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不得不說，面疙瘩在這里，確實要比米飯更甚一籌！
那豆腐和面疙瘩白玉如匣，菠菜葉子碧綠如翡，新鮮的菠菜根淡粉如霞，又像極了紅嘴碧首的鸚鵡！真是應了那句老詩“珍珠白玉匣，翡翠綠鸚鵡”中的形象了！
于師爺這功夫也不說什么正宗不正宗了，美味當前，他連勺子都不用了，端起湯碗便呼呼的喝了起來，這種喝法最是舒爽，因此當他落碗擦嘴之時，額頭上已經因為經絡通暢而起了淡淡的汗液了。
這一頓飯，三人吃的是極其盡興，早就忘了剛才和柳豫章發(fā)生的不快了。
林萬福吃飽喝足后，心滿意足的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然后看向秦知月道：“小秦老板，今日柳國公來你這里一遭，估摸著你這里得一段時間沒食客敢來了，你還是先做好應對的打算�！�
“剛才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鼻刂麓藭r正好算完賬，抻了個懶腰后拿起賬本微微沉吟后道，“我前幾日從林南往京都這邊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從邊境那頭來京都的，還有很多的流民，他們說今年收成不好，每天都食不果腹的，尤其邊境那邊還有超高的糧食稅，哪里還能有人交得起？所以便都跑了�！�
“而他們這幾天入京面圣告苦，應該也要有些眉目進展了，所以我打算就這幾天，以我這個小飯館為基點，做些大鍋飯或者大燉菜，讓那些暫時跑到京都中的流民能吃上口熱乎飯，三天兩天的，我手中的銀子倒還能承擔的起。”
她這一番話并不說假，沿路往京都來的時候，她就計劃著這件事情了，可前兩天食客算是比較多，沒有辦法騰出精力做這件事，那這幾天可就是最好的時機了。
讓她將受之于民的，亦還之于民。
況且有了這些難民前來吃飯，那位柳國公自然就不會愿意屈尊前來了，沒了他的震懾，以后的食客便就不會再害怕來她這里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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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舉兩得之事，秦知月規(guī)劃的很是開心。
然而林萬福三人的神情皆是微微頓住了。
他們三人這幾日便是為對流民亂京這件事頭疼呢，安置吧又沒處可放，趕走吧又顯得天子無度，任由他們在京都中左竄右竄，又對常駐居民沒個保障，林萬福也是極其的無奈。
然而秦知月的這一席話，卻是讓他忽然有了治理流民的法子了。
“行，那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林萬福有些激動，連忙起身將兩位老伙計拽了起來，“這幾日我會派衙衛(wèi)守在四周護你安全的，你盡管大膽的去做！”
秦知月還不知道林萬福忽然這樣是如何呢，就見他已經拽著慶捕頭和于師爺大刀闊斧的走了，嘴里還一直說著：“有法子了，有法子了……”
還真是有些不瘋癲不成魔的意思呢。
秦知月輕笑，不過若是連京兆府尹都認同她的想法，那就沒什么可顧慮的了，該做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
說做就做，秦知月當日就開始四處趕集買菜，正好知星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小小家伙便也跟著她四處購置食材，別看知星年紀小身子瘦弱，但搬起東西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幾個市集跑下來，確實是幫了她好多的忙。
而次日卯時才將至，就連雞都還沒打鳴呢，秦知月便已經爬起來了，本來是不想吵醒知星的，卻沒想到小丫頭聽到她起床的聲音時，也一骨碌從炕上坐了起來，眼神微微有些氤氳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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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愣著了，洗漱一下，我們去飯館�！鼻刂聦⑹种阜旁谧爝呑隽艘粋�噤聲的動作，然后小聲的道，“聲音小些，別吵醒阿娘�！�
知星連忙點了點頭，然后輕手輕腳的穿衣穿鞋，隨著秦知月出了屋門，走進了晨間的茫茫霧氣中，又走進了寂靜冷清的知月飯館。
