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斗石虎
晨霧未散時,蘇隱已站在青牛部落的廣場前。
他腰間算籌袋隨著呼吸輕晃,袋口星象繡紋在晨露里泛著淡金。
昨夜系統(tǒng)提示的“卯時三刻”還在腦海里盤旋,但此刻更要緊的,是眼前這場由石虎提議召開的“族運商討會”——說是商討,蘇隱隔著二十步外的火把光,已看見石虎站在石臺前搓了三次手,石豹抱著半塊獸骨站在他身側(cè),獸骨上的焦痕新得發(fā)亮。
“蘇算師!”花靈提著竹籃小跑過來,籃底露出半截野蔥,“我阿爹說今早要宰羊,讓我給你留碗羊雜湯�!彼f話時眼睛往石臺上瞟,發(fā)間銀鈴被風(fēng)撞響,“石長老昨兒個讓阿鐵挨家挨戶傳話,說要議你前兒個說的‘西坡無兇’的事”
蘇隱低頭替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繩,指尖觸到她腕上自己送的避兇結(jié):“花靈,等會兒若有人問起西坡的事,你就說上個月初九,你跟著阿婆去西坡挖野菜,可曾見著兇獸腳印?”
“初九?”花靈歪頭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對!那天我還撿了只受傷的山雀,阿婆說西坡草深但沒獸跡,我們在那兒待了大半個時辰呢!”
廣場上的銅鑼“咚”地響了三聲。
蘇隱抬頭時,正看見石虎踩著石階上臺,皮靴碾過一片帶露的草葉。
石豹跟在他身后,懷里的獸骨被他抱得太緊,指節(jié)泛著青白。
“諸位族人!”石虎扯著嗓子,聲線比平日高了半分,“上月十五,蘇算師斷言西坡‘無兇可避’,可前日我兒石豹帶獵隊去西坡,卻在崖下尋著這——”他猛地拽過石豹懷里的獸骨,舉得老高,“三階火鬃豹的骸骨!焦痕未褪,分明是近月所殺!”
臺下響起抽氣聲。
沐風(fēng)從人群里擠出來,濃眉擰成疙瘩:“火鬃豹早被逐到南荒,怎會出現(xiàn)在西坡?”
“問得好!”石虎拍了拍石豹的肩,“我兒說,他在骸骨旁還尋著半枚算籌——”他從袖中抖出根刻著星紋的竹籌,“與蘇算師常用的算籌紋路分毫不差!”
蘇隱摸著算籌袋的手一頓。
那是他前日替李大娘算婚期時,被風(fēng)刮走的三根算籌之一。
他抬眼看向臺下,正撞進(jìn)李大娘焦急的目光——老人攥著圍裙角,嘴唇動了動,顯然想起了那日追算籌的情形。
“石長老說的‘近月所殺’,不知是何日?”蘇隱往前走了半步,算籌袋在腰側(cè)劃出一道弧,“上月十五我斷言西坡無兇,可據(jù)我所知,火鬃豹喜食熱泉附近的靈草,而西坡的熱泉,在三日前才因山崩露出泉眼�!彼D(zhuǎn)向石豹,“豹兄弟,你說骸骨在崖下,可西坡的崖壁,可是上月廿八才塌的?”
石豹的喉結(jié)動了動,懷里的獸骨險些落地:“我我記錯了日子”
“記錯日子?”蘇隱輕笑一聲,從算籌袋里摸出一疊獸皮卷,“這是我每日記錄的《荒象志》,西坡的地動、泉眼、獸跡,從春分到今日,每筆都有族人作證——李大娘,上月廿八你在西坡拾柴,可見著崖塌?”
李大娘立刻擠到臺前:“見著!我還被落石砸了腳,是蘇算師替我敷的藥!”她指著石豹懷里的獸骨,“這骨頭焦得發(fā)亮,倒像被人為燒過——前日我在石虎長老房后拾柴,可聞見了焦糊味!”
臺下嘩然。
石虎的臉?biāo)查g漲成豬肝色,他踉蹌著后退半步,腰間玉佩撞在石臺上發(fā)出脆響——那正是蘇隱前晚“看”到的蝕靈族玉玨。
“夠了!”石虎突然拔高聲音,袖口被風(fēng)掀起,露出腕上青黑的圖騰,“你不過是個外鄉(xiāng)算師,憑什么質(zhì)疑我?憑你那套神神叨叨的相術(shù)?”
