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夜已深,大夫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準(zhǔn)備把鋪?zhàn)拥拈T板裝好,挪到最后一塊板子的時候,燭光昏暗,隱隱看到一團(tuán)影子,大夫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信鬼神之說,但是還是被嚇了一跳。
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個小女孩的模樣,那小小的人兒蜷縮成一團(tuán),臉上覆蓋著凌亂的頭發(fā),身上略顯單薄的衣服有些眼熟……
大夫馬上拿起燈籠,慢慢靠近,燈籠的燈光閃爍舞動,照亮了這個人。
大夫嚇了一條,這不是李招娣么,早上開開心心離開,此時卻狼狽地蜷縮在他家門口,這讓大夫差點(diǎn)停止了呼吸。
他蹲在李招娣面前,輕聲問:“小招娣,你這是怎么了?不想回家直接跟我說啊�!�
他本以為李招娣會面帶笑意的跟他開玩笑,結(jié)果沒有,李招娣一動不動,保持著蜷縮的姿勢,湊近時清晰聽到那沉重的呼吸,每一個呼吸,都像是一記重拳打在大夫的胸口。
大夫摸到李招娣的額頭,燙地驚人,在看她手臂上,被打過的痕跡觸目驚心。
大夫丟下燈籠,把李招娣抱起來,三步并作兩步回到店鋪里。
他一面把準(zhǔn)備休息的徒弟叫起來,一面去里屋請姑姑出來。
姑姑正要就寢,聽到侄兒的聲音,說是小招娣昏迷不醒,她裹上衣服,顧不得梳理一下,直接從里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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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今天不是還好好的……”姑姑不敢置信,這眼前的小招娣看起來分外脆弱。
“還能是誰,就是那惡婆娘打的。李秀才這個混賬東西,也真不是個東西�!贝蠓驓獾陌胨馈�
他夫人哄好孩子,出來幫忙,特地取了一床被子出來,將李招娣放到給病人準(zhǔn)備的床上時,鋪在她身下。
大夫夫人燒好熱水,替李招娣把衣服接下,比之前預(yù)想的情況還要糟糕,大夫發(fā)現(xiàn)李招娣的右手有骨折的情況,李招娣即便是在昏迷中,也不時發(fā)出痛苦的□□。
姑姑聽到李招娣低聲在叫娘,眉頭緊皺,她知道李招娣的娘走的很早,這會兒她在昏迷的時候喊娘,不是個好兆頭。
她握住李招娣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小小的手握成拳頭,叫她心疼的是這只手瘦的沒有肉,只有皮包著骨頭。
姑姑口中念著經(jīng),在心里求菩薩保佑。
李招娣見到了自己的親娘,親娘還是她記憶中健康開朗的模樣,笑著從兜里掏出一把零嘴,說自己想招娣了,想帶招娣走,招娣想也沒想,就說愿意跟著娘走。
她娘背對著她,拉著她的手走了半路,突然轉(zhuǎn)過頭,臉龐上滑過兩行淚,面露不忍,說:“娘不能這么自私,娘在舍不得你,也不能把你帶走。”
說著就這樣放開了李招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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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招娣空蕩蕩的手在空中抓著,大喊著娘,想把娘叫回來。
結(jié)果娘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身后有一個急切的聲音在喊:“朝歌,回來!回來!不要再往前走了!那不是你應(yīng)該去的地方!”
李招娣忍不住回頭去尋找這個聲音,雖然她知道這不是在喊自己,但是這會讓天地間就這一個聲音,她就不禁想知道,這人是誰,她在喊誰。
這一轉(zhuǎn)頭,她就失去了親娘的身影。
很快她眼皮子開始狂跳,眼睛睜開,雪白的陽光刺的她眼睛疼,眼淚一下子就從她眼角流了下來,滑過她的臉頰,落進(jìn)她的頭發(fā)。
李招娣緩和了好久才重新睜開眼睛,她覺得自己身體可能變成了石頭,不然不會重的連手都抬不起,她還口干舌燥,吞口水像在吞石子。
過了半響,她艱難地開口說出三個字:“我好餓�!�
姑姑被她氣笑了,一顆心被她牽動著,“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把我們都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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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還有嫂子,這是在藥鋪里嗎?我怎么跑這里來了?”李招娣看床邊那些熟悉的面孔,空白的腦海里慢慢有些片段。
原來她離家出走以后自己兩條腿有了意識,就跑大夫家來了。
她不知道哪里是她藏身之處,她只能躲在門板后那個角落里,蜷縮成一團(tuán),溫暖驅(qū)散了寒冷,讓她漸漸的感覺不到身上的痛。
其實(shí)那時候她已經(jīng)開始昏迷,只是她沒感覺,還覺得挺舒服的。
她在昏迷中低聲叫娘的場景,嚇壞了幾個大人,大夫也整夜沒睡,時不時去探她的脈,還有呼吸,人還活著,他才稍微松一口氣。
李招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蒼白的小臉蛋上寫著不好意思。
姑姑幫她把被子拉了一點(diǎn)上去,“你暫時就不要回去了,留在這里,不缺你這口飯吃。如果他不肯給你飯吃,我拿我的私房錢養(yǎng)你�!�
大夫面帶苦澀:“姑姑啊,侄兒再沒出息,也不至于讓您老人家拿出私房錢來啊。”
