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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商標之爭

    龍安心蹲在村委會的電腦前,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他反復刷新著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商標查詢頁面,那行刺眼的文字像刀一樣刻進他的視網膜:"仰阿莎——第30類商標(加工過的堅果;果脯;以水果為主的零食小吃)——注冊人:貴州苗韻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

    "狗日的!"他猛地捶了下桌子,老舊的電腦顯示器跟著晃了晃。這聲怒罵把正在院子里晾曬刺梨干的吳曉梅嚇了一跳,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快步走進來。

    "咋個了?"吳曉梅用圍裙擦著手,湊到屏幕前。她身上還帶著刺梨特有的酸甜氣息,混合著苗家土布上淡淡的靛藍染料味。

    龍安心指著屏幕,手指微微發(fā)抖:"有人把仰阿莎注冊了。我們的獼猴桃果脯包裝上印的就是這個名字,現(xiàn)在成了侵權產品。"他聲音沙啞,像是喉嚨里卡了塊燒紅的炭。

    吳曉梅的瞳孔驟然收縮。她太清楚這個名字的分量了——仰阿莎是苗族古歌中美神的化身,是他們產品包裝上繡著的那個頭戴銀冠的少女形象,是合作社婦女們一針一線繡在每份禮盒上的精神圖騰。

    "會不會搞錯了?"吳曉梅不死心地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貼上顯示器,"可能只是同名"

    龍安心點開詳情頁,一張熟悉的圖案跳出來——正是他們合作社用了大半年的那個仰阿莎繡像,只是線條被簡化,色彩變得艷俗。注冊日期顯示是三個月前,而申請人的地址在省城貴陽。

    "是李老板。"龍安心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上個月那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曾來村里"考察",還特意在包裝車間轉了很久,當時龍安心只當他是普通客商。

    窗外傳來蘆笙的調音聲,今天是農歷六月六,村里正在準備過苗年。歡快的樂聲此刻聽來格外諷刺。龍安心"啪"地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時膝蓋撞到了桌角,一陣銳痛直竄腦門。

    "我得去趟省城。"他抓起掛在門后的帆布包,那是去年縣里發(fā)的"鄉(xiāng)村振興先進個人"獎品,上面還印著褪了色的標語。

    吳曉梅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現(xiàn)在?都快天黑了!"

    "趕最后一班去凱里的車,明天一早轉高鐵。"龍安心已經大步走向門口,"要是讓他們把商標坐實了,我們的歸山禮盒全得下架。"

    吳曉梅小跑著跟上,從腰間解下一個繡著魚紋的土布荷包塞進他手里:"帶著這個。里面有三片老茶,路上提神。還有"她壓低聲音,"我在夾層縫了張護身符,務婆前天剛念過咒的。"

    龍安心捏了捏荷包,指尖觸到里面硬硬的三角形物件。他點點頭,想說些什么,卻被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打斷。村口的小面包車已經等著了,司機探出頭喊道:"龍哥,再不走趕不上末班車嘍!"

    三個小時后,龍安心蜷縮在開往省城的大巴最后一排。車窗漏風,夜間的寒氣像蛇一樣鉆進來。他裹緊身上那件穿了五年的牛仔外套,那是離開廣州建筑工地時唯一帶走的"體面衣服"。

    車廂里彌漫著泡面和汗臭的混合氣味。前排的嬰兒哭鬧不休,母親哼著一支苗語搖籃曲,調子與龍安心記憶中母親唱的一模一樣。他摸出吳曉梅給的荷包,取出那片黑褐色的老茶含在嘴里,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滿口腔。

    手機屏幕亮起,是吳曉梅發(fā)來的消息:"問過縣工商局的老同學,說這種情況可以提異議,但要證明我們在先使用,還要有影響力證據(jù)。"

    龍安心苦笑。他們合作社的賬本記得亂七八糟,包裝設計稿都存在他那臺隨時可能報廢的筆記本電腦里,所謂的"影響力"不過是縣電視臺拍過兩分鐘新聞。而對方是注冊資金五百萬的文化公司。