“就憑這。”蘇隱伸手接住一片被風(fēng)卷來的落葉,指尖在葉面的脈絡(luò)上輕點,“相術(shù)相的從來不是鬼神,是天地留下的痕跡。比如石長老腕上的圖騰——”他突然攥緊落葉,“與北荒蝕靈族的‘蝕骨紋’,為何分毫不差?”
全場死寂。
石豹“哐當(dāng)”一聲摔了獸骨,轉(zhuǎn)身想跑,卻被沐風(fēng)一把揪住后領(lǐng)。
石虎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額角青筋暴起,腕上的青黑圖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手臂蔓延。
“蝕靈族?那不是專吃生魂的邪族?”
“難怪石虎長老最近總往后山跑!”
“他腕上的紋莫不是拿我們族人的命換修為?”
質(zhì)疑聲像潮水般涌來。
石虎突然暴喝一聲,揮拳砸向蘇隱面門——可他的拳頭在離蘇隱三寸處停住了,因為蘇隱的算籌袋不知何時已打開,十八根算籌懸浮在兩人之間,每根都泛著幽藍(lán)的光,正好鎖住他全身大穴。
“石長老若想動手,不妨先想想你昨夜跪在房里,對著蝕靈玉玨說的那些話�!碧K隱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大人再寬限些時日,那蘇隱不過是個凡人’——不知你求的,是蝕靈王庭的‘寬限’,還是用青牛部落的血祭,換你那點見不得光的修為?”
石虎的膝蓋“撲通”一聲砸在石階上。
他抬頭時,眼里的狠戾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一片慌亂:“我我沒有”
“有沒有,查過你房里的密信便知�!碧K隱彎腰撿起地上的算籌,指尖拂過那半塊火鬃豹骨,“至于這出戲——”他看向石豹,“豹兄弟,你前日在柴房藏的野雞蛋,可還在我米缸里躺著呢�!�
石豹的臉“唰”地白了。
廣場上的火把被風(fēng)刮得忽明忽暗。
蘇隱轉(zhuǎn)身時,瞥見部落外的山路上有三道青霧閃過,腰間玉牌的幽光隱沒在晨霧里——正是前日他感知到的蝕靈密使。
他摸了摸發(fā)燙的避兇玉,系統(tǒng)提示在腦海里響起:“蝕靈王庭已察覺異常,三日后的密會將提前�!�
但此刻,臺下的族人正圍過來,李大娘往他手里塞了把野棗,花靈舉著羊雜湯踮腳要遞,沐風(fēng)拍他肩膀的力道大得差點讓他踉蹌。
石虎還跪在石階上,腕上的青黑圖騰仍在蔓延,像條毒蛇正往心口爬。
蘇隱低頭撥弄算籌,嘴角勾出極淡的笑。
這一局,才剛剛開始。
銅鑼余音未散,廣場上的火把卻已被晨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
李大娘攥著蘇隱的手腕往他掌心塞野棗,棗子帶著晨露的涼,混著老人掌心的繭子摩挲他手背:“小蘇啊,昨兒我還擔(dān)心石家那老匹夫使壞,如今可算見著真章了!”她眼角的皺紋堆成溝壑,聲音里裹著顫巍巍的歡喜。
花靈舉著竹籃踮腳,羊雜湯的熱氣蹭著蘇隱下頜:“阿爹說要把最好的羊腿留給你!”銀鈴在她發(fā)間叮當(dāng)作響,腕上的避兇結(jié)被攥得發(fā)皺,“我我?guī)湍憧粗⒎坷锏拿苄懦刹怀�?我識字的!”
