕的骨環(huán)——這是他與人密談后的習(xí)慣性動作。
"隱哥兒，長老們又去石屋了。"花靈從他身后冒出來，紅珊瑚珠串在腕間叮當(dāng)作響，"我跟著石爺爺走了半里地，聽見他說祭典夜的事不能再拖。"她歪頭，發(fā)梢掃過蘇隱的算袋，"祭典夜你不是幫部落避過了兇獸潮么？
他們還想翻舊賬？"
蘇隱摸了摸她的珠串，珊瑚觸手溫涼："花靈，去幫我采把東山坡的野菊，要帶露水的。"等少女蹦跳著跑遠(yuǎn)，他轉(zhuǎn)身走向部落最東側(cè)的老槐樹下。
那里有塊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是他推演時用的"地脈盤"。
算籌撒在石板上，金屬與石面碰撞的輕響里，蘇隱的意識沉入一片混沌。
系統(tǒng)光幕在眼前浮動，紅色因果線像毒蛇般纏繞著"石虎"二字，末端延伸向西方——正是蝕靈族所在的方向。
他指尖劃過算籌，突然頓�。捍�"部落會議"的那枚青銅籌，邊緣凝著層暗血。
"原來是要在會議上發(fā)難。"蘇隱低笑一聲，指尖在石板上劃出一道深痕。
他想起三日前李大娘袖口的野苜蓿，想起花靈說的"祭典夜"，終于理清了石虎的計劃——對方要翻出祭典夜兇獸潮的舊案，指他"借算術(shù)迷惑族人，實(shí)則與兇獸勾結(jié)"。
會議當(dāng)天，曬谷場中央的獸皮大帳被篝火照得通亮。
蘇隱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麻布衣，袖中藏著半塊焦黑的獸骨——那是祭典夜他從兇獸爪下?lián)旎氐模穷^上刻著蝕靈族特有的腐蝕紋路。
他剛跨進(jìn)帳門，就看見石虎坐在上首，石豹扶著腰站在身后，眼眶青腫未消，目光像淬了毒的箭。
"今日請大家來，是要辨明一件大事。"石虎拍了拍石案，聲音里帶著悲痛，"三日前我才得知，祭典夜那波兇獸潮，原是有人算錯了方位！"他猛地指向蘇隱，"青牛部落避到東山，可實(shí)際上兇獸是從東山來的！
若不是我兒石豹冒死引開獸群，咱們此刻都成了獸腹食！"
帳中一片嘩然。
幾個年輕勇士握緊了腰間的骨刀，沐風(fēng)猛地站起來："石長老，隱哥兒當(dāng)日算的是北峰有兇，東谷可避，后來兇獸確實(shí)是從北峰來的——"
"住口！"石豹捂著肋下的傷口，嘴角滲出血絲，"那日我追著獸群跑了三十里，親眼見獸群是從東山坳轉(zhuǎn)過來的！
蘇隱，你敢說你沒動過算籌？"
蘇隱望著石豹腰間鼓起的布包——那里正散著若有若無的腐骨香。
他走上前，從袖中取出焦黑獸骨："石長老說兇獸從東山來，可這是我在獸群經(jīng)過的路上撿到的。"他將骨頭遞給下首的老祭師，"請您看看，這骨頭上的紋路，可是咱們北荒兇獸的？"
老祭師湊近細(xì)看，瞳孔驟然收縮："這這是蝕靈族的腐骨紋！
他們用邪術(shù)操控兇獸！"
帳中瞬間死寂。
石虎的手死死摳住石案，指節(jié)發(fā)白："你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蘇隱轉(zhuǎn)向石豹，"石兄弟腰間的布包，不妨讓大家看看？"不等對方反應(yīng)，他已伸手扯開布包——一塊黑玉墜子掉在地上，表面浮著層青灰色的霧，正是蝕靈族的信物。
石豹臉色煞白，踉蹌著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陶壺。
陶片飛濺中，蘇隱聽見系統(tǒng)提示音輕響："因果線收束完成，獎勵已發(fā)放。"他彎腰撿起黑玉，抬頭看向目眥欲裂的石虎："石長老這么急著發(fā)難，莫不是怕這黑玉的秘密被揭穿？"
篝火噼啪炸響，火星子竄上帳頂。
