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她呀，從始至終都是孤零零的
“姬無雙”非常確定自己是半具尸體，但她身邊的人呢？
“姬無雙”時不時偷偷看看身邊的小人仔，最后實在忍不住，還伸出手指在他鼻尖探了探，得了小人兒一個無語的回眸：【你這是作甚？】
“姬無雙”毫無被抓包的局促，只道：【哦，我心想我們落到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但你還這么淡定，所以心想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是具尸體？】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
【你怎么又不說話了啊？】
【……】
【這里一共就我們兩個活物，你不說話會顯得我吵哦……】
【沒有活物�！�
【啊？】
小誅顏抬起了眼眸，一雙幽暗宛若極夜的瞳孔，直直照影著姬無雙的模樣，破破爛爛的，他冷冷道：【你覺得我們兩個是活物嗎？】
“姬無雙”笑瞇瞇道：【好像的確不是哦】
誅顏冷冷道：【這里是冥海，你早就死了。】
【那我為什么沒有被冥海吸收��？】
【因為要入冥海必須是星落的狀態(tài)，而現(xiàn)在的你只是一具骯臟腐爛的肉體，說白了就是異物，是怪物，你若是入了冥海會污染它，它不要你�！�
“姬無雙”了然點點頭：【那你呢？】
他？
他自然和她一樣，都是為冥海所不容，為天地所唾棄的“怪物”啊。
但“姬無雙”似乎沒有看出他的痛楚，自顧自笑道：【所以你也是小怪物？】
誅顏：【……】
“姬無雙”又一下將手搭在了誅顏的腦袋上，【哈哈哈，那感情好，我們大怪物和小怪物�！�
誅顏卻一下拍開了“姬無雙”的手，并且輕輕后退了兩步，【你不要隨便碰我�！�
“姬無雙”眸子微斂，非但沒有松開手，還捏著誅顏的小臉蛋揉了揉，【沒想到你人看起來小小個，脾氣倒是挺大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成為尸體的原因，“姬無雙”的掌心是溫?zé)岬模?dāng)她的手重重捏著誅顏下顎的時候，那種溫度還能慢慢傳遞到他的身上。
而“姬無雙”則第一次感覺到了浸透靈魂的“涼意”。
并非寒氣，也并非凜冽之冷，而是不屬于生靈、不屬于生命的涼意。
似乎能穿透靈魂、記憶和認(rèn)知，直擊人們心中最深的恐懼。
誅顏垂眸不看“姬無雙”，只冷冷道：【感覺到害怕了嗎？感覺到了就松開我……】
但“姬無雙”只是短暫的沉默了片刻，便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誅顏的手，【我這副模樣你都不怕，我當(dāng)然也不怕你。】
誅顏眉頭緊鎖，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攥緊，輕輕道：【不一樣的，你只是模樣看起來可怕，而我……】是真正的、實體化的死亡和恐懼。
在誅顏“活”著的這些年歲里面，他不是沒遇到過像“姬無雙”一樣的生物，他們是陰差陽錯來到了冥海之畔，發(fā)現(xiàn)了他的特殊之后。
要么他們死，要么他亡。
而他一直能存活到現(xiàn)在……自然是勝利者。
那些試圖吞噬他以掙脫冥海的人，最終都化成了冥海之中的塵埃。
誅顏平靜看向“姬無雙”，唇角輕輕上揚(yáng)，【而我……不同，我是你能離開冥海的唯一途徑，只要你吞噬了我的力量，你就能沉入跨過冥海，那你就能回到生之輪回，重歸正地�！�
“姬無雙”驚訝地眨眨眼，甚至還不忘將自己的腦袋“扶正”，【你是說，你有辦法離開這里？】
誅顏頷首，眸光深邃，【是�！�
“姬無雙”不解道：【既然你能走，那你為什么還留在這里？】
誅顏沒想到“姬無雙”第一句話是這個，【你是不是沒聽清楚？】
【嗯？】
【我是說，只要吞噬我的力量，你就能回去……也就是說，你能死而復(fù)生。】
【哦，我聽到了啊�！�
【那你……】
【你是說那我為什么不對你動手？】
【……】
“姬無雙”笑笑，主動湊到冥海海面，此時海水如鏡，靜謐澄澈，白雪還在簌簌而落，卻絲毫沒在海面掀起一點波瀾……
“姬無雙”用斷掌輕輕劃過水面，同樣的，也沒有留下一點漣漪。
【那你呢，你離開這里的條件是什么？】
【……】
萬萬年來，“姬無雙”是第一個問誅顏如何才能離開的人。
首先，一切意志不定者、膽怯者、懦弱者……都會在跨過混沌洪流的時候，被法則和塵雪撕得粉碎。
所以所有降臨冥海的“活死人”，那都是對生有著強(qiáng)烈渴望的強(qiáng)者。
