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要穿好衣服再死(下)
弱水被那厲喝嚇得心中一突,不是剛剛好好地嘛,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不過躲是躲不得了,區(qū)區(qū)丟臉而已,最多不過罵她一聲紈绔浪蕩,現(xiàn)在哪有性命重要。
弱水連滾帶爬的正要拉開門下去,忽地聽見車外凌厲的一聲“賤民滾開!”和丹曈失聲驚叫,“少夫郎,你的臉!”
接著,車門嘭地一聲被踢開,她還未看得清車外,只見一道紫色流光襲來,噌的一聲,擦著她的鬢角釘進她身后的車壁上。
發(fā)絲削去一縷,揚起又落下。
差一點,就差一點,她腦袋就飛了!
弱水登時被嚇得腿一軟,一屁股向后栽倒在地,明明是六月夏日,兵刃挾卷而來的余波寒意卻像冬天呼嘯的風雪一樣,瞬間灌入車內。
她打了一個寒噤,顫巍巍地抬睫一看,車廂內直直插著一桿紫金槍頭的烏紅長槍,槍刃寒芒四射,還沾著一絲血跡,持在烏紅血木上是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修長有力,青筋分明。
順著手上去是紫稠窄袖,繡著五彩鸞鳳,只是不知為何,袖子上被灼了幾點豆大的洞,再往上看去,不寬不窄的胸前墜著一條赤金紫寶瓔珞,圓領的扣結扣至脖根,露出一截玉雕一樣冷白的脖頸。
這就是章儀君蕭秀瑱。
弱水心中一緊,眼一閉,噗通伏跪在她面前,抖得像個淋雨的鵪鶉,“少君大人,民女知錯了,民女不該欺瞞少君,不該對少君不敬……嗚嗚嗚嗚,民女家里上有孤苦獨身老父,下有才剛剛娶的不成器新夫,全家都指望民女一人吶!”
她越說越想哭,做假成真的越哭越大聲,早知道,臉面算什么啊,就該和韓破那混蛋一起在下面候著,現(xiàn)在可好了吧!
她抽抽噎噎的求饒,“嗚嗚嗚,求少君大人開恩,饒了民女吧,民女再也不敢了……嗚。
”
面前這個伏在他面前的綠衣少女,哭的嗚嗚咽咽,一副狀似膽小如鼠的樣子。
簡直和那人泥鰍一樣滑不溜手的感覺如出一轍!
可是那聲音卻又清甜又軟糯,毫無偽裝過的痕跡,蕭秀瑱握槍的手緊了緊,陰鷙地俯視著她,“閉嘴!把頭抬起來!”
弱水哭聲一滯,吸吸鼻子,窩囊地仰起頭,透過朦朧水意儀君又怎么可能有錯呢。
他惱羞成怒的想,在這中南道九州,又有誰敢說他一句不是?
就像眼前的少女,委屈極了也只敢抿著花瓣一樣的唇,怯怯落淚。
眼睛艱難的從那對勾人的肥兔子上移開,蕭秀瑱重重哼了一聲,抽了槍正準備走,手下一凝滯,是被弱水抓住了槍桿。
少女垂著濕漉漉的睫羽,不敢有憤懣之色,只柔韌的像根藤蔓,纏著他不許離開:“少君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你認錯人了,還弄壞了我的衣服。
”
“所以呢?”他瞇著瑞鳳眼,陰沉地側頭睨著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不識趣的人。
弱水深呼吸一口氣,睜著紅紅的兔子眼,頂著那迫人的壓力認真說:“……唔,少君你得向我道歉。
”
蕭秀瑱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笑話,用癡人說夢的眼神看著她,“丑八怪,本君放了你,已經(jīng)是開恩,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本君一槍削了你?!”
丑八怪?!
她冤枉了人,完了怎么還罵人呢?!
弱水瞪圓了眼睛,她自負不是什么絕色,但也不是丑八怪,頓時氣的絕倒,不管不顧抓著槍桿搖晃威脅,“你才是丑八怪!賠我衣服!你賠我衣服��!你有本事殺了我!你就算要殺了我,也要讓我穿好衣服�。�!”
蕭秀瑱手臂被帶著像水草一樣上下亂晃,戾氣騰起又被按捺下,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他回頭看了眼一旁靜默的扈從,陰沉沉的點名,“你,把你衣服脫下來,現(xiàn)在,立刻,馬上!”
跟著蕭秀瑱的扈從都穿著月銀鍛造的兵甲,就算是夏制薄甲,對比起常衣也算厚重不透風,而遇到這樣烈陽曝曬的天氣,她們又都是風塵里匆匆來、匆匆去,里面的衣服早就不知被汗水洇透幾個來回了。
弱水一頓,更加尖聲抗議:“我不要她們的衣服!”
蕭秀瑱看著她,心中煩躁難耐,忍無可忍,“那你就去死!”