    大巴駛過一個坑洼,劇烈顛簸讓龍安心咬到了腮幫子。血腥味混著茶堿的苦,讓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下午——父親在刨木頭時突然咳血,暗紅的血滴落在新做好的板凳上,像一串丑陋的蟲子。那時的他,滿腦子只想著逃離這個貧窮的山村。

    "后生,去省城做哪樣?"旁邊座位的老者突然開口,滿嘴的酒氣。老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苗衣,手腕上纏著一圈褪色的紅線。

    "有點生意上的事。"龍安心含糊地回答。

    老者瞇起渾濁的眼睛:"看你這面相,是要去跟人打官司吧?"不等龍安心回答,他就從懷里掏出個油膩的小布袋,"帶上這個,打口舌用的�;鹛炕液碗u毛,我們苗家老法子。"

    龍安心本想拒絕,但老人執(zhí)意塞進他手里。布袋觸手溫熱,帶著某種陳年的煙火氣。他道了謝,隨手放進外套口袋,心想這趟車怎么盡是遇到這些神神叨叨的事。

    夜色漸深,大巴在盤山公路上搖晃著前行。龍安心迷迷糊糊睡去,夢見父親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做木工。刨花像金色的緞帶一樣從刨子下涌出,父親的手背上有道猙獰的疤痕,那是給鄰村吳家修鼓樓時被斧頭誤傷的。

    "阿爸"他在夢中呢喃。父親沒有抬頭,只是輕聲說:"榫頭要留三分余量,太緊了木頭會裂。"

    凌晨四點,龍安心在省城汽車站醒來,脖子僵硬得像根木棍。候車大廳的熒光燈下,幾個農民工正圍在一起吃泡面,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們的面容。

    他拖著發(fā)麻的雙腿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抹了把臉。鏡子里的男人眼白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三十二歲的人,看起來像四十出頭。他掏出老人給的那個小布袋,猶豫片刻,還是別在了腰間的皮帶上。

    天剛蒙蒙亮,龍安心已經站在政務中心門口。離上班還有兩小時,他蹲在臺階上啃著從車站小攤買的饅頭,翻看手機里存的資料。去年深圳文博會的參展證明、縣里發(fā)的獎狀照片、還有吳曉梅連夜發(fā)來的包裝設計原稿——那個仰阿莎繡像,是吳曉梅根據(jù)她祖母傳下來的老繡片重新設計的,每一處紋樣都有典故。

    "蝴蝶媽媽在上"龍安心低聲祈禱,這是他回村后才重新拾起的習慣。

    八點整,政務中心的玻璃門緩緩開啟。龍安心第一個沖進去,卻被告知商標異議窗口九點才辦公。他坐在冰冷的金屬長椅上,盯著墻上的電子鐘,秒針每跳一下都像在抽打他的神經。

    "龍安心?"

    一個不確定的聲音從右側傳來。龍安心轉頭,看見一個穿著藏藍制服的微胖男人正打量著他。

    "真是你�。�"男人臉上的驚訝轉為笑容,"我是王立明,貴大法學院,記得不?睡你下鋪的!"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龍安心想起那個總愛在寢室哼周杰倫歌的胖子,如今他的頭發(fā)稀疏了不少,肚腩把制服撐得緊繃繃的。

    "立明!你在這工作?"龍安心站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皺巴巴的衣服和對方筆挺的制服形成的鮮明對比。

    王立明熱情地握住他的手:"我在法規(guī)處,管知識產權這塊。你來辦什么事?"他的目光掃過龍安心手里的文件袋,"不會是商標問題吧?"

    龍安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王立明的表情逐漸嚴肅,他拉著龍安心走到走廊角落。

    "這事麻煩了。"他壓低聲音,"那個苗韻文化背景不簡單,老板是省政協(xié)常委的女婿。他們最近搶注了一堆少數(shù)民族名稱,光是仰阿莎就注冊了八個類別。"

    龍安心感到一陣眩暈,扶住了墻壁:"那就沒辦法了?"

    "也不是。"王立明看了看四周,"去年國家剛出臺《關于進一步加強原住民傳統(tǒng)文化保護的意見》,特別提到要防止惡意搶注。你如果能證明這個名字在你們族群中有特定含義,而且你們在先使用"

    "我有證據(jù)!"龍安心急切地翻開手機,"這是我們合作社的產品包裝,還有吳曉梅她奶奶留下的老繡片照片,至少五六十年歷史了!"

