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感升溫
暴雨持續(xù)到第三天夜里,吳曉梅的高燒仍不退。務婆用百年棺材菌熬的藥湯灌下去,只換來片刻清醒。龍安心守在火塘邊,看著銀針在桐油燈上消毒時泛起的青煙——這是苗醫(yī)"熱針"療法,專治邪寒入體。
"阿媽…銀梳…"吳曉梅突然用苗語呢喃,手指在被面上劃著星辰紋。務婆猛地抓住龍安心手腕:"她在唱《月亮歌》!這是姑娘向情郎表白的調(diào)子!"
火塘爆出個火星。龍安心這才發(fā)現(xiàn),吳曉梅指尖劃的哪里是星辰,分明是鼓樓榫卯的接縫圖樣——他父親當年教過他。
天蒙蒙亮時,龍安心摸進合作社倉庫。那根從洪水里搶出來的櫻桃木還躺在角落,木質(zhì)因浸泡泛著鐵銹色。他掏出父親留下的刨子,刀刃與木料接觸的瞬間,熟悉的木香彌漫開來。
"逆紋起刨,順紋收刀。"父親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當?shù)谝黄砬哪净湎�,他忽然明白為什么苗家木匠都選櫻桃木做嫁妝——這木頭會變色,新刨時是嫩粉,氧化后變成血痂般的暗紅,像極了姑娘羞紅的臉。
最難的是雕蝴蝶扣。龍安心對照著《苗疆工物志》里的圖樣,卻總雕不出務婆銀飾上的神韻。直到阿彩提醒:"吳姐繡的蝴蝶翅膀是左三右四的鋸齒紋,跟書上反著。"他醍醐灌頂——那是吳曉梅獨有的繡法,寓意"女左男右,三生四世"。
清晨送繡架時,吳曉梅正喝下第三碗藥。見龍安心進來,她慌得打翻藥碗,褐色的藥汁在繡架上洇出奇怪的圖案——像極了對門坡的梯田輪廓。
"我…"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窗外突然傳來蘆笙聲,是縣歌舞團來拍宣傳片。導演舉著喇叭喊:"那位女同志,能不能穿上民族服裝表演紡線?"
吳曉梅還沒應聲,務婆先發(fā)了火:"發(fā)燒的姑娘碰紡車,是想讓她魂靈被絞進去嗎?"老太太抄起掃把趕人時,苗語罵句里的"斷子絕孫"聽得龍安心耳根發(fā)熱——按古規(guī),這話只能罵破壞婚約的人。
直到歌舞團悻悻離去,龍安心才發(fā)現(xiàn)繡架底層暗格松動了。掀開一看,里面竟藏著張泛黃的照片:十五歲的吳曉梅站在鼓樓前,身旁是正在測繪的龍父,而少年龍安心在遠處樹蔭下讀書——那是他離開山村前最后一個夏天。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安心若回來,把繡架給他。"字跡是他父親的。
吳曉梅的眼淚砸在相紙上:"那年你走時,龍叔說…說你會帶著新本事回來。"她手指撫過繡架邊緣,那里刻著極小的苗文數(shù)字——是龍安心離家那天的日期。
消息傳得比山風還快。晌午時分,楊嬸就提著腌魚上門,魚鰓里還塞著紅紙——苗家說親的規(guī)矩。阿勇更直接,把合作社的訂單本拍在桌上:"龍哥,這批繡品訂單得你們夫妻一起簽!"