沐風(fēng)的手掌又重重拍在蘇隱肩上,這次他早有防備,卻還是被震得踉蹌半步。
年輕勇士的虎牙在晨光里閃了閃:“蘇算師,明兒我跟你去西坡!那蝕靈族的密使要是敢來,我這把石斧可認(rèn)不得人!”他腰間的獸皮箭囊隨著動作晃蕩,里面的骨箭撞出細(xì)碎的響。
蘇隱望著圍上來的族人,喉結(jié)動了動。
這些天他替產(chǎn)婦算平安、給獵手測兇吉時,總覺得自己像塊浮在水面的木片——此刻被無數(shù)雙溫?zé)岬氖滞兄�,倒像是真正沉進(jìn)了這方水土里。
但他的指尖始終抵著腰間的避兇玉,玉面貼著皮膚發(fā)燙,那是系統(tǒng)在提醒他:蝕靈密使的青霧雖散,三日后的密會提前,危機(jī)不過是換了副模樣。
“都莫擠著蘇算師!”青牛族長的聲音從人群后傳來。
老人拄著青銅杖分開眾人,目光掃過石階上癱坐的石虎,又落在蘇隱臉上,“去把石家父子押到柴房,派兩個勇士守著�!彼D(zhuǎn)向蘇隱時,眼角的皺紋里浮起笑意,“小蘇,跟我去議事棚喝碗熱粥,有些話得好好說說�!�
蘇隱跟著青牛走進(jìn)議事棚時,余光瞥見石豹被沐風(fēng)揪著后領(lǐng)拖走。
少年的鹿皮靴在泥地上劃出兩道深痕,臨被推進(jìn)柴房的剎那,他猛地扭頭,目光像淬了毒的箭——蘇隱認(rèn)得這種眼神,那是被踩進(jìn)泥里的人,最后咬人的狠勁。
“石家那老匹夫跟蝕靈族勾連,是我瞎了眼�!鼻嗯W彘L往陶碗里倒熱粥,米香混著松枝燃燒的焦味,“前日我在他房里翻出半塊玉玨,原以為是普通的族徽,如今想來”他重重捶了下石桌,“小蘇,你說那蝕靈族會不會尋仇?”
蘇隱捧著陶碗的手頓了頓。
他能感覺到避兇玉在發(fā)燙,系統(tǒng)的提示音在腦海里盤旋:「蝕靈王庭感知到青牛部落異常,已派出影衛(wèi)。」但他只是垂眼吹開粥面的熱氣:“族長且寬心,我前日在部落周圍布了避兇陣,蝕靈族的邪術(shù)暫時近不得身�!�
青牛族長的手在石桌上緩緩蜷起,指節(jié)泛白:“你救了青牛部落,要什么賞賜盡管說。”
“我要部落后山的那片竹林�!碧K隱抬眼時,眼底映著跳動的松明火光,“還有每月初一、十五,讓我獨自上山�!�
青牛族長愣了愣,隨即點頭:“成。那片竹林本就長著些怪竹子,沒人愛去�!�
日頭升到三竿時,蘇隱回到自己的草屋。
泥墻被晨露浸得發(fā)潮,門楣上掛的艾草葉還帶著昨夜的雨珠。
他推門進(jìn)去,木凳上整整齊齊擺著半袋米——是李大娘悄悄送來的,米袋口還壓著張獸皮,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謝蘇算師”。
“系統(tǒng),推演�!碧K隱關(guān)上門,指尖按在眉心。
熟悉的清涼感從識海漫開,眼前浮現(xiàn)出淡金色的推演界面。
系統(tǒng)的提示音響起:「檢測到宿主化解部落危機(jī),獎勵:靈草「星瞳」,可提升感知力�!�
一株淡紫色的小草從界面里飄出,落在蘇隱掌心。
草葉上凝著星芒般的光點,他剛湊近,那光便順著鼻腔鉆了進(jìn)去——剎那間,草屋的泥墻上每道裂紋、梁上蜘蛛結(jié)網(wǎng)的軌跡、甚至門外三棵老槐的年輪,都在他眼底纖毫畢現(xiàn)。
“原來如此。”蘇隱的呼吸驟然一滯。
他感知到后山竹林深處有處地脈節(jié)點,靈氣像細(xì)流般從地下涌出;感知到柴房里石虎腕上的蝕骨紋正以每刻三指的速度蔓延,那是蝕靈族的詛咒在反噬;更感知到部落外三十里的山坳里,三縷若有若無的黑霧正貼著地面移動,黑霧里裹著尖銳的蟲鳴——是蝕靈影衛(wèi)到了。
他摸出算籌在桌上排布,竹籌相撞的脆響里,推演界面再次展開。
畫面里,青牛部落被黑霧籠罩,族人的生魂像螢火般被抽離;又有另一幅畫面,蘇隱站在竹林的地脈節(jié)點上,算籌化作星鏈,將黑霧絞成碎片。
“還差一步�!碧K隱捏碎最后一根算籌,碎屑在掌心化作流光,“得讓石虎把蝕靈族的計劃全吐出來或者,讓影衛(wèi)自己送上門�!�
窗外傳來烏鴉的啼叫。
蘇隱抬頭時,正看見一片黑影掠過草屋頂——是只羽尖染黑的山雀,爪間墜著片帶血的羽毛。
他的指尖輕輕叩了叩桌角,嘴角勾出極淡的笑。
今夜,該去后山的竹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