    王立明仔細查看了照片,點點頭:"有點希望。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這種官司拖個一年半載很正常,期間你們的產品可能得先下架。"

    龍安心的心沉了下去。合作社剛接到深圳的大訂單,如果現(xiàn)在停產

    "先填異議申請書吧。"王立明拍拍他的肩,"我?guī)阕呔G色通道。對了,你住哪兒?"

    "還沒找地方。"龍安心老實承認。他原本打算辦完事就趕晚班車回去。

    王立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房卡:"我姐開的賓館,離這不遠。你先安頓下來,這事急不得。"

    填表的過程比龍安心想象的復雜得多。他必須用專業(yè)術語描述異議理由,還要提供詳實的在先使用證明。那些法律條文像天書一樣,他填廢了三張表格才勉強合格。

    "好了,初步材料齊了。"窗口的工作人員是個涂著鮮艷口紅的年輕女孩,她漫不經心地把文件塞進文件夾,"等通知吧,大概六十個工作日內會有答復。"

    "六十天?"龍安心瞪大眼睛,"那這期間我們的產品"

    "理論上你們可以繼續(xù)銷售。"王立明插話,但隨即壓低聲音,"不過如果對方起訴侵權,法院可能會先下禁令。"

    走出政務中心時,龍安心的手機響了。是吳曉梅。

    "怎么樣?"她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背景音里有合作社機器的轟鳴。

    龍安心把情況簡要說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村里出事了。"吳曉梅的聲音突然緊繃,"李老板派人來收購刺梨,價格比市場高兩成。好幾個社員動搖了,說要賣給他們。"

    龍安心握緊了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告訴他們,這是分化我們的手段。只要合作社散了,商標的事就更沒指望了。"

    "我說了,可"吳曉梅嘆了口氣,"阿公家的孫子要上大學,急需錢。還有楊嬸,她丈夫的肺病又犯了"

    龍安心閉上眼睛。陽光透過眼皮,留下一片血紅的暗影。他想起父親咳在木屑上的那攤血,想起自己當年為什么要離開山村。

    "我馬上回來。"他最終說道。

    掛斷電話,龍安心在政務中心門口的臺階上呆坐了許久。正午的陽光曬得他頭皮發(fā)燙,汗水順著脊背往下淌�?诖锬莻老人給的小布袋硌著他的大腿,他掏出來捏在手里,粗糙的布料摩擦著掌心的老繭。

    "三分余量"父親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龍安心猛地站起來,大步走回政務中心。

    王立明正在食堂吃飯,看見龍安心闖進來時差點被一口湯嗆到。

    "我要見他們。"龍安心直截了當?shù)卣f,"那個苗韻文化的負責人。"

    "你瘋了?"王立明瞪大眼睛,"這種時候"

    "苗族有句古話:想要看清山對面的路,就得先爬到山頂。"龍安心直視著老同學的眼睛,"幫我這個忙。"

    王立明猶豫了片刻,終于掏出手機:"我有個師兄在知識產權代理所,他們可能代理過苗韻的案子"

    兩小時后,龍安心坐在一棟玻璃幕墻大廈的二十二層會議室里。空調冷風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面前的冰美式咖啡他一口沒動。

    "久等了。"一個穿著修身西裝的男人推門而入,身后跟著個抱筆記本電腦的年輕女孩,"我是苗韻文化的品牌總監(jiān)趙琦。"

    龍安心站起來,發(fā)現(xiàn)對方比他高出半個頭,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古龍水香氣。趙琦的手掌干燥溫暖,握力恰到好處——是那種經常打高爾夫的手。

    "聽說你對我們的商標注冊有異議?"趙琦在真皮座椅上坐下,示意助理記錄,"其實這是個誤會。我們注冊仰阿莎是為了更好地推廣苗族文化。"

    龍安心從文件袋里取出合作社的包裝樣本:"這是我們使用了一年的設計。你們的注冊圖案明顯是抄襲。"

    趙琦接過包裝盒,隨意地掃了一眼:"相似度確實有點高。不過"他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你們沒有進行版權登記吧?根據(jù)著作權法,這種程度的民間文藝作品改編"

    "這不是簡單的改編!"龍安心提高了聲音,"仰阿莎是我們苗族的美神,她的形象、服飾、姿態(tài)都有特定含義。你們把銀冠上的星辰紋改成了普通花紋,把百鳥衣簡化成了連衣裙!"

