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克死男人的女人
盧青巖愣住了。
不是因為寡婦獅子大張口,而是這個女人嘴里說出的數(shù)字只比自己預(yù)想的高了那么一點點而已。
而且省去了中間人的好處費,還少了將近一千塊錢。
孟月仙報出這個數(shù)字,自然是因為上輩子聽說了小叔子賣地的價格。
他交到自己手上的是兩百塊錢,從旁人嘴里聽到的是他得了兩千塊錢,還入股了金礦,日進斗金。
八十年代扛木頭的力工辛辛苦苦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塊錢。
而她還在為老三顧南七百塊錢的救命錢搭上了全家的性命,她怎能不恨呢?
她恨不得挖出他們老顧家的心肝來,看看是不是黑色。
盧青巖本就是南方人,哪可能像北方人一樣,懶得討價還價直接答應(yīng),有來有往地開始談生意做買賣。
“這個,你們北方的山也沒什么價值,值不了這么多錢�!�
“我知道有金礦。”
盧青巖的眉毛抖了抖,努力掩飾自己的驚訝,“我怎么不知道?”
孟月仙一臉認真,“昨天我小叔子帶了兩個人跟我談,說是我的地能挖出金子來,給我兩千塊錢,我都沒賣,誰知道我那小叔子得了多少好處,我這孤兒寡母就指著這一點錢過日子呢,多得一百是一百,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盧青巖徹底繃不住了。
還想著北方人實在,結(jié)果不光接了自己的活,還伙同別家挖自己的墻角。
那可是自己花錢請人來到這窮鄉(xiāng)僻壤勘探,還花了六百多塊錢。
他有些氣急敗壞,失了分寸。
“兩千五就兩千五!”
孟月仙輕勾唇角,沒有被對面的南方男人發(fā)覺,“我變卦了,我要三千!”
突然變卦的女人讓他氣急敗壞。
“說好了你又變,生意可不是這么做的。”
帶著圍巾的女人低下頭,手里攪著衣角,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靠山屯待不下去了,我兒子考上大學(xué)了,全家跟著去算了,我一個農(nóng)村婦女,大字不識一個,又是個寡婦……”
隨著孟月仙的音調(diào)越來越低,盧青巖這才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雖然她皮膚有些黑,可五官卻是驚艷,鵝蛋臉,一雙大眼睛依然清澈見底,不像是四十多歲的女人,身材也不像尋常的婦女嫁了人就發(fā)胖,還是苗條又緊致,要不是風(fēng)吹日曬,估計看著更年輕一些。
他有些喉頭干澀,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孟月仙眼眸帶淚,嘆了口氣。
“算了,我再問問那兩個人,說實話,我相不中那兩個人,一看就不是實在人,我信不著,不像大哥你,看著就投緣面善,是個心軟乎的人�!�
盧青巖突然心頭一熱。
本來這個礦開采出來,能掙幾萬十幾萬都是少的。
這么一個寡婦靠不上男人,一個人怪可憐的,她也只多要了五百塊錢。
五百塊錢能干啥?
可她沒了男人又沒了一塊地,一座挖出金子的地。
“那咱們簽合同。”盧青巖聲音堅定,男人味十足。
孟月仙笑了,笑得燦爛,像是山間的達達香開了。
粉嘟嘟的,格外嬌艷。
她不想這樣,可那是五百塊錢。
五百塊錢能買五百斤大豆油,可以買四百斤大米,可以買全家老小去深市的火車票,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得租房子,吃喝拉撒,哪一樣都得用錢。
上輩子的她只會低著頭,咬牙受苦受累讓五個孩子跟自己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瘋得瘋,逃得逃。
這輩子她不想再那樣活了。
憑啥她一家就得吃苦遭罪?
憑啥?
她不再相信善良隱忍就是做人的道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她也要自己的孩子做人上人,過人過的日子。
老天爺開眼。
那她就好好接了重來的機會。
“盧大哥,我不認字,要不你帶我去公證處給你過手續(xù),要不名不正言不順,落了口舌在別人嘴里�!�
大字不識卻識大體的女人讓盧青巖有點意外,她竟然還知道公證處。
兩人頂風(fēng)冒雪地趕到公證處,孟月仙掏出懷里的土地證,懷里捂著盧青巖剛剛給的現(xiàn)金,眼巴巴看著工作人員。
等到工作人員詢問轉(zhuǎn)讓意向,蓋戳遞給盧青巖新證,一切才塵埃落定。
不可否認,盧青巖沖動了。
但是他也是商人。
商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他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怎么跟舅舅解釋,這座金礦來之不易,畢竟他雖然少掙點,可也是掙錢的。
每次收購礦產(chǎn),舅舅從不吝嗇資金。
打底兩萬。
他還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wù)。
孟月仙感激涕零地告別盧青巖,神色還帶著一絲依依不舍。
手里捏著的小紙條,上面寫著盧青巖福建的地址。
“要是遇到麻煩,就來找我�!�
“謝謝,謝謝大哥,有了這錢,我們孤兒寡母才有活路,等我那兒子都掙了錢,就去大哥的老家好好感謝�!�
盧青巖大氣地回絕。
“什么有錢沒錢,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有什么麻煩困難,盡管找大哥。”
孟月仙一步三回頭告別,只是剛剛眼里的熱絡(luò)感激慢慢冷卻。
誰是誰大哥?
有錢才是大哥。
上輩子不找自己買,非要拐彎讓小叔子逼自己,錢都給了小叔子,哪門子的大哥?
男人是個什么玩意,她早就一清二楚。
雖然顧愛國還活著的時候也養(yǎng)家。
可在外頭花天酒地落下一屁股饑荒還是自己拖著五個孩子在還,臨死她還舉債給他治,圖的是啥?
最后苦的都是自己跟孩子。
戀愛腦的下場她最清楚不過。
這輩子她只想離男人遠遠的。
沒了男人這顆絆腳石,才能過上好日子。
她有兒有女,還有個三歲的小孫女。
一家人在一起。
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好?
她興沖沖剛趕回家,推開門就見著小叔子坐在炕沿上,炕頭上還坐著老太婆。
怎么忘了這茬了。
上輩子老三上不了大學(xué),一家子愁云慘淡,緊接著老婆婆就被送到自家炕頭上。
說的是早死的大兒子也得盡孝,況且三個孫子都在貯木場上班,理應(yīng)盡孝。
上輩子孟月仙腦子不好使,一家子省吃儉用攢的錢,一半還饑荒,一半都被老婆婆腰疼腿疼屁股疼禍禍干凈。
等到老三瀕死搶救,掏不出一分錢才傻眼。
孟月仙怒了。
此刻小叔子正出言譏諷,窮有窮命富有富命,是人就該認命。
炕頭上的老婆婆瞥了一眼剛進門的她,沖著站成一排的四個兒女開始噴糞。
“要不是她克死我大兒子……”
她眼神冰冷面無表情,立馬轉(zhuǎn)身離開,在所有人的驚愕之中把門狠狠關(guān)上,一屁股坐在大雪紛飛的破院中間,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