最絕的是潘阿婆。老人翻出壓箱底的"說親歌",在合作社門口唱了整整一下午。當她唱到"櫻桃木變紅要三年,姑娘等你九年整"時,吳曉梅的耳垂紅得能滴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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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最后一滴雨從屋檐墜落。龍安心蹲在合作社門口修被雨水泡脹的木門,突然聽見吳曉梅在里屋哼歌。那是改編過的《月亮歌》,新添的歌詞用漢語唱著:"…櫻桃木刻蝴蝶飛,九年光陰不辜負…"
遠處新修的公路上,一輛滿載刺梨干的貨車正駛向省城。車身上"仰阿莎合作社"的苗漢雙語logo在夕陽下閃閃發(fā)亮,像極了繡架上那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暴雨敲打瓦片的聲音像千萬顆銀珠墜落。龍安心第三次更換吳曉梅額頭的濕毛巾時,發(fā)現(xiàn)毛巾已經(jīng)蒸騰起淡淡的熱氣。務婆從樟木箱底層取出的棺材菌呈現(xiàn)出詭異的血紅色,在藥罐里翻滾時散發(fā)出類似鐵銹的腥味。
"這是洞葬菌,"老人用銀刀切片時,刀刃與菌體摩擦發(fā)出金屬般的聲響,"長在百年棺材頭部的才能用。"
藥湯在陶罐里咕嘟作響,龍安心注意到務婆往里面加了三種不同的樹皮:"雷公藤退熱,楓樹皮定魂,杉樹皮"話沒說完,吳曉梅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星點血絲。
"加櫻桃樹皮!"務婆厲聲道。龍安心沖向雨中,手電筒的光束里,雨絲如銀針般刺向那棵被雷劈過的老櫻桃樹。樹皮剝落時,他聞到一股類似杏仁的苦香——這是父親臨終前枕邊縈繞的氣味。
倉庫角落的櫻桃木表面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細密的裂紋,像極了老人皸裂的手掌。龍安心用父親留下的半月形刨子處理木料時,發(fā)現(xiàn)木紋里嵌著幾粒黑色的種子——這是去年秋天吳曉梅晾曬野果時濺落的。
"櫻桃木要逆著年輪刨,"他想起父親的話,"就像愛情要逆著時光追溯。"當木料被刨成三指寬的薄板時,原本灰敗的表面逐漸顯露出少女臉頰般的粉暈。
最難的是雕刻蝴蝶扣。龍安心的刻刀在第七次滑刀時,阿彩突然遞來一包用芭蕉葉裹著的粉末:"吳姐的秘方,銀匠鋪的拋光粉摻了杜鵑花蕊。"粉末灑在刻痕處,木材竟?jié)B出琥珀色的汁液,將瑕疵處染成了蝴蝶翅膀的天然斑紋。
縣歌舞團的攝像機鏡頭像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病榻。女導演脖子上掛著的"改良苗銀"項圈讓務婆瞇起眼睛——那是用白銅鍍銀的贗品,在苗醫(yī)眼中會阻隔藥效。
"就拍她紡線的側影"導演的話被務婆的掃把打斷。老太太揮舞掃把的軌跡暗合苗族刀法"反八字訣",掃帚苗在空氣中抽出凌厲的哨音。龍安心注意到,每一下都精準地掃過攝像機鏡頭,卻避開了劇組人員的身體。
吳曉梅的咳嗽聲突然變得規(guī)律,像在應和掃把的節(jié)奏。龍安心聽出來了,這是《討花帶》歌里的襯詞——苗家女子拒絕求愛時的暗號。
繡架暗格的機關設計精妙絕倫。龍安心是在擦拭邊角時發(fā)現(xiàn)的——當手指按在第三根橫梁的蝴蝶紋上逆時針旋轉,底板會無聲滑開。里面除照片外,還有一卷用麻線捆著的苗繡。
繡品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清水江圖》,江心小島上站著兩個牽手的小人。吳曉梅的指尖撫過空白處:"這里該繡座橋等你回來畫樣子。"龍安心這才發(fā)現(xiàn)繡架內(nèi)側刻著微縮版的鼓樓榫卯結構,正好能補全繡品中的空白。
照片背面的日期讓他心頭一震——正是他離家前夜。原來那晚父親遲遲不歸,是去給吳曉梅送木料了。
楊嬸的腌魚用的是罕見的"酸湯魚"做法——魚鰓里塞紅紙,魚腹中填滿糯米和折耳根。這種魚只能由女方長輩準備,腌漬時間必須滿九十九天。龍安心接過魚時,發(fā)現(xiàn)魚眼睛被人換成了銀珠,這是苗家"明目見心"的祝福。
潘阿婆的說親歌唱到第三段時,寨子里的狗突然集體吠叫。老人們相視而笑——按古俗,這是山神在應和。阿勇更絕,把訂單本翻開到特定一頁:編號48的訂單來自省博物院,定制的是"婚俗九件套",交貨日期正好是九天后。
屋檐滴水在青石板上鑿出的小坑已經(jīng)蓄滿雨水。龍安心修門時,發(fā)現(xiàn)門軸腐朽處爬滿了細小的白蟻——這種被苗人稱為"銀匠蟲"的生物,只啃食被雨水浸泡過的木材。
吳曉梅的歌聲從里屋飄來,新編的歌詞里藏著只有木匠才懂的玄機:"…櫻桃木接榫要留三分情,九年光陰不差分毫…"這分明是在唱鼓樓大梁的安裝口訣。
遠處貨車上,"仰阿莎"三個字的苗文部分用了特殊的星辰繡法,在夕陽下每個銀絲線轉折處都折射出七彩光斑。當車子駛過新鋪的柏油路時,輪胎帶起的水花在空中短暫形成了彩虹的弧度——像極了繡架上那只振翅欲飛的蝴蝶翅。
暴雨連下三天,吳曉梅的高燒不退,額頭滾燙得像剛出窯的陶器。務婆從樟木箱底層取出一塊百年棺材菌,菌體表面布滿暗紅色脈絡,像凝固的血絲。她將菌片放在銀碗里研磨,刀刃與菌肉摩擦時發(fā)出金屬般的沙沙聲。
"這是洞葬菌,"老人往陶罐里丟了三片樹皮,"雷公藤退熱,楓樹皮定魂,杉樹皮止血。"
藥湯沸騰時,吳曉梅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星點血絲。務婆眼神一厲:"再加櫻桃樹皮!"