    趙琦的笑容絲毫未變:"龍先生,我理解你的情緒。但商業(yè)就是商業(yè)。這樣吧"他推過來一張支票,"我們愿意支付五萬塊,買斷你們現(xiàn)有的包裝設計。這個數(shù)字很公道了。"

    龍安心盯著那張支票,上面的零像一群嘲笑他的眼睛。五萬塊,相當于合作社兩個月的利潤,能修半個村小的屋頂,能買十臺二手烘干機

    "不夠。"他聽見自己說。

    趙琦挑了挑眉:"那你開個價?"

    "我要你們撤銷商標注冊。"龍安心的聲音很平靜,"仰阿莎不屬于任何公司,她是我們整個民族的文化記憶。"

    會議室陷入沉默。助理的打字聲顯得格外刺耳。趙琦慢慢靠回椅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龍先生,你知道打這種官司要花多少錢嗎?"他的聲音冷了下來,"而且我查過你們的資料,一個注冊資本才五十萬的合作社"

    龍安心站起來,從腰間解下那個小布袋,輕輕放在光可鑒人的會議桌上:"這是我們苗族的打口舌�;鹛炕掖硎聦�,雞毛代表輕如鴻毛的謊言。今天我把這個留在這里。"

    趙琦困惑地看著那個油膩的小布袋,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三天。"龍安心豎起三根手指,"三天后我要看到你們的撤訴聲明。否則"他頓了頓,"否則我們就用苗族的方式解決問題。"

    離開大廈時,龍安心的手機又響了。是王立明。

    "老同學,你干了什么?"王立明的聲音既驚訝又佩服,"苗韻的律師剛打電話來,說要重新評估那個商標!"

    龍安心站在熙攘的街頭,陽光照在臉上。他突然想起夢里父親說的話——榫頭要留三分余量。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用漢人的方式去解決苗家的問題。

    "告訴他們,"龍安心對著手機說,"我在鼓樓等他們。按苗族的規(guī)矩,這事得由寨老們評理。"

    掛斷電話,龍安心深吸一口氣。遠處群山如黛,那是雷公山的輪廓。他突然很想聽聽務婆唱的古歌,那些關于仰阿莎如何從清水江誕生的古老旋律。

    他摸了摸口袋里回村的汽車票,上面的日期是明天。但此刻,龍安心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不是地理上的那個村寨,而是靈魂深處從未真正離開的文化根脈。

    龍安心在省城汽車站排隊買票時,發(fā)現(xiàn)錢包里的現(xiàn)金所剩無幾。他摸了摸貼身口袋里的銀行卡——那是合作社的公賬卡,里面是準備買新烘干機的三萬塊錢。

    "一張去凱里的。"他把身份證和現(xiàn)金遞進售票窗口。

    候車時,他給吳曉梅發(fā)了條信息:"談崩了,今晚回來。"想了想又補充道:"讓阿公準備議榔。"

    手機還沒放下,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龍先生是吧?"電話那頭是個帶著濃重口音的男聲,"我們是省電視臺《民間瑰寶》欄目組的,想采訪你們合作社"

    龍安心警覺地皺起眉頭:"你們怎么知道我電話?"

    "哎呀,你們那個仰阿莎果脯在網上火得很嘛!"對方熱情得過分,"我們想做期苗族文化專題"

    "等我回村再說。"龍安心掛斷電話,手指在膝蓋上敲打著不安的節(jié)奏。窗外,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車窗貼著深色膜,像某種不懷好意的眼睛。

    大巴駛出城區(qū)時下起了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細小的河流,倒映著龍安心疲憊的臉。他掏出吳曉梅給的荷包,取出第二片老茶含在嘴里。茶葉的苦澀讓他想起去年冬天,務婆在火塘邊教他辨識草藥時說的話:"最苦的根莖才能解最毒的蛇毒。"

    車子突然一個急剎,全車人往前栽去。前方傳來司機的怒罵:"找死��!"

