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祠堂罰跪
付瓊在花廳站定,狐疑地看著齊福。
在山上時,他對她態(tài)度恭敬,客氣疏離,總是找機會躲得遠遠的,今天倒是主動找上來,還提出要幫忙,實在熱情的有些過頭了。
齊福靈機一動,捏起那根掉落的頭發(fā),給付瓊看:“你掉了根頭發(fā),我?guī)湍隳玫�。�?br />
“你要真閑得慌,我讓張宴給你安排點事做�!�
齊福撓撓頭,笑得一臉諂媚:“那再好不過了,不然顯得我像個吃干飯的�!�
吃干飯這話倒是不假,齊福入不了祠堂,雖然在外闖蕩,但還是背靠六門吃飯。
他爸媽生下他后,非要移居德國,齊海怎么勸都不聽,于是雙方協(xié)商留下齊福給老爺子,夫妻倆跑去德國了。
這一去就是二十幾年,起初還因為惦記孩子回來過幾趟,后來又生了兩個孩子后,就徹底不回國了。
齊海又當?shù)之攱�,把齊福拉扯大。
這次聽說孫子走陰,還捉了人傀,齊老爺子逢人就夸,笑得嘴都合不攏。
張宴還真給齊福安排了活,讓他去當監(jiān)工。
六門的宅子依水而建,開祠堂的大日子都先清淤泥,之后加固地基,齊福騎虎難下,只好帶著工人來河邊挖淤泥。
趁著工人干活的間隙,他坐了擺渡船去對岸。
七拐八拐地繞了兩條街,到了快遞站,齊福站在一堆紙箱子前喊:“老板,發(fā)個快遞!”
快遞老板聞聲出來,看著兩手空空的齊福問:“貨呢?在哪里?”
“喏�!饼R福從兜里摸出兩根發(fā)絲。
老板瞪大了眼。
真是生意做久了,什么奇葩都能遇到,上次有個人買蟑螂喂蜥蜴,包裝和網(wǎng)袋都破了,差點給他整瘋了,驛站里到處爬的是蟑螂。
今兒又來個神神,寄一縷頭發(fā)他能理解,那是小年輕學古人玩情調(diào),但這兩根頭發(fā)?
他不懂了。
齊福催促老板:“這是地址,你幫我發(fā)最快的快遞�!�
頭發(fā)這事說來好笑,他本來想去醫(yī)院偷一根,結(jié)果沒成功。
開車回槐水的路上,齊福一扭頭,看見副駕座椅上沾著幾根長發(fā),他的車除了阿瑤也沒女的坐。
這叫啥,得來全不費工夫。
發(fā)完快遞給鑒定中心之后,齊福又回了岸邊,淤泥已經(jīng)清理了一大半,齊福給幾個干活的工人扔了幾包煙。
“辛苦了,各位,收拾收拾回去吃飯�!�
一說吃飯,工人們高興壞了,這街地主家搬來幾十年了,但凡鎮(zhèn)上有孩子上不起學,他們一定資助,逢年過節(jié)也會給鎮(zhèn)上的人派東西。
要是遇著他們六年一次祭祖,活兒也很多,開的價也高,還管飯。
干活的老劉頭現(xiàn)在都記得,上次這家開祠堂時那飯,東星斑、九孔鮑魚、河套羊肉,飯比工錢還貴,主家吃什么他們工人吃什么。
所以這家有活,鎮(zhèn)上人都搶著來,一天三頓飯都遠超工錢了,晚上還能順便看看戲,別提多美了。
齊福領(lǐng)了一群工人浩浩蕩蕩往回走,剛過風雨橋,就遇上了幾輛奔馳商務(wù)車,打頭的車子不偏不倚地擋住了去路。
齊福帶著人繞去另一邊,那車又倒了回來,擺明了是故意為難。
車門一開,張暉從車上下來,他皮笑肉不笑:“喲,這不是齊福,你怎么混成工人了�!�
另一個黃家的人跟著附和:“那他還能干什么?想吃六門這碗飯,他吃不上啊。”
后面車上下來幾個人一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聽說他跑去洛南那個窮酸地方,開了個鋪子,那鋪子要不是靠六門,估計早都關(guān)門大吉了�!�
齊福不想搭理張暉,繞過他想走,被張暉伸腿擋住了去路:“想走?我話還沒說完呢。”
“讓開,好狗不擋道�!饼R福一把推開張暉,工人還等著吃飯呢,他不想在這里和人糾纏。
張暉被推了下,毫不在意,繼續(xù)說:“呵,你要帶這幫窮酸貨回去吃飯啊,我就不讓�!�
“張暉,你說我就算了,不要扯上其他人�!�
“這就生氣了?也對,畢竟你只能跟這幫人混了。”
工人認出了張暉,被捎帶著罵了,也敢怒不敢言,萬一惹了主家生氣,到手的活兒可就沒了。
“你再說一句試試?”
