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管家不動聲色地帶著女傭們默契退出主樓，關門聲比平常還要輕上數(shù)倍，幾乎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生怕打攪到少爺終于重新獲得的溫馨。
戚喻伸手拍著竺苘顫抖的肩膀，高抬地姿勢讓她的脖子感到酸疼，雙臂緊緊禁錮地動作快要將她勒到喘不上來氣。
她用額頭輕輕撞擊他的肩膀，無奈笑道：“竺苘，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聞言，處于即將失控狀態(tài)的男人瞳孔微震，終于回過神，心有余悸的松開她。
白皙的臉蛋，通過這場激動的落淚開始有些紅潤，泛紅的眼睛噙有一抹明亮的水液。戚喻抬手，輕輕為他擦去。
竺苘傻不愣登的舉起左手，握上她的手腕，手指沒有合攏，松松握上，明顯又瘦了一圈的手圍。
臉蛋沒有之前白嫩，黑了一些，但現(xiàn)在看起來更健康，更有血色。鎖骨凸得那么厲害，背部削薄，看起來快要薄成紙片了。
這一年，她四處漂泊，肯定吃了不少苦，可在他面前，她總是報喜不報憂，總說自己很好。還反過來擔憂他的身體狀況，時不時叮囑他要好好鍛煉進食能力。
竺苘和從前相比，已經(jīng)長不少肉。很幸運，那臺人造胃的手術大獲成功，雖然還不能像正常人那樣隨意進食，但總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臉頰看上去飽滿不少，竹竿一樣的身體，遲來的橫向發(fā)展，襯得他愈發(fā)英挺，不管是氣質(zhì)還是氣勢，要比他們初遇的時候上升好幾個leval。
在視頻里看到的，遠不如直接面對面感受來得震撼，明顯感覺他的身板結實不少，臉頰飽滿起來，本就上乘的顏值更是up了好幾度。
戚喻感受到他灼熱地呼吸，正在似有若無地碰觸她的額頭，害得她一下子忘記應該做些什么反應，手胡亂摸上他的領結。
竺苘低頭注視她，她在給他擦淚，還替他松開禁錮的溫莎結，表情很溫柔，不是那種敷衍的態(tài)度。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下頜不住收緊，看著她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盯著那片陰影，大起膽子，問她，“這次回來，還走嗎？”
戚喻替他把領帶脫下，回答得有點模糊，“再說吧，暫時在海城停留一陣�！�
“那你停留的這一陣，住我家好不好�！�
表情是小心翼翼的，語氣是卑微的，表情更是充滿期待的。
可是……
女人微微搖了搖腦袋，仰起脖頸，坦蕩的與男人對視，她并不打算營造曖昧與給人期許的氛圍，選擇如實告知。
“不了，我有地方住，我住唐先生安排的公寓�！�
“哦！唐先生你應該不知道，是曾經(jīng)包養(yǎng)過我的男人，我們的關系，應該是在認識你之前�！�
“當然，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我和他，也同樣有過�！�
戚喻直截了當?shù)乇砻髯约旱膽B(tài)度，意思也是在告訴面前這個男人，他們之前，沒再進一步的可能。
沒用直白的用詞，但所要表達的意思卻又赤裸到?jīng)]有一絲一毫的遮掩。
她的神情太過坦蕩，所表達的意思太過坦誠。
到底是成長了，曾經(jīng)被拿來當做苦痛和恥辱的東西，現(xiàn)在也能光明磊落的和盤托出。
但是啊！
竺少爺嘗過失去的滋味，知曉她在海城，在亞城，以及在泰國，因為他們這些人扯不斷理還亂的裙帶關系，而被動經(jīng)歷到那些悲慘的遭遇。
愧疚早將他的尊嚴啃噬殆盡。
只要她可以隨心所欲，不再把自己處置在驚弓之鳥的怪圈當中。
那就沒有什么東西比這個更重要。
于他而言，現(xiàn)在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了，只要在她心里，他有一席之地就好。
成長的不止戚喻，男人也早就熟練掌控自己哄自己這項新興技能，他知道，不樂意放手的不只有他，那還不如提早做好爭寵的準備。優(yōu)先討得她的歡心，到時候或許可以將其他人狠狠踩在腳底下，最后獨自擁有她。