    龍安心透過雨幕看到路中央站著三個穿黑衣的男人,為首的正揮舞著一根木棍。他們身后橫著一棵新砍的杉樹,攔住了整條公路。

    "是苗韻的人"龍安心瞬間明白了什么,迅速貓腰躲到前排座椅后。他摸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從車窗縫隙對準外面。

    黑衣人們挨個檢查乘客身份證。當查到最后一排的苗族老太太時,其中一個突然拽下她脖子上的銀項圈。

    "還給我!"老太太用苗語尖叫,"那是祖?zhèn)鞯模?quot;

    "老東西,這是違禁品。"黑衣人把項圈塞進自己口袋,"現(xiàn)在不準戴這么多銀飾上街,影響市容。"

    龍安心的拳頭攥得發(fā)白。他認得那項圈上的紋樣——是苗族遷徙史詩中記載的"十二道太陽紋",整個雷公山地區(qū)會打造這種老工藝的銀匠不超過三人。

    當黑衣人走到他面前時,龍安心主動遞出身份證。

    "龍安心?"那人眼睛一亮,對著對講機說了幾句。很快,另外兩人圍了過來。

    "跟我們走一趟吧,趙總有請。"

    龍安心注意到他們腰間別著的不是警械,而是苗家傳統(tǒng)的柴刀——刀柄上纏著紅布,那是獵人標記獵物的方式。

    "我要是不去呢?"

    "那就可惜了。"為首的黑衣人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門牙,"聽說你們村小學的屋頂該修了?"

    龍安心瞳孔驟縮。這個細節(jié)只有合作社內部知道,上周他們剛開會討論過用下一季利潤修繕校舍。

    雨越下越大,在車頂敲打出密集的鼓點。龍安心突然抓起行李架上的消防錘,狠狠砸向車窗。

    "跑�。�"他用苗語對全車人喊道,"這些人不是政府派來的!"

    玻璃爆裂的聲響中,龍安心縱身躍出車窗。碎玻璃劃破了他的胳膊,血立刻被雨水沖淡。他落地時一個翻滾,爬起來就往路邊的林子里沖。

    身后傳來怒罵和腳步聲。龍安心熟悉這種山地地形,他故意踩著裸露的樹根跑——那些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的根系像天然的指路牌,引領他往陡坡處去。

    追兵顯然不熟悉地形,很快就被甩開。龍安心躲進一個廢棄的炭窯,這是小時候他跟阿公采藥時常歇腳的地方。窯壁上還留著去年用木炭畫的驅邪符號,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他掏出手機,信號只剩一格。撥通吳曉梅的電話后,他壓低聲音:"我被堵在青杠坡的舊炭窯,找阿公"

    電話突然斷了。龍安心低頭一看,手機屏幕顯示電量耗盡。

    黑暗中的炭窯彌漫著陳年的煙火氣。龍安心摸到窯壁上一道道劃痕——那是歷代燒炭人記錄日期的刻痕。他的指尖突然觸到幾個特殊的符號:一只簡筆畫的鳥,旁邊是三道波浪線。

    "務婆的標記"龍安心心頭一震。這是苗族歌師用來標注避難所的暗號,鳥代表安全,波浪線表示附近有水源。

    他順著窯壁摸索,果然在角落發(fā)現(xiàn)一塊松動的石板。掀開后,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洞口。龍安心深吸一口氣,鉆了進去。

    洞內是條人工開鑿的甬道,墻壁上嵌著發(fā)光的螢石——這是古代苗民為躲避戰(zhàn)亂修建的密道。龍安心弓著身子前行,膝蓋不時蹭到冰冷的石壁。通道越來越窄,最后他只能匍匐前進。

    前方突然傳來流水聲。龍安心爬出洞口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處懸崖邊,腳下是奔騰的溪流。月光下,溪水泛著銀白的光,像條蜿蜒的龍。