齊福緊緊握著拳頭,胸膛劇烈地起伏。
“我就說了,你能把我怎么樣?”張暉見齊福漲紅了臉,說得更起勁:“爹媽不要你,祖宗也看不上你這個廢物,也就齊海那死老頭子拿你當個寶�!�
張輝不但沒讓開,還指揮司機開車著嚇唬工人,那車子轉(zhuǎn)著圈,追個兩三個工人跑,有個人差點被壓了腳。
“人渣!你還配當個人嗎?”
齊福怒吼著,撿起塊石頭,沖著張輝的頭砸了下去,張暉的頭當即被開了瓢,瞬間血流汩汩。
他捂著頭,一臉肥不可置信。
“反了天了,打人了,齊家的廢物打人了�!�
有人大喊著,緊接著五六個人沖了上來,瞬間跟齊福廝打在一起。
齊福被圍著,身下落下無數(shù)道拳頭和腳,他猛地揮拳胡亂打回去,可對方人太多了,雙拳難敵四手。
齊福打紅了眼,像頭蠻牛一樣,又是用頭頂,又是抓又是咬。
旁邊的工人竊竊私語:“人家也是為了我們,不幫忙說不過去吧?”
“對對對,咱們窮,但不能骨頭軟,兄弟們上去幫忙�!�
一時間,兩幫人陷入大混戰(zhàn)。
很快,張暉那邊就落了下風,司機一看鬧大了,趕緊回六門去喊人。
等齊銘到的時候,兩幫人還在打。
他大喝一聲:“住手,再打都給我上家法�!�
兩方人終于停了手,張輝頭上那道血口子猙獰,一只眼被打得烏青,齊福也沒好哪去,嘴角破了道口子,身上全是腳印。
齊銘指著帶頭的齊福和張暉:“都給我滾回祠堂,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
進了議事堂,齊銘坐去太師椅上。
“都給我跪下!誰來給我說說怎么回事?”
張暉惡人先告狀:“我去外面辦事回來,遇上了齊福就跟他打個招呼,誰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風,動手打我,然后我們就打起來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的頭上的口子給齊銘看。
“放屁!”齊福顫抖著手指著張暉,“明明是我?guī)Чと嘶厝コ燥�,你堵著路不讓走�!?br />
張暉問其他人:“你們作證,誰說的是真的?”
“我作證,是張輝跟齊福打招呼,他不理人,還先動手打我們�!�
齊福一口怒氣浮在心口,這幫狗東西串通一氣,現(xiàn)在全推他頭上了。
那幫工人剛剛已經(jīng)遣去吃飯了,按照規(guī)矩也不能進議事堂,他也沒個人作證,有理都說不清。
齊銘還不知道齊福嘛,本事沒有,膽小怕事,他能惹事才怪。
他問齊福:“六門祖訓,齊家這條講得什么?”
“齊家——孝悌為先,和睦為貴,兄弟同心,門風清正,方能世代延綿。”
齊銘又問張暉:“祖訓‘立身’這條講得什么?”
“正心明德,克己慎行。不以術(shù)欺良善,不以能凌弱小。持身端正,言行如一,方為六門之本。”
齊銘坐在主位上,眼里盡是冷意:“你小子我還不清楚,再狡辯,我喊你爹來治治你�!�
“我再問你,為什么工人要和我們吃一樣的飯菜?”
張暉搭話:“是因為六門有錢!”
“逆子!”齊銘氣得鼻孔微縮,上去就給張暉一腳。
“你給跪到明天早上,把祖訓抄100遍,要是還不知道為什么,就去問你爹張角�!�
張暉還想叫屈,被齊銘瞪了回去:“六門能在槐水扎根,全靠鄉(xiāng)親們接納,人不能忘恩。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這是六門的處世之道�!�
眼下還有一堆事等著齊銘,他干脆各打五十大板:“還有齊福,你也跪著,誰要是再鬧事,別怪我上家法�!�
齊福暗自竊喜,齊銘雖然脾氣出了名的急躁,但做事公正,雖然都罰跪了,但沒讓他抄祖訓。
不一會,就有人送來了紙和筆,那人在門口一站,也不走,擺明了是看著他們。
“看什么看,過幾天有的你哭。”張暉也不敢再鬧了,惡狠狠地瞪了眼齊福:“這次開祠堂,你肯定和前幾次一樣選不上�!�
齊福想反唇相譏,一想到自己都三次沒選上,頓時蔫了。
幾人都沒吃晚飯,后半夜的時候餓得肚子咕咕叫,跪地膝蓋也麻了,齊福就拼命催眠自己,睡著了就不餓了,腿也就不麻了。
再次醒來時,他背脊一涼。
午夜時分,通道里燈火通明,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濃稠的紫色。
這是夢魘了?