他們會不惜一切爭取重生，他們根本不會有愧疚，也不會有仁慈，畢竟在冥海之畔并無善與惡，有的只有死亡和生存。
那些人在得知了“重生”的方法后，無不對他發(fā)動了襲擊。
而“姬無雙”，是第一個詢問他的人……
“姬無雙”歪歪腦袋，好懸差點沒從脖子上掉下來，她連忙扶正了笑道：【不能說嗎？】
誅顏抬起濃密的羽睫，淡淡道：【能，那就是找一個人代替我鎮(zhèn)守冥海�！�
“姬無雙”就這么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不錯須臾看著誅顏，【就這么簡單？】
【簡單？】誅顏被“姬無雙”的話問懵了，回神后他小臉皺成一團(tuán)，冷冷道，【別開玩笑了，鎮(zhèn)守冥�？刹皇且患唵蔚氖虑�，這代表無窮無盡的痛苦……】
【哦，我不是說鎮(zhèn)守冥海這件事情，我是說找個人這件事情。】
【呵呵，這是要心甘情愿，談何容易？】
“姬無雙”突然露出燦爛的笑容，指了指自己道：【我啊�！�
誅顏猛地抬眸看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姬無雙”頷首：【我知道啊，我替你鎮(zhèn)守冥海，你就可以回家了，這不好嗎？】
誅顏：【……】
誅顏覺得眼前的斷頭尸體只怕腦袋被砍掉的時候，腦子也掉了，否則怎會說出這么可笑的話來。
【你可知道這里沒有時間流失，是一座永恒的囚籠，永恒，你明白嗎？就算你將來反悔了，你也永遠(yuǎn)無法從這里掙脫……】
【可這里沒有饑餓寒苦，沒有殺戮爭斗，沒有算計陰謀，沒有爾虞我詐，沒有親人之間的取舍攀比，沒有族人之間的傾軋嗤笑……換個角度，這里何嘗不是一座永遠(yuǎn)的世外桃源？】
說來可笑。
“姬無雙”身為姬家嫡系小姐，過的卻是猶如螻蟻，不，應(yīng)該說是耗材般的一生……
“姬無雙”的父母不愛她，在得知她沒有靈力只是個廢物的時候，就讓她自生自滅。
但“姬無雙”身體素質(zhì)強(qiáng)悍，愣是一步步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他們總算是會施舍一兩個眼神給她，看她為他們賣命，看她為他們所用，他們總算是露出了一點滿意的笑容。
然而隨著“姬無雙”的年齡增長，她也逐漸展露出了傾國傾城的容貌，甚至有其他星城的人來求娶，不為別的，只是當(dāng)一個花瓶擺著看，那也是賞心悅目的。
只是“姬無雙”的定位是一把劍，一把刀，刀劍鋒利即可，可不需要什么容貌。
故而她的父母，在她及笄之年設(shè)計毀去了她的容貌，并用腐骨之毒讓傷口徹底潰爛，在那之后“姬無雙”戴上了面具，成為了他們手中無往不利的棋子，并以丑陋的容貌和狠厲的手段，震懾八方。
但她父母不知道的是，“姬無雙”的容貌早就自己愈合了。
這種自愈能力，一次又一次讓她從死亡邊緣活回來。
“姬無雙”化身血色利刃，為父母，為天賜城，為星域眾生所用。
她斬過洪荒巨獸，滅過敵對城邦，弒過至尊強(qiáng)者，屠過神威天魔，她只身一人披鮮血沐生死，斗天斗地，只為了護(hù)住自己心中唯一的歸宿。
她剛剛踏入雙十年華，就已手染無數(shù)鮮血，劍屠無盡生靈……
可即使如此，即使她盡力做到了最好，她依舊被父母和族人所遺棄。
例如這次第三魔神魔屠來襲，他們本可以救她的，但他們只是趁著她拖住魔屠之時跑了。
憤怒嗎？
壓抑嗎？
痛苦嗎？
不……都沒有。
“姬無雙”只覺得輕松，他們是她的父母，她的血脈至親，他們之間有著永遠(yuǎn)無法斬斷的血緣和因果，這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的。
但這次，她也算是用性命償還了一切。
她不欠他們了。
現(xiàn)在的“姬無雙”無憂無慮，無牽無掛，既沒有那種勢必報仇雪恨，將第三魔神斬首的恨，也沒有被父母親人拋棄的茫然，更沒有什么朋友、愛人等等……
她呀，從始至終都是孤零零的。
既然在哪都是孤零零，為什么不讓這小家伙獲得自由呢？
起碼他看起來，像是想要自由的。
她呀，一雙手染上了無數(shù)的鮮血……
好的壞的。
人族魔族。
有仇的無怨的。
等等等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殺生，她只是聽從姬家的命令，不停地殺殺殺……
現(xiàn)在終于能放下手中殺戮的劍，她還是開心的。
“姬無雙”抬手用露出白骨的手摸摸誅顏的腦袋，溫和道：【小誅顏，我是自愿的，你若是想離開，隨時都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