    對岸隱約可見村寨的燈火。龍安心解下皮帶綁在岸邊的老松樹上,這是獵人常用的渡河方法——用樹木的彈性把人甩到對岸。他小時候跟阿公學過,但從沒在這么寬的河面試過。

    "蝴蝶媽媽保佑"他默念著,后退幾步助跑,猛地躍起。

    皮帶繃緊到極限的瞬間,龍安心松開手。他像支箭般射向對岸,卻在半途開始下墜。冰冷的溪水瞬間沒過頭頂,激流裹挾著他撞向礁石。

    千鈞一發(fā)之際,有什么東西纏住了他的手腕。龍安心被一股力量拽出水面,拖上河灘。他劇烈咳嗽著,睜開眼看到一張布滿皺紋的臉。

    "阿公!"龍安心掙扎著坐起來。老人穿著傳統(tǒng)的蓑衣,手里拿著根竹竿——竿頭纏著苗家特制的藤索,此刻正牢牢捆在龍安心手腕上。

    "后生仔,城里人當久了,連飛猿渡都使不利索了。"阿公從腰間解下葫蘆,灌了他一口辛辣的土酒,"你阿爹像你這么大時,能蕩過兩倍寬的河面。"

    龍安心咳得眼淚直流,卻感到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到四肢。這是用五倍子和山胡椒泡的藥酒,專治跌打損傷。

    "他們?yōu)槭裁醋纺悖?quot;阿公收起藤索,上面的繩結是特殊的"魚鱗扣",越掙扎綁得越緊。

    龍安心把商標糾紛和路遇攔截的事說了。阿公沉默地聽完,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用芭蕉葉裹著的糯米飯。

    "先吃。吳家姑娘帶著鼓社的人在上游找你。"阿公瞇眼望向對岸,"那些人不敢過河,我們苗家的地盤他們不熟。"

    龍安心狼吞虎咽地吃著糯米飯,發(fā)現(xiàn)里面包著腌魚和折耳根——這是出遠門才帶的"行軍糧"。他忽然注意到阿公腰間別著把老式火藥槍,槍管上纏著褪色的紅布。

    "要動這個?"龍安心心頭一緊。自從禁槍令后,寨子里僅存的幾支老槍都藏在神龕底下,只有重大儀式才取出。

    阿公搖搖頭:"嚇唬人的�,F(xiàn)在不比從前"他忽然噤聲,耳朵動了動,"有人來了。"

    蘆葦叢中傳來三聲鷓鴣叫,兩長一短。阿公回了兩聲蛙鳴。很快,吳曉梅帶著五個青壯年鉆了出來,每人手里都拿著削尖的竹竿。

    "你瘋了?"吳曉梅沖上來就往龍安心懷里塞了個溫熱的物件——是包在棉布里的火塘灰,"手機打不通,我還以為"

    龍安心揭開棉布,里面的炭灰還帶著余溫。這是苗家最古老的護身符,取自家里的火塘,象征著與祖先的聯(lián)系。

    "商標的事"他剛開口就被打斷。

    "回去說。"吳曉梅警惕地看了眼對岸,"今天下午來了個考察團,說要投資開發(fā)村里的古法銀飾。"

    龍安心心頭一凜。銀飾是合作社下一步要開發(fā)的重點產品,相關設計稿就鎖在他辦公室抽屜里。

    回村的路上,阿公走在最前面,不時蹲下檢查地面的痕跡。月光下,老人佝僂的背影卻透著某種不可撼動的堅韌。龍安心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古歌:"老人是寨子的根,年輕人是寨子的芽。

    寨子中心的鼓樓還亮著燈。遠遠望去,十二層的飛檐在月光下像展翅的鷹。龍安心等人走近時,發(fā)現(xiàn)樓前空地上已經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多是各家的當家人。

    務婆坐在最中央的火塘邊,正用長柄銅勺攪動一鍋沸騰的液體,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藥草味�?匆婟埌残�,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

    "來得正好。"務婆用苗語說,"打口舌湯剛煮好。"

    龍安心心頭一震。這是苗族古老的"神判"儀式——爭議雙方在寨老見證下喝下特制的藥湯,心虛者會當場嘔吐。他上次見到這種儀式還是二十年前,兩家因為山林界限鬧糾紛的時候。

    "事情嚴重到要用古法了?"他低聲問吳曉梅。

    吳曉梅還沒回答,鼓樓二層突然傳來爭吵聲。龍安心抬頭,看見楊嬸正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拉扯著什么。

    "那是李老板的助理!"龍安心認出了對方,"他怎么進村的?"