或許是自己太想進祠堂了,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弗洛伊德說,夢境是人心里狀態(tài)的投射,齊福安慰自己。
他沿著通道一直往里走,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通道兩側(cè)還有壁畫,壁畫上都是蛇首人身,其中一個齊福認出來了,是委蛇。
仔細看,委蛇兩首的眼睛不一樣,一個是金色,另一個是紅色。
一直走到頭,有一個巨大的端門,齊福對古建筑頗有研究,一看就知道是仿唐的,端門由青磚建成,歇山雙層飛檐。
端門高大約十五米,寬十米。
頂上寫著:“六門祖祠”四個大字。
更巧奪天工的是,這座端門是由石頭堆砌而成,上著雕著門窗、圍欄、櫨斗、筒瓦等等,栩栩如生。
這是什么真正的祠堂?
再往前走,是個下沉式的地宮。
歇山式的大殿下,有五間大殿,正中是黑漆錯金的大門,下面有頂起的飛檐,門內(nèi)還有立柱、雀堤。
怎么是仿照陵墓建造?
上千盞長明燈亮著,燭影幢幢。
沿著地宮往下,依舊是下沉式的,巨大的空間里,臺階上排列整齊,密密麻麻放著足有上萬個牌位。
齊福抬頭往頂上看,頭頂是個巨大的圓拱形,上面不知道鑲嵌著什么東西,一閃一閃的。
是星宿圖!
齊福仔細比對,發(fā)現(xiàn)北斗七星位置準確無誤。
忽然那些牌位齊齊顫抖起來,齊福大驚失色,“噗通”一下跪倒在腳下的青磚上:“老祖宗別怪罪,我不是有意冒犯,這是夢里,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忽然,冒出來很多煙氣,和通道里一樣,是淡淡的紫色,霧氣隱約出現(xiàn)個女人,面貌朦朦朧朧看不清。
齊福順著女子修長的脖頸,目光往下挪,她穿了件紫色的長衫,下半身是蜜色的花鳥褶裙,內(nèi)里是件茶色的抹胸。
霧氣慢慢了散了,女子臉的清晰可見。
阿瑤?
怎么會是阿瑤的臉?
齊福立刻嘴里默念:“我錯了,我錯了!老祖宗別怪罪,實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女子一臉的淺淡笑意,同樣金色的眸子,看著齊福突然開口:“你是齊家人?”
“是、是的�!饼R福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
像阿瑤女子的微微抬著下頜,雖然笑著,卻氣場強大,仿佛她就是這天地的主宰。
理智上齊福知道這是夢里,但他不敢跟女子對視。
“既是來了,就是緣分�!迸又苌頂y帶著無形的風,突然飛到齊福面前,“我送你個小東西。”
她的指尖冰涼,微微點在齊福的額頭。
齊福覺得一股涼意,瞬間通向四肢百骸,他猛地一個機靈,人醒了過來。
他的腿跪麻了,完全沒知覺。
外面天光乍現(xiàn),傳來幾聲雞鳴,秋天早晚寒涼,齊福搓了搓凍得凍僵的臉,原來他是被凍醒了。
腿漸漸恢復了知覺,他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再看其他人,一個個躺平了睡得正香,齊福大叫一聲:“齊叔,你來了!”
睡夢中的幾個人,瞬間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張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門口看去,哪里有人來。
“齊福,你他媽敢耍我?”
齊福瞅了瞅地上那些紙,字寫得跟狗爬似的,看樣子就知道沒抄完祖訓,他悠悠地說:“你還睡得著?祖訓抄完了嗎?”
“齊叔一會來了,我看你怎么交差!”
張暉的臉瞬間綠了,齊銘在六門出了名的嚴厲,他還真下得了手打人,想到這里,他骨灰溜溜爬起來繼續(xù)抄祖訓。
腦子想的卻是,怎么給齊福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