此時后廚內已經堆滿了食材，秦知月一邊將東西分類，一邊和知星道：“這些都是不經放的，等會記得先洗這些，洗好告訴我，我去淘米準備其他的東西。”
知星連連點頭，擼起袖子二話不說，極其麻利就開始清洗起了蔬菜。
秦知月自然也不閑著，又是淘米入鍋，又是門前放牌子的，等到知星將菜都洗好了，她又要開始做飯前的準備工作，兩個人皆是忙得腳打后腦勺，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辰時將至，她終于是將所有的東西都弄好了，門前的供飯桌子也支了起來，此時就差后臺起熱鍋了。
秦知月看了看外頭漸漸多起來的行人，心中原本的浮躁也慢慢靜了下去。
為了讓大多數(shù)流民都能吃上熱乎的飯菜，她特意做的是量大菜足的大鍋燉，希望以此，能讓那些背井離鄉(xiāng)的百姓們，在這里感受到片刻的溫暖吧。
起鍋入柴大火燒油，萬般的心緒都將在此，盡數(shù)的融入菜里。
大鍋燉講究的是將一些最普通的食材混在一起，調味醬料要多放，讓多種時蔬的味道纏綿相容，以此使其香濃味重，傳飄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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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這周遭幾個街坊的百姓們，眼睛才剛睜開呢，便就被濃郁的香味引得胃中咕嚕嚕叫了起來，而眾人也都知道，除了知月飯館，附近是沒有任何一家飯館做的飯菜如此香濃的！
因此不過片刻，便有好多焦急且慌亂的聲音在坊間蕩開了：
“一聞這味道就知道不是知月飯館！請不要輕舉妄動，我探探就回！”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山有木兮1個；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山有木兮1個；
邊關廚娘十五
辰時二刻將至，秦知月便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然后將蒸好的米飯端出，放到了知月飯館門前的桌子上。
桌子上立了一塊招牌，上有白紙黑字書道：今逢天子城都流民增多，恐食之有憂，特為諸君設立此處施飯，流民、百姓來者皆有，分文不收。
這一副牌語可是叫剛剛前來的坊內百姓有些迷糊了，連忙上前問道：“小秦老板，意思是，今日吃飯不用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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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前提是你不介意，一會同其他流民一起吃的話。”秦知月指了指招牌，“主要是為了流民們能吃上一口飯，所以一會可能挺混亂的，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去拿碗筷來這里，一概同仁，分文不收�！�
幾個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然后都默默地退到了一邊，想著一會先看看是何種場面再說。
秦知月也不攔著，還讓知星在飯館里拿了幾個木凳出來，讓那幾名百姓坐到樹下乘涼去，然后自顧的開始收拾桌子、擺上一些便宜耐摔的碗筷，看起來忙碌卻又有條不紊。
見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秦知月便將門前攤子交給知星看管，自己則揣著兩張有油紙包裹著的胡麻餅，往豐樂坊亂區(qū)找小乞丐了。
乞丐是京都最消息靈通的了，尤其是小乞丐，兩張餅或者幾枚銅板，便能讓他幾個坊間奔走相告，對于將流民引至知月飯館來說，是極大的方便。
因此幾名還在樹下乘涼的百姓發(fā)現(xiàn)，小秦老板適才好似才離開了不到一刻鐘而已，再回來時，飯館的門前小攤竟已經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有流民前來了。
他們大多都灰頭土臉、衣衫破爛，因此瞧見飯館的時候，是怎么都不敢踏上前去的，可又聞著攤前那口大鍋里香味正盛，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起來糾結的很。
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是不是騙人的。