    "說是來考察投資。"吳曉梅冷笑,"一下午就收買了七戶人家,楊嬸家孫子讀書的學費他全包了。"

    龍安心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楊嬸手里攥著個信封,正哭得發(fā)抖。西裝男看見龍安心,立刻掏出名片:"我是苗韻文化的"

    "滾出去!"龍安心一把打掉名片,"這是我們議榔的地方!"

    西裝男不慌不忙地撿起名片:"龍先生,商業(yè)社會要講規(guī)矩。你們那個小作坊"

    他的話戛然而止。阿公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樓梯口,手里端著碗黑乎乎的液體。老人什么也沒說,只是把碗往前遞了遞。

    西裝男臉色變了:"這、這是違法的"

    "不敢喝就滾。"阿公的漢語帶著濃重口音,"苗家的地方,按苗家的規(guī)矩來。"

    樓下突然傳來蘆笙聲。務婆開始唱古歌了,蒼涼的調子像從遠古傳來。西裝男額頭滲出冷汗,轉身就往樓下跑。

    龍安心扶住搖搖欲墜的楊嬸,發(fā)現(xiàn)她手里的信封露出一角——是張省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沒辦法"楊嬸用苗語哽咽道,"孫子是我們家第一個能讀高中的"

    龍安心輕輕抽走信封:"明天我去縣教育局問,肯定有助學政策。"他頓了頓,"那封信能不能給我看看?"

    楊嬸猶豫著松開手。龍安心仔細檢查信封,在不起眼的角落發(fā)現(xiàn)個鉛筆寫的電話號碼。他記下號碼,把信封還了回去。

    樓下,務婆的歌謠進入了高潮部分。那是《仰阿莎》的選段,講述美神如何用銀梳引來日月的光輝。龍安心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鼓樓西側的柱子——那里掛著面銅鑼,是召集全寨議事用的。

    他掄起鼓槌,重重敲了三下。銅鑼的轟鳴壓過了所有聲音,連務婆都停止了歌唱。

    "各位叔伯嬸娘!"龍安心用苗漢雙語喊道,"今晚我們議三件事!"

    人群安靜下來�;鹛恋墓庥吃谝粡垙堬柦涳L霜的臉上,那些皺紋里藏著千百年的智慧與堅韌。

    "第一,苗韻公司搶注了仰阿莎商標,要奪走我們祖?zhèn)鞯拿郑?quot;

    人群中爆發(fā)憤怒的議論。幾個老人立刻用苗語罵起來,有個銀匠甚至掏出了打銀用的小錘。

    "第二,他們派人攔車搜查,搶走了潘阿婆的祖?zhèn)縻y項圈!"

    這下連年輕人都站了起來。潘阿婆是寨子里最受尊敬的老人之一,她家傳的銀飾工藝可以追溯到清代。

    "第三——"龍安心提高聲音,"他們想分化我們,用錢收買急需用錢的鄉(xiāng)親!"

    楊嬸在角落里捂住臉。龍安心走過去,把手機遞給她:"剛查到的,縣里有貧困生專項補助。"

    務婆突然站起來,她瘦小的身影在火光中卻顯得無比高大。老人用蒼老的聲音開始吟誦,那是古歌中的戰(zhàn)前動員段落:

    "……烏云來了不要怕我們有千萬根竹竿把它戳破……"

    阿公往火塘里扔了把特殊的粉末,火焰頓時躥高三尺,變成詭異的藍色。這是用硫磺和硝石配的"戰(zhàn)火",古代苗民出征前才會點燃。

    "明天,"龍安心看著每一雙映著火光的眼睛,"我們去省里討公道。按苗家的規(guī)矩——"

    "議榔!"眾人齊聲喊道。這是苗族古老的盟誓制度,全寨集體表決重大事項。

    務婆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展開后露出塊黝黑的石頭——"議榔石",上面刻著祖先留下的誓約條文。每個當家人依次上前,用刀尖在石頭上劃下新的刻痕。