她從機場出來，選擇直接先回公館看他，證明他比那個男人更重要一些不是。
想到這里，咱竺少爺嘴角欲揚又止，最后還是架不過自己的腦補能力，眉梢悄悄帶上明顯的喜意。
戚喻沒錯過他的表情變化，從小心翼翼，進入思考，再到現(xiàn)在喜笑顏開。
？？？
莫名感覺有點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砍到手，連腦子也受損傷了？
想起曾經(jīng)血肉模糊的斷手，戚喻面上帶上一絲焦急的意味，一直不知道他手的恢復情況怎么樣，每次問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直接伸手拉住他刻意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臂，用力往前拽。男人力氣往后壓，她拖不動，抬起頭，一個眼神，竺少爺心虛的抿起嘴角，眼神悄悄撇到一旁，到底松了力道。
戚喻順利把那條手臂拉到自己前面來，手腕那里帶著一塊精致的機械表，解開帶扣，脫下表帶。
就看到手掌與手腕的連接處，環(huán)繞有一圈粉色的肉疤，足足有一根手指頭那么寬，與皓白的手腕形成鮮明對比。
指尖輕輕觸摸上那塊疤痕，粗糙不平的觸感似帶著一股灼燙的溫度，燙得女生的指尖微微后縮。
戚喻觸摸那圈疤痕，心口泛起一絲絲綿密的痛感，眼前又開始浮現(xiàn)起當時的畫面。
嘈雜的尖叫，四處亂竄的人群，竺若嶼身下流出鮮紅的血液與痛苦脆弱的哀嚎，泛著寒光的刀刃，呼吸被短暫的定格住。
“后悔嗎？”
如果沒有替她擋下那一刀，他的手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戚喻捫心自問，放在她自己身上，她估計做不到，像他那樣反應迅速又無私的舉動。
竺苘搖了搖頭，意識到她低頭的狀態(tài)看不到，遂抬起他健全的左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肉肉，“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讓那把刀落到你身上，那才是值得我后悔的事。”
神經(jīng)損傷不可逆，手術雖然做得很成功，但是不可能恢復到從前活動自如的狀態(tài)，一輩子無法提重物，也無法進行激烈運動，例如籃球、羽毛球這些運動，這輩子與他無緣了，不然會隨時發(fā)生肌腱粘連這種危機情況。
拿筷子，寫字這樣簡單的行為，神經(jīng)系統(tǒng)也不再提供基本的控制能力。
要習慣左手為主要行動力，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拿筷子還比較容易做到，兩個星期的時間，已經(jīng)可以慢慢習慣。
就是寫字這件事，左手到底不如右手來得方便，現(xiàn)在握筆還是有些別扭。
戚喻總覺得自己經(jīng)歷過那么多不堪回首的事情，心腸應該鍛煉得硬一些了。
可為什么看到面前的男人，刻意一副云淡風輕的表現(xiàn)，釋放出對她毫不避諱的情愫與心疼。她的身體，還是會不受控制，因此產(chǎn)生名為難過與愧疚的情緒。
“謝謝你，竺苘。”
遲來的當面道謝，淺薄又沒用，她不知道還能怎樣感謝他。
“你姐姐呢，她后來情況怎么樣？”
“早產(chǎn)，但好在急救及時，母子平安。”
戚喻從見到他之后，就開始揪起的心臟，現(xiàn)在總算松下來一些，“那就好。”
想起前幾天在短視頻平臺上刷到的紋身博主，心下一動，抬起眼簾，仰起頭問他，“現(xiàn)在要回公司嗎？”
竺苘身體前傾，眼神堅定的望著她，用欣喜的口吻小聲回復，“今天不忙，事務比較清閑，今天我都有空�！�
“那好，你怕疼不？”
“不怕。”
“那，帶你去弄個刺青�！�
男人語調(diào)上揚，開心的情緒壓制不住，“七七要和我紋情侶刺青嗎？”
在軟件里搜索到一家好評比較多的刺青店，點擊預約，由司機把他們送到目的地。
店鋪在一條人流量不錯的商業(yè)街，與周圍花里胡哨的招牌不同，那家紋身店只在門口的玻璃貼著一張簡易的紅色紙張，上面用毛筆龍飛鳳舞的寫下兩個大字——
緣聚