“諸位不用害怕，我秦知月敢立這塊招牌、敢出這個小攤，就一定不會做傷天害理騙你們銀錢之事�！鼻刂聦⑸w著蒸飯、大燉菜的木簍拿開，香味頓時便飄散開來，“且我已經和京兆府尹相談過此時，周邊也有衙衛(wèi)在保護大家，請放心吧。”
她語氣從容，但眾人依舊是不敢動，好一會后才有一位婦人抱著孩子走過來，嘴唇顫抖的問她：“好姑娘，真是……分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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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月笑：“分文不要�！�
“好好好，那感謝您了，我家娃子現(xiàn)下正要吃些熱乎的……”婦人眼淚簌簌落下，“謝謝您，謝謝您……”
秦知月瞧著那孩子已經瘦的沒個樣子，心中一痛，連忙拿起大碗，起勺舀了蒸飯和大燉菜，又在上撒了一點點已經熬好的肉湯，笑著遞給了婦人：“您進屋內用著，不夠再加。”
婦人連忙擦了擦眼淚接過大碗，然后跟著知星走進了屋內。
其他流民一看，這小姑娘果真沒騙人！因此也就都不板著了，爭著搶著往攤子前撲來，卻見小姑娘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怎么都不動大勺了。
“飯菜一定包夠，但隊伍不整齊，我是不會再往盛飯的。”秦知月嘴角彎彎，眼睛內卻沒什么笑意，“老人、孕婦、帶孩子的先往前來，剩下的人排隊。”
她的話現(xiàn)在似乎可信度很高，因此流民們?yōu)榱顺陨弦活D飽飯，皆是聽話的排起了隊，也沒了爭吵和喧鬧聲，看起來倒像是一群正常的食客了。
秦知月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老人、孕婦和帶孩子的都拿著飯碗，被知星引進了店里，其他的流民則是各自捧著滿滿當當?shù)拇笸耄谥嘛堭^附近席地而坐，大快朵頤了起來。
而他們一開始，只是認為這是一頓普通的、能飽腹的飯而已，畢竟沿路往京都來時也遇見過善人施飯，但味道如柴，當時也只是覺得能吃便行，都沒覺得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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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xiàn)下這一口飯菜入口，卻是讓諸多流民皆愣住了。
他們沒想到的是，明明是一份免費的施飯，那小姑娘居然能做的如此美味！食材豐富、用料充足不說，每一碗都還澆了肉湯，上頭明晃晃的幾顆肉粒，更是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施飯，居然還有肉！
這是他們從邊境走進京都的時間里，第一次吃到肉，哪怕這肉很少很少。
但是當這充足的肉湯、肉粒和那些燉的極其入味的蔬菜拌上一拌，合著米飯吃下一大口時，滿嘴縈繞的便都是鮮香的肉味了！就好像這一大口吃進來的不是大燉菜，而是能讓他們口水直流的，大燉肉！
看著流民們一口一口吃的極香，旁邊的幾位坊間百姓卻被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又見這些人氣氛很是沉靜，當即也就不考慮別的了，連忙上前讓秦知月也給他們盛了一大碗，然后隨著那些流民席地而坐，與其邊大口吃著邊談笑著，仿佛絲毫不在意他們的身份。
諸多流民何時受過這種善待，他們這些人，原本可是走到哪里都挨嫌棄的，因此當即便有些淚輕的邊扒拉著飯邊啜泣出聲。
他們由心的感謝這個看似弱柳扶風的小姑娘，而后也都想著，如此美味的施飯，或許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也將是最后一次吃到了。
因為吃了這頓飯，向天子請愿的勢頭，必定會勢如破竹！屆時若是惹怒了天子，能不能再吃上一口知月飯館的施飯，可就是個未知數(shù)了。
然而此時眾流民并不知道，現(xiàn)下知月飯館的情況，已經被林萬福上書至朝堂了。他們也不知道，只是因為吃了一頓施飯，后續(xù)的向天子請愿，竟也變得異常順利起來。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現(xiàn)下他們只是盡情的享受美食，知月飯館門前雖然鬧吵，但是氣氛卻極其融洽，因此來此的人便也漸漸多了起來，其中自然還有不少的流民和乞丐，幾乎是將這慶安坊圍了個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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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京兆府的衙衛(wèi)派上了用場，倒也沒讓這里發(fā)展成踩踏事故現(xiàn)場。