    輪到龍安心時,他掏出那把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這是他在建筑工地得的獎品。但在觸到石頭前,阿公攔住了他。

    "用這個。"老人遞來把銹跡斑斑的小刀,刀柄上纏著褪色的紅線。龍安心認出這是父親生前用的木工刻刀。

    當最后一道刻痕完成,務婆將"議榔石"鄭重包好,交給寨里最年輕的黨員保管——這是新老結合的象征。然后她端起那鍋滾燙的藥湯,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明天,"老人抹了抹嘴,"我們去把仰阿莎接回家。"

    后半夜,龍安心在合作社辦公室整理材料。吳曉梅端來碗熱騰騰的酸湯,里面浮著幾片魚肉。

    "楊嬸送來的,說是賠罪。"她在對面坐下,展開一塊繡到一半的仰阿莎繡片,"我重新設計了圖案,加了幾個隱藏標記。"

    龍安心湊近看,發(fā)現(xiàn)美神的裙擺上多出幾道特殊紋路——那是用反光絲線繡的星辰軌跡,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見。

    "夠巧妙。"他忍不住贊嘆,"但法律上"

    "法律?"吳曉梅突然激動起來,"他們懂什么是真正的法律嗎?"她從抽屜里取出本泛黃的手抄本,"這是我爺爺記錄的《苗疆理辭》,乾隆年間各寨共同議定的規(guī)矩。里面清清楚楚寫著:祖?zhèn)髅柸缡肿�,不可斷賣。"

    龍安心翻看著這本用棉紙裝訂的老冊子,里面的漢字歪歪扭扭,明顯是苗人自學的筆跡。他突然在某一頁停住——那里記載著個案例:道光年間,有漢商企圖壟斷"苗疆"特產的交易權,被各寨聯(lián)合抵制,最后官府判苗人勝訴。

    "這"

    "想不到吧?"吳曉梅眼睛發(fā)亮,"我查過了,現(xiàn)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第二十六條也有類似規(guī)定!"

    龍安心正要細看,窗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他吹滅油燈,悄悄掀開窗簾一角。月光下,有個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摸向倉庫。

    "果然來了。"吳曉梅冷笑,從門后抄起根削尖的竹竿——這是苗家女子防身用的"打狗棍"。

    龍安心按住她:"別打草驚蛇。"他指了指屋頂,"從曬臺繞過去。"

    兩人悄無聲息地爬上竹梯。曬臺上晾著新采的刺梨,在月光下像無數(shù)金色的小燈籠。龍安心趴在曬臺邊緣,看清了那個黑影——是李老板的助理,正在撬倉庫的鎖。

    "要抓現(xiàn)行嗎?"吳曉梅小聲問。

    龍安心搖搖頭,從腰間解下個竹筒——里面裝著阿公給的"蜂毒粉",沾上皮膚會奇癢難忍。他瞄準下方,輕輕拔開塞子。

    一陣風吹過,粉末飄灑而下。很快,下面?zhèn)鱽韷阂值目人院妥下�。黑影踉踉蹌蹌地逃向寨口,中途還摔進了排水溝。

    "夠他癢三天。"龍安心冷笑,"明天談判時,看他怎么抓耳撓腮。"

    吳曉梅卻憂心忡忡:"他們連偷設計稿這種事都干得出,明天去省城"

    "不怕。"龍安心從懷里掏出個牛皮紙信封,"王立明幫我查的資料,苗韻公司去年就因為抄襲被處罰過。"

    月光漸漸西沉,給鼓樓的飛檐鍍上銀邊。龍安心想起小時候,父親常在這樣的月夜教他辨認木材。

    "楠木要百年成材,但做出來的家具能傳十代人。"父親粗糙的手掌撫過刨光的木板,"我們苗家的東西,急不得。"

    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新的一天要開始了,龍安心深吸一口帶著露水氣息的空氣。他忽然明白,自己守護的不只是一個商標,而是像楠木一樣需要百年才能長成的文化根基。

    "走吧。"他幫吳曉梅收起繡片,"天亮了,該去接我們的仰阿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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