龍安心冒雨沖向寨口那棵被雷劈過的老櫻桃樹。樹皮剝落的瞬間,一股苦杏仁味撲面而來——和父親臨終前枕邊縈繞的氣味一模一樣。
倉庫角落的櫻桃木因洪水浸泡而泛著鐵銹色,但刨開表層后,內(nèi)里卻是少女臉頰般的嫩粉。龍安心用父親留下的半月形刨子逆著年輪推削,木屑如卷曲的云片般落下。
最難的是雕刻蝴蝶扣。他的刻刀第七次滑偏時,阿彩遞來一包用芭蕉葉裹著的粉末:"吳姐的秘方,銀匠鋪的拋光粉摻了杜鵑花蕊。"
粉末灑在刻痕處,木料竟?jié)B出琥珀色的汁液,將瑕疵染成了蝴蝶翅膀的天然斑紋。龍安心突然明白為什么苗家嫁妝都用櫻桃木——這木頭會隨著歲月氧化,從初戀的粉紅變成深沉的絳紅,如同愛情本身。
縣歌舞團的攝像機像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病榻。女導演脖子上掛著的"苗銀"項圈在務婆眼中格外刺眼——白銅鍍銀的贗品,會阻隔藥效。
"就拍她紡線的側影……"導演的話被務婆的掃把打斷。老太太揮舞掃帚的軌跡暗合苗族刀法"反八字訣",帚梢在空氣中抽出凌厲的哨音。龍安心發(fā)現(xiàn),每一下都精準掃過鏡頭,卻避開了人體。
吳曉梅的咳嗽聲突然變得有節(jié)奏,像在應和掃把的揮舞。龍安心聽出來了,這是《討花帶》歌里的襯詞——苗家女子拒絕求愛時的暗號。
繡架暗格的機關精妙絕倫。龍安心擦拭邊角時,無意按到第三根橫梁的蝴蝶紋——逆時針旋轉三圈,底板無聲滑開。
里面除照片外,還有一卷未完成的《清水江》苗繡。江心小島上兩個牽手的小人旁,留著空白處。吳曉梅輕撫那片空白:"這里該繡座橋……等你回來畫樣子。"
照片背面的日期讓龍安心心頭一震——正是他離家前夜。原來父親那晚遲遲不歸,是去給吳曉梅送木料了。
楊嬸送來的腌魚鰓里塞著紅紙,魚腹填滿糯米和折耳根。這種"酸湯魚"必須腌足九十九天,魚眼還被換成銀珠——苗家"明目見心"的祝福。
潘阿婆的說親歌唱到第三段時,寨子里的狗突然集體吠叫。老人們相視一笑:"山神應和了。"阿勇更絕,翻開訂單本第48頁——省博物院的"婚俗九件套"訂單,交貨期正是九天后。
屋檐滴水在青石板上鑿出的小坑映著霞光。龍安心修門時,發(fā)現(xiàn)門軸腐朽處爬滿"銀匠蟲"——這種白蟻只啃食被雨水泡過的木材。
吳曉梅的新編《月亮歌》從里屋飄來:"……櫻桃木接榫要留三分情,九年光陰不差分毫……"這分明是鼓樓大梁的安裝口訣。
遠處貨車上,"仰阿莎"的苗文徽標折射出七彩光斑。當車子駛過新鋪的柏油路,輪胎揚起的水花在空中劃出彩虹的弧度——恰似繡架上那只振翅欲飛的蝴蝶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