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李招娣還是忍不住舔了手指尖的糖碎碎，神情滿足，像一只小貓。
姑姑沒孩子，對李招娣這個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小孩，也生出了一點憐憫的心。
這些日子聽侄兒斷斷續(xù)續(xù)提起有關李招娣的事情，她才知道這孩子此時處境是有些困難，難怪想著去宮里賺錢。
“那地方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彼緛聿幌牖貞泴m里的生活，但是又想對著這個孩子說點什么。
“他們吃人肉？”李招娣愣住了。
“他們不吃人肉，哪有那么可怕，人肉又不好吃。只是那里的日子不是人過的，不能亂說，不能亂看，不能聽，每天都要低著頭看著眼前那塊地�！�
“但是……但是……有白米飯吃�！毙≌墟酚悬c急。
“但是能吃飽飯。”姑姑感嘆了一聲，“是啊，想想也是我有什么好嫌棄宮里的，如果不是進宮，我這會兒可能也不知道在哪里……不說了，我看天色不早，你留下來陪我吃個早晚飯�！�
姑姑拿出私房錢讓她侄兒去肉鋪切了些白切肉，這會兒已經(jīng)聽到了侄兒回來的腳步聲，小招娣想自己無緣無故的就坐在人家飯桌上吃飯，有點不識相，忙站起身，帶上她的籃子要走。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姑姑留她，“坐下來吃完再走。”
“不了不了，我家里人在等著我回去�！彼秤帮w快消失在門口。
大夫手里提著一包荷葉裹起來的白切肉，和李招娣擦肩而過，李招娣走地匆忙，只是打了一聲招呼，不像平時的她。
姑姑笑著說：“她怕我留她坐下來吃飯�！�
“原來這肉是為她切的，還以為是我今天有口福，原來是沾了她的光。那我去把她叫回來……”
“也不必了，她估計是不會留的，都給你吃了，你做下酒菜好了，算你運氣好�！�
大夫替姑姑收拾繡件，姑姑突然提起：“哎，我可能誤了她了�！�
“怎么突然來這么一句話，可嚇到我了。”
“還不是之前我跟你說我在宮里當差的事情，被她聽進去了，她就想去宮里做事。”姑姑眉頭微皺。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這不是挺好的，挺好一差事。”
姑姑橫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那是人呆的地方嗎。”
大夫卻是輕笑，“侄兒沒見過世面，自然是不懂，姑姑罵的沒錯，只是啊，姑姑可能是在宮里久了，忘記了對尋常人家的女兒來說，能吃飽飯是多么重要�！�
“那倒也是�！惫霉谜f是這樣說，只是心里還是放不下。
大夫卻不以為意，“再說了，宮里是那么好去的么，她想去就能去，她也是年紀小，有一出想一出，姑姑您也別放心里去，想當初姑姑能被選中，也是托了七舅老爺?shù)母！！?br />
“別提了，想起來就頭疼。”姑姑不愿提過去，對她來說，如果不是為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著想，她也不必去那人吃人的地方混一口飯吃。
李招娣依然是一口冷水就著粗饅頭，吃的有些急了，還差點噎死。
謝文玉放下筷子，思緒放空了片刻。錦衣玉食對她來說只是尋常，只是，她突然想起朝歌描述她童年的話。
一碗涼白開，一個冷饅頭，還有能看到鹽粒的咸菜，吃完能頂一天的餓。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她想了想，問身邊的女官，御膳房有沒有粗面饅頭和咸菜。
公主才多大的，她說要吃饅頭的時候，身邊的人就如晴天一道驚雷劈中，而尚食女官以為自己聽錯了，和負責傳話的太監(jiān)反復確認，是真的么，小公主真的說了要吃饅頭嗎，不是別的什么山珍海味，是饅頭？
太監(jiān)也被問煩了，他何嘗不想問公主呢，他有這個膽子問么。
他擺擺手說：“是，你沒聽錯，你就照著做吧。公主說是要尋常人家吃的饅頭，還有咸菜�！�
尚食哭著進了廚房，她著實想不出公主這是想到了哪一出。
太監(jiān)抬頭望天，“我也就小時候吃過咸菜，那不是因為窮，有肉吃誰還要吃那東西�！�
小公主吃的咸菜自然不是朝歌吃的那種，何況，皇宮應有盡有就是沒有那尋常人家的東西，去哪里給公主找真的咸菜。尚食局費了心思在這道菜上，端到謝文玉面前，她學著朝歌的樣子，拿去饅頭，夾上咸菜，吃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