潔白無瑕的大廳，寬敞明亮，看起來不像是紋身的地方，更像是診所的布局。
正對門靠墻的桌子后面，坐著一位打扮時髦的女生，化著煙熏妝，唇上涂的很酷的口黑，耳朵兩側的大圓圈耳環(huán)隨著她的動作一甩一甩，嘴里正嚼著口香糖，拿著手機在操作著什么，臉上是不耐煩的表情。
“上啊，上啊，你個慫貨，哎喲，我服了，你剛剛要是上來，那一波收割對面穩(wěn)贏的�！�
“不和你玩了，氣死我了，艸！”
“啪”，那只黑色的新款手機，就這么隨意地摔到桌面上，發(fā)出一記響亮的動靜。
戚喻帶著竺苘，站在門外，弱弱的開口，“那個……”
“哎，要刺青是嗎？歡迎歡迎，快進來�！�
剛剛臉色還陰沉到發(fā)黑的靈夢，看到他們，立即換上燦爛的營業(yè)笑容，迅速繞過桌子，快步過來迎接他們?nèi)雰?nèi)。
靈夢做出‘請’的手勢，“請進，請進�！�
看到竺苘，女生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艷神色。
好帥一帥哥，穿著西裝來刺青，這么獨特？
嘖嘖……斯文敗類。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來三個顧客，兩個帥哥，一個美女。
靈夢照常慣例詢問，“請問二位有預約嗎？”
“有的�！逼萦魈统鍪謾C，打開頁面，給她看預約記錄。
“好的，那咱們樓上請，現(xiàn)在還有一位客人，忙完那位客人就到你們二位了�！�
靈夢在前頭帶路，穿過一道小門，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樓梯兩邊的墻面用繩子串有許多拍立得照片，都是客人在店里做過的紋身圖片。
戚喻粗略看一下，那些圖案都挺好看，這個紋身師還挺有自己的審美的。
二樓樓梯口掛有一道彩珠門簾，靈夢用手背掀開門簾，示意戚喻她們進去。
戚喻先提步走過去，二樓比一樓大些，三面都是透明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外頭，房間里有三張黑色小床，應該是用來讓顧客躺著。
左側的玻璃窗前，擺放著一面高高的置物柜，用來擺放工具和顏料。
中間那張小床坐著一位裸著上半身的男人，下身一條黑色西褲，褲腰圍著一條啞光黑皮帶，勁瘦的腰身，被束縛在褲腰底下，手臂肌肉線條很漂亮。
光看圓潤的后腦勺，戚喻猜測那男人應該是個帥哥。
他的身前，站立一位戴著口罩和眼鏡的男人，雙手帶著黑色塑膠手套，正握著那男人的手臂在上頭操作器械。
聽到動靜，側頭看過去。
看到兩位模樣靚麗的客人，微微頷首，“預約三點半的客戶？”
“是的。”戚喻立即應答。
“抱歉，現(xiàn)在有點忙，還請你們隨意找個位置坐著等一下，這邊好了就立刻招呼你們�！�
“不急，不急�！逼萦魇侄Y貌的回了一個笑臉，與竺苘坐到一張黑色皮質(zhì)沙發(fā)。
沙發(fā)在那些小床的側面，戚喻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位男顧客的側臉。
清晰的的下頜線，高挺的鼻梁，額前的頭發(fā)松松抓在腦后，露出潔白如玉的額頭。
側臉就那么好看，那正臉得多驚艷啊。
戚喻準備收回視線，男人恰巧這時候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過來，涼薄的目光，在看清來人之后，開始變得玩味起來。
那一瞬，戚喻渾身僵直，渾身血液凝固靜止，呆呆地張開嘴巴，用力抓住竺苘的手臂，嘴里不斷倒抽氣，僵硬地扭開腦袋，看到別處去。
坐在小床上的男人眼睫微抬，微弓的背脊慢慢挺直，黑沉的目光，釘在女生那對漂亮的鎖骨上，那里有塊曖昧不明的紅印。
嘖，真是刺眼。
竺苘吃痛，順著她的反應，視線落到對面的男人身上，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眼睛眨動好幾下，整個人呆滯住，忍不住再看第二眼。
竟然是他！
不可置信，他竟然會來刺青，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舉動，放在他身上，著實顯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