石虎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獸皮上，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守衛(wèi)掀開帳簾："不好了！
西山坡發(fā)現(xiàn)蝕靈族的蹤跡，有有好多穿青袍的人！"
蘇隱望著石虎瞬間慘白的臉，將黑玉攥進(jìn)掌心。
他知道，真正的局，才剛剛撕開一道裂縫。
帳中篝火因帳簾被猛然掀開而劇烈搖晃，火星子劈里啪啦濺在石虎腳邊的獸皮上。
他盯著守衛(wèi)腰間還在滴血的短刀，喉結(jié)滾動兩下，突然踉蹌著抓住石案邊緣："慌什么！
不過幾個外族人，我青牛部落勇士——"
"阿爺！"石豹突然尖叫。
他方才撞翻的陶壺碎片上，一滴黑血正沿著紋路蜿蜒，在獸皮上暈開個詭異的青圈。
那是蝕靈族特有的腐毒，沾到草木便焦，觸到血肉便爛。
幾個靠近的族人下意識后退，踩得獸皮褶皺如浪。
蘇隱垂眸看著掌心的黑玉，涼意透過指縫滲進(jìn)血脈。
他早算出石虎會引蝕靈族入局，卻沒料到對方竟急到不等月圓就動手——看來石豹腰間的腐骨香不是巧合，是蝕靈族催著他們盡快成事。
"都靜一靜！"青牛族長拍響銅鈴，聲音震得帳頂茅草簌簌落。
這位部落最年長的老者拄著青銅杖站起身，目光先掃過蘇隱手中的黑玉，又落在石虎灰白的鬢角上，"石老二，你與蝕靈族的交情，該給大伙說道說道了。"
石虎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石案，指背青筋暴起如蚯蚓。
他突然扭頭看向石豹，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豹兒，你快說！
這黑玉是是你在山坳撿的！
他們冤枉咱們——"
"夠了！"花靈從人群里擠出來，腕上珊瑚珠撞得叮當(dāng)響。
她擋在蘇隱身前，仰頭瞪著石虎："前日我在西坡看見你和穿青袍的人說話！
他們給你個布包，你塞給石豹時還說莫要被那算師瞧出端倪！"
帳中響起抽氣聲。
沐風(fēng)攥著骨刀的手松開又握緊，終于重重拍在蘇隱肩頭："隱哥兒早說過蝕靈族不安分，我這就帶勇士去西坡！"他沖守衛(wèi)吼道，"把石豹捆了！
別讓他跑去找他那些青袍主子！"
石豹臉色瞬間灰敗，轉(zhuǎn)身就往帳外沖。
兩個年輕勇士早候在門側(cè)，骨索"唰"地甩過去，精準(zhǔn)套住他的腳踝。
他重重摔在地上，腰間未及藏好的腐骨袋裂開，幾截泛綠的獸骨滾出來，在篝火下泛著妖異的光。
蘇隱望著這一幕，耳中系統(tǒng)提示音輕鳴："因果線收束+30，檢測到外部變量介入（蝕靈族提前行動），觸發(fā)臨時獎勵：靈覺草x1。"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微蜷——靈覺草是洗髓境修士用來拓寬五感的奇藥，此刻出現(xiàn)在系統(tǒng)空間里，葉片上還凝著星露般的水珠。
"蘇隱。"青牛族長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老人目光灼灼，青銅杖尖點(diǎn)了點(diǎn)地上的黑玉，"你說蝕靈族為何盯上我青牛部落？"
蘇隱抬頭時已收斂所有情緒，眼神如深潭無波："他們要的不是部落，是祭典夜的地脈。"他指向帳外東山方向，"那日我替部落選的避難點(diǎn)，恰是北荒三條靈脈的交匯點(diǎn)。
蝕靈族擅長奪脈煉毒，若讓他們占了那處"
帳中一片死寂。
幾個老祭師交頭接耳，其中最年長的突然倒抽冷氣："難怪這月山溪水流變苦！
是靈脈被腐毒侵蝕了！"
"立刻封鎖西坡！"青牛族長當(dāng)機(jī)立斷，"沐風(fēng)帶二十個勇士守山口，花靈帶祭師組布避毒陣。
至于石老二"他看向癱坐在地的石虎，"先關(guān)石牢，等擊退蝕靈族再論罪。"