然正當所有流民和百姓吃的正舒爽的時候，一聲大喊卻打破了這份溫馨：“我的兒！你你……你竟然，在這里！”
眾人連忙往飯館門口看去，只見一個衣著破爛、滿臉胡茬的男人，正用那雙滿是泥濘的手扯著秦知月的衣衫，渾濁的眼中分不清是癲狂還是貪婪。
而這個男人，哪怕是化成灰秦知月都認識——原主的生父，秦究。
“你，放開秦姐姐！”秦知月還沒什么動作，知星倒是先抄起一柄掃帚，朝著男人打了過去。
秦究眉頭一皺，罵罵咧咧的說了句臟話，然后搶過掃帚，伸手就要朝著知星臉上扇去，然下一秒，一勺滾熱的燉菜湯便揚到了他身上，疼的他嗷嗷叫著退后了好幾步，然后一臉兇惡的看向秦知月。
“秦知月！你他媽的是瘋了嗎！”秦究怒罵出聲。
秦知月按住知星的肩膀，神情淡淡的并沒有半點慌亂，而后朝著一旁的衙衛(wèi)道：“辛苦衙衛(wèi)大哥將這個人帶走，他太可怕了，嚇到我妹妹了�！�
衙衛(wèi)都知自家府尹大人對這位小秦老板極其關照，因此聽她如此一出聲，頓時便上前來將秦究控制住，正要壓著他回京兆府的時候，卻聽秦究慌亂大喊：“哎呦大人！別抓我別抓我！我是她爹啊，這個小秦老板，她是我女兒啊！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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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可是叫周圍的百姓和流民都愣住了。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京都腳下開著知月飯館的小秦老板，竟然還能有一個這樣臟亂不堪、神情恍惚的老父親，莫不是……
眾人心中疑慮四起，但這畢竟是小秦老板的私事，誰也不好說什么問什么，便只能低下頭默默的吃飯，然后時不時的瞄一眼那頭罷了。
秦知月見此沉吸了一口氣，雖然心中不悅，但是手上給后面流民盛飯菜的動作卻不停，只是冷哼一聲同秦究道：“我記得八年前在凌河縣的時候，我和你便沒有任何的關系了吧？”
“咱們可是親生的父女，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嘞！”秦究目光掃了一圈知月飯館，眼中的貪婪之意漸漸明顯，“況且你現(xiàn)在店面開的這么大，估計也掙了不少錢了，你得養(yǎng)爹��！你看爹現(xiàn)在混得這么慘，你怎么狠心看著爹流落在外�。窟@是不孝的！”
秦究這第一句話，眾人還是認同的，甚至還隱隱有些心疼這個小老頭，然而當他第二句話出來的時候，可是瞬間就讓眾人傻了眼了。
這到底是個什么品種的垃圾？竟如此厚顏無恥，怪不得小秦老板和他斷絕關系了，這就是活該！
秦知月自然也是心中不滿，語氣也瞬間冰冷：“秦究，你把我娘打的遍體鱗傷、把我抽的死去活來的時候怎么不說呢？怎么，你那一群當時要賣了我的茶館給兒子娶媳婦的親戚，如今都不管你了嗎？呵呵，你這時候倒想要讓我養(yǎng)老來了，我告訴你，沒門！”
她氣的不輕，可對前來盛飯的流民卻沒半點不耐煩，只是眼尾漸漸染上了紅暈，一雙漂亮的眸子漸漸起了氤氳，叫人心疼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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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下可是惱了，當即上前朝著秦究指指點點：
“你長的倒像個人樣，怎么說起話來這么不嫌寒磣呢！”
“就是啊！小秦老板多好個小姑娘，怎么攤上你這么不要臉皮的爹！”
“快滾快滾，再不滾我們一群人一定把你牙都打掉！”
……
周圍都是流民，能干出什么事來誰都不知道，秦究確實也是害怕了，連忙朝著秦知月說了兩句狠話，然后腳底抹油飛快的跑開了，心里想著：只要那死丫頭一直在這，他一定能要來錢！
秦知月和知星看著秦究落荒而逃的背影，仿佛能預料到這男人心中想的是什么，眼神中便慢慢蕩起了一抹嘲諷：
“呵，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