“我衣服里還有一點(diǎn)錢,不對,被拿走了,但是沒關(guān)系,等我能下地了,我去采草藥,我能養(yǎng)活我自己�!崩钫墟凡幌M蠓�?qū)ψ约哼@么好,這畢竟不是她自己的家,她更怕自己會習(xí)慣他們對自己的好,等習(xí)慣了再失去了這份溫暖,那才是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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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讓她好好躺著,說:“知道你能干,好好養(yǎng)病,不急于一時�!�
謝文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粉嫩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捏緊,她夢里夢見她的傻朝歌傻乎乎地跟著一個骷髏跑了,還管那骷髏叫娘,朝歌去的方向,是她生人無法進(jìn)去的地方,無形中一道墻隔開了她和朝歌,她氣得冒出想砍人的殺意,在夢里,她朝著朝歌大喊,朝歌聽到了,只是就是不回頭。
最后,她看到那骷髏本是眼睛的黑洞留下了熱淚,把朝歌推了回來,謝文玉本來已經(jīng)張開雙手,要把朝歌接住,只是下一秒,她從夢中驚醒,額頭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柔軟的頭發(fā)貼著她的額頭,也被汗水濕透。
在床榻邊守夜的宮女回過神來,點(diǎn)起燭火。
謝文玉回過神來,簾子被人掀起,她的母后風(fēng)急火燎過來,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是踩著鞋后跟過來的,這樣失態(tài)的母后,謝文玉也是第一次見到。
皇后拿出絲帕,擦去謝文玉額頭上的冷汗,手在謝文玉背后摸了幾下,連衣服都被汗水濕透,她關(guān)切地問:“嬌嬌哪里難受?”
“女兒沒事,母后盡管放心,不用喚太醫(yī)過來,女兒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嬌嬌不要任性,一定要讓太醫(yī)過來。讓母后心里安心�!被屎笏餍蕴叩粜樱搅酥x文玉的床上,把她摟緊,連被子抱進(jìn)自己懷中。
謝文玉自回過神來,一直和自己的母后保持著距離,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歷經(jīng)兩世,靈魂雖然被裝進(jìn)自己還是孩子的身體里,但是靈魂畢竟已經(jīng)是大人,不習(xí)慣去跟著母后撒嬌,但是當(dāng)自己被母后抱進(jìn)懷里的瞬間,上輩子受的委屈自心口涌出,滿口的苦,像硬生生含了黃連在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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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您可知道您為我選的路,不是為我好,是在害我�。�
皇后拍著謝文玉的背,小心翼翼地哄著,漸漸也發(fā)覺里懷里女兒的不對勁,謝文玉在她懷中,像一只剛出生的雛鳥一樣,咬緊牙關(guān),哭聲幾不可聞,卻觸動著她的心。
女兒在她的庇護(hù)下可以說是享盡了人間富貴,任誰都不能叫她受委屈,這會兒,哭得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皇后受不住女兒這樣的哭,把謝文玉按進(jìn)自己懷里,哄著說:“嬌嬌你這又是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
謝文玉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居然哭出來了,先是有些不敢置信,不相信這是自己做得出來的事情。
她意識里還在想著事情,只是十歲的身體抵擋不住疲乏,眼皮子沉下來,加上皇后溫暖的環(huán)抱,她居然就在皇后懷里睡著了。
皇后低頭看著自己的嬌嬌,用額頭抵著她的,確定她的溫度還算正常,懸在半空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diǎn)。
謝文玉進(jìn)入夢鄉(xiāng)后,皇后還是不肯放手,奶娘伸手想接過謝文玉,被皇后一記眼神擋了回去。
皇后覺得今天的嬌嬌特別地沒有安全感,特別地需要自己,做為娘的那顆心捕捉到了女兒的脆弱,她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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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即便是入睡了,手還捏著自己的衣服不放,她內(nèi)心即心疼,又擔(dān)心。
如果是有人要害她嬌嬌,她一定不會放過她。
太醫(yī)被傳喚進(jìn)來,見到的便是皇后娘娘抱著熟睡的公主的這一幕,公主在皇后懷里睡地安穩(wěn),面色紅潤,呼吸平穩(wěn),太醫(yī)一時不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用處是什么,難道是皇后鳳體有恙?
太醫(yī)一時有點(diǎn)不確定,還好旁邊皇后的奶娘給了他一個眼神,他從這個眼神里領(lǐng)會到了自己的使命。
給公主把了脈,出去后寫了診斷,被送到皇后面前,無非是說公主脈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從容和緩,簡單說就是沒毛病。
既然不是身體出了問題,那就是別的了,皇后深吸一口氣,眾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無形中氣氛壓抑下來。
在萬籟俱寂中,謝文玉熟睡中淺淺的呼吸聲,成了這個冰冷屋子里唯一的生機(jī)。
皇后把謝文玉往自己懷里摟了摟,她的嬌嬌,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