兩個守衛(wèi)上前架起石虎時，他突然瘋了般掙扎，指甲抓撓著地面："蘇隱！
你以為你贏了？
蝕靈族來了上百號人！
你們——"話音未落，守衛(wèi)的布團(tuán)塞進(jìn)他嘴里，含糊的咒罵被悶在喉嚨里。
夜色漸深時，蘇隱回到草屋。
竹簾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他掀開門簾，正撞進(jìn)花靈懷里。
少女捧著陶碗，碗里的熱湯飄著野菊香："李大娘煮的鹿骨湯，我偷加了蜜。"她仰起臉，眼睛亮得像星子，"阿隱哥，你今日好威風(fēng)！"
"小心蝕靈族的毒。"蘇隱接過碗，指尖觸到她手腕的珊瑚珠——那是他上月替她算姻緣時，她硬塞給他的謝禮，"明日布避毒陣，你莫要離祭師太近。"
"知道啦！"花靈蹦跳著跑遠(yuǎn)，發(fā)辮上的紅繩在夜色里晃成一點(diǎn)火星。
沐風(fēng)從暗處走出來，手里提著半塊熏肉："我娘說你總吃冷粥，讓我給你送這個。"他撓了撓頭，聲音低下去，"以前我不信算術(shù)能當(dāng)?shù)妒梗F(xiàn)在我信了。"
蘇隱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竹籬外，嘴角終于勾起極淡的笑。
他關(guān)緊竹門，從懷中取出系統(tǒng)獎勵的靈覺草。
草葉入口即化，清甜順著喉管蔓延，剎那間，他聽見了三十里外山溪的流淌聲，聞見了西坡松林里腐毒的腥氣，甚至看清了草屋頂棚上那只蜘蛛網(wǎng)上的露珠紋路。
系統(tǒng)光幕在眼前展開，原本模糊的因果線變得清晰如墨筆勾勒：青牛部落的氣運(yùn)線從暗黃轉(zhuǎn)為青碧，與他的命線交纏處泛著金光；石虎的因果線卻像被火燒過的麻繩，斷成幾截，末端連著西坡那片正在逼近的青霧——那是蝕靈族的先頭部隊(duì)。
"原來如此。"蘇隱指尖輕點(diǎn)光幕，某個被紅霧籠罩的節(jié)點(diǎn)突然清晰。
那是三天前他在老槐樹下推演時忽略的細(xì)節(jié)：蝕靈族并非單純的掠奪者，他們背后有更龐大的勢力在推動，而這勢力的目標(biāo)竟與天道朦朧未顯的洪荒量劫有關(guān)。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鳴。
蘇隱猛地抬頭，感知力如漣漪擴(kuò)散——草屋后方的竹叢里，有片葉子的顫動異于風(fēng)勢。
他不動聲色地將靈覺草的根須埋進(jìn)陶盆，那里種著他從系統(tǒng)空間移出來的感知草。
兩株草的氣息交融，在屋內(nèi)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看來石虎的余黨還沒死心。"蘇隱低聲自語。
他吹滅油燈，在黑暗中坐回草席，算籌在掌心發(fā)出細(xì)碎的輕響。
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這次是新的任務(wù)："阻止蝕靈族奪取青牛地脈，獎勵：地脈推演圖殘卷。"
月光透過竹簾灑在他臉上，將輪廓染得有些模糊。
遠(yuǎn)處傳來守夜人敲木梆的聲音，一下，兩下，第三下時，竹叢里的動靜突然消失。
蘇隱閉起眼，卻沒睡。
他知道，今夜的平靜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間歇——當(dāng)明天的太陽升起，青牛部落的聲望會因他而攀升，可那片逼近的青霧里，藏著更危險的變數(shù)。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這變數(shù)里，再布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