朝歌說，吃進嘴巴里就是咸，咸死人，才下飯。
她想也是，這里哪里去給她找一模一樣的饅頭和一模一樣的咸菜。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小公主主動開口要饅頭的事情，被傳到了愛女心切的皇后耳朵里，皇后想不明白平日里乖巧的女兒何來這一出心血來潮的戲碼，她叫來公主身邊的人，要她把公主這段時候做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講一遍。
也虧得宮女記性好，從公主何時起床，說了什么話，做了事情，遇到了什么人，一字一句都告訴了皇后。
皇后越聽越絕對不對勁，她轉(zhuǎn)身向自己的奶娘，擔憂地說：“嬤嬤，這可不對勁啊，你聽到?jīng)]有，嬌嬌昨天居然說不想喝牛乳羹，她以前可是每天睡前都要喝一碗。”
老奶娘也跟著皺起眉頭，“是有些意外�！�
“是不是有哪個碎嘴的在嬌嬌面前說了閑言碎語，你可聽到有人說嬌嬌體態(tài)豐滿諸如此類的字眼？”
“回娘娘，這個真沒有，倒是我記得宓妃娘娘說起過民間盛行以瘦為美，民間女子爭做柔弱狀……只是那時候小公主和宓妃隔了一個水閣，應該是沒有聽進去。”
皇后捏了捏袖子，那可不見得。
“那今天嬌嬌看了什么書，聽到了什么話，有哪些是特別值得有意的？”
宮女仔細回憶，突然一個抬頭，“奴婢想起來了，今日尚食局給換了新盤子，盤子上畫著蘭花�！�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蘭花？蘭花怎么了，嬌嬌不喜歡嗎？”皇后一臉茫然。
奶娘回過神來，忙說：“老奴有句話，京城貴人以養(yǎng)名貴蘭花為榮，民間就爭相效仿，蘭花價格節(jié)節(jié)攀升，據(jù)說，有的蘭花能抵過一套宅子，哎，為此有的農(nóng)民放下手中的農(nóng)活，去山里田間尋找蘭花，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賠得精光。娘娘，會不會是這件事情觸動了公主，讓她想到了民生艱難，頓時興起了于民同苦的念頭�！�
皇后雖然也不敢相信，但是一想到小公主的不尋常之處，似乎自然而然被說服了。
她義憤填膺地站起來，說：“我找皇上說說這事情，還有，明天起讓后宮的人也跟著嬌嬌吃咸菜饅頭，大家陪著嬌嬌吃，我還要讓大家都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對了，要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記下來。不管了，我先去找皇上�！�
皇后做事雷厲風行，話音剛落，已在殿外，她的小尾巴踩著小碎步才勉強跟上。
謝文玉見蘭花，記憶飄回了前世，朝歌小時候去山里挖藥材，偶爾遇到一株蘭花，她拿去集市上賣了一個好價錢，換來一兩白銀。
謝文玉那時候?qū)σ粌砂足y沒有概念，問：“很多嗎？你好像很在意�！币驗槌枵f的時候一字一句特別用力，甚至能聽到她的磨牙聲。
“就是一兩白銀啊，能買肉買大米也能買新衣服。”
“那你不是可以不用吃饅頭了。”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來不及買就沒了。”朝歌咬牙切齒地說：“也是我失算，我就想從沒見過那么多錢，舍不得花，想藏起來，我連那銀子都沒焐熱，銀子就被我后娘拿走了，還被她打了一頓，早知道，早知道我拿到錢先去買一只老母雞，吃一邊，留一半腌起來，也能吃好幾天�！�
說到底，還是惦記著肉味。
那時候謝文玉還偷偷塞了朝歌一兩白銀，說她去找奶娘要一兩白銀，奶娘還說那是稀罕的東西，都不見得能找到，費了一番力氣才尋到。
那會兒朝歌其實是在心里吐槽，這當然稀罕，因為多的是價值連城的，這一兩是少的不能再少了，估計掉地上都沒人愿意彎腰去撿。貴人自然不懂這個。
朝歌錢收的是百感交集，她其實更需要一個金元寶金珠子，勉為其難吧。
只是，朝歌還是收下了，縫在香囊里，還對謝文玉說：稱金山銀山不足為奇，唯有這是世間難得。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謝文玉一定會好好問問朝歌，“你是要金山銀山還是要一兩白銀？”
朝歌說不定會斬釘截鐵回答她：“金山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