他說著手指一擰,微微用力,原本靜止的渥鳳槍飛速旋轉起來,直挑向弱水面門,準備將她嚇退。
弱水卻不管那么多,有道是擒賊先擒王,她側身一避,向蕭秀瑱撲去。
綠衣破碎的掛在她身上,襯得肌膚瑩白若雪,兩只奶兒在衣間若隱若現(xiàn),少女為了直接從根源阻止他的動作,兩手合攏死死的包在他的手上。
手上綿軟嫩如脂的觸感,讓蕭秀瑱炸毛般悚了一下,旋即蘊著滔天怒意地寒煙眸鷙視著她,她也頂著一汪淚倔強的瞪著他,“你要是敢讓我這么不體面的死去,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做鬼?難道他還怕鬼了?他冷笑。
她身上軟的跟團面團一樣,輕輕松松地就可以一腳踢開她,然后擰著槍一抽,但這樣這殷小娘子漂亮的手就會五指齊斷,漂亮的奶兒也會染上血紅……
兩人正僵持著,蓬魚站到他身后,“少君,王夫傳令來要您速速回宮。
”他壓低聲音繼續(xù)說,“前幾日王夫說要為您選伴讀,那幾位娘子已經(jīng)候在猗玉殿了,王夫說您若是半柱香內未到,就把您……送回遺貞觀。
”
蕭秀瑱空閑的那只手一抬馬鞭,蓬魚退下,趙煊又遲疑的上前。
她心中驚駭?shù)目粗е琅直垡荒槓汉莺莸娜跛q豫道:“少君,那邊小廝送來一封驪華書院吳院長的親筆信,您看……”
而蕭秀瑱斜了一眼死不松手的殷弱水,手驟然一松,往里一推,弱水就“嚶嚀”一聲抱著槍栽在車廂深處,肩膀不慎被槍尖貫出一道紅口子,粉珠也在綠錦堆里跳了跳,像顆樹上才粉的櫻桃。
天殺的!怎么沒戳死你!
蕭秀瑱深呼一口氣,忍著一口氣地開始解衣扣,才在一眾扈從呆若木雞的目光中示意蓬魚收下驪華院長送來的信。
語氣冷峭的像數(shù)九寒天的雪,“呵,隨他。
王夫愿意將本君送回山上便送,本君到要看看他舍不舍得!”
金光灑在車外,弱水撐起身子,茫然看著剛剛還僵持的錦繡華貴少女,當街脫下了她一襲圓領紫綢袍,罩著她頭扔了進來。
不是,她也沒說要她身上的衣服啊?
她紫袍下只剩雪紫色單衣,風一吹過,寬松的單衣就勾出她清瘦結實的線條,看起來也有些瀟灑颯踏,而頸間寶石項圈沉甸甸的壓在胸前,流華璀璨,使她世女倨傲氣勢依舊不減。
她騎在那匹金紅色的神駿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弱水,眉間都是翳色,“槍!拿來!”
弱水如夢方醒,抱著衣袍,吃力將槍拽出去,“還你。
”
蕭秀瑱勾著腳一挑,紫金渥鳳槍在烏皮六合靴上翻起一個槍花就提在他手上,“走,隨我去各大城門巡視,今日我非要抓住那個狗賊!”回首時,幽深凌傲的瑞鳳眼不經(jīng)意地看了弱水兩眼,領著一群扈從,呼啦啦如同一群鳥一樣飛遠了。
弱水攏著衣服怔怔看著外面,剛剛不管不顧的對峙勇氣全化作一片冷汗,從后頸密密麻麻的冒出來。
爹爹還是英明啊,早早就把世女伴讀的差事給拒絕了。
她恍惚地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精疲力竭。
自蕭秀瑱離去后,街上又恢復了熱鬧喧囂,丹曈上了車給她貼上創(chuàng)傷膏,又用隨身帶著的針線,將她小衣粗粗縫上幾針。
弱水把那繡著鸞鳥的紫袍往身上一裹,這件圓領騎服的半長下擺剛好將她裙上那團潮濕擋住,只露出膝下的一節(jié)綠裙。
弱水扶著丹曈下了車,剛剛一直被侍衛(wèi)鉗制著的韓破撲過來。
他扶著她肩上下打量,看她臉上才殘存著淚痕,眉毛一皺:“那世女欺負你了?”
弱水癟著嘴剛要點頭,看見他帷幕被削去一塊,撩起來,里面英艷的臉上多了一道指長的傷口,不禁皺著臉氣道:“你攔她做什么,她哪是你攔的住……”
韓破刮了刮她睫上水痕,沒有說話。
她方才在車內,自然是沒有看見那世女提著槍過去,滿臉殺意,他恍惚以為自己又要無家可歸了。
正在兩人都沉默住時,不遠處傳來一道明快招呼,“弱水!你沒事吧!”
弱水側頭一看,是錢悅站在對街的人群中,呼哧呼哧搖著扇子,望著她笑的如釋重負。
弱水也彎起笑,揮揮手正要打招呼時,忽地看見她身后還站著一個帶著綃頭面容平平無奇的青年,正注視著她眉眼彎彎。
錢悅含笑走上前,身形將那人擋住,弱水心中感到一陣古怪,再勾著腦袋想去看時,那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錢悅擠進韓破和弱水之間,一摟好友肩膀,催道,“快快快,流花宴已經(jīng)開宴了,老師同窗都在等我們呢,聽說這次宴會還有方苔山院的男學生。
”
她擠了擠眼睛,與弱水促狹道,“你那被搶了親的前夫郎韓疏也在哦~”
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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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世女”初見寫完啦,在沒有馴服成功之前,“世女”還是很惡犬的。
哥也出場了,嗯對,吹口哨的是他,易容的也是他,還在大街上亂扔家咪的粑粑,一款十分沒有公德心的賤兮兮哥(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