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嫂嫂的柔情
宋玉躺在床上，這不是他的床。是黃雨柔的。被褥上還殘留著她淡淡的、混著草藥和某種獨屬于女人的體己香味兒。他盯著頭頂打了補丁的屋頂。
傍晚，黃雨柔從黃大娘家回來，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玉弟……今晚，你……你睡我這屋吧�！鄙ひ衾飵е唤z不易察覺的輕顫。
然后，像是怕他誤會，又或者，是怕他真的會意，急急忙忙補了一句：“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他只是點了點頭。
此刻，木門“吱呀”一聲輕響。黃雨柔進來了。
她端著一個小木盆，盆里還冒著絲絲熱氣。剛洗過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松散束著，幾縷調(diào)皮地貼在她微紅的頸項。
身上是一件素色的中衣，略顯寬大，像是她過世丈夫的舊物，穿在她身上，卻顯得有幾分柔軟。
一股皂角和熱水的干凈氣息先于她的人飄了進來。她沒直接看他，低著頭，把木盆放到一張搖搖晃晃的舊桌上。
“水……還有些熱，你要擦擦嗎？”她的聲音依舊有些發(fā)飄。
宋玉坐起身，背靠著冰涼的土坯墻�！安涣�，嫂嫂先用。”
她“嗯”了一聲，眼風(fēng)極快地掃了他一下，又趕緊挪開。她將布巾浸濕，擰干，開始擦拭臉頰和脖頸。動作很家常，卻帶著點手忙腳亂的局促。
屋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她擦拭時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今天……多虧你了。”她終于開口，大半個身子依舊背對著他，手里正擦著手。“要不是你，小玉她……”
“舉手之勞�！彼斡竦穆曇艉芊�(wěn)，“那種貨色，不值得嫂嫂費心�！�
她轉(zhuǎn)過身，臉頰因為熱水的緣故，微微泛紅，也可能……是別的什么。“可他們是官府的人……會不會有麻煩？”
“官府？”宋玉幾不可聞地嗤了一聲，“他們也配？放心，槐樹村這窮鄉(xiāng)僻壤，縣太爺懶得搭理。那兩個人渣，不過是扯著虎皮訛錢的潑皮無賴。嚇唬嚇唬，也就老實了�！彼D了頓，“嫂嫂是怕他們報復(fù)？”
黃雨柔咬了咬下唇。“我……我是怕連累你�！彼哪抗饨K于和他對上，里面有一絲真實的恐懼。這和平日里那個操持家務(wù)、沉穩(wěn)能干的女人不一樣，這份脆弱，她很少示人。
也正是這份不經(jīng)意流露的、藏在寡婦堅韌外殼下的怯弱，讓宋玉素來自詡的淡定，在心底悄悄起了一絲波瀾。
“我說了，有我在�！彼Z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他們不敢再來。”
她似乎松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手里的布巾�！白蛱欤憬o王老四和趙鐵頭家的東西……？”
“救急不救窮。”宋玉道，“只是一味的施舍，根本改變什么，想真正地幫到他們，等從根下手。
“你……想得真周到�！彼粗�，眼神里多了一絲依賴，不再僅僅是看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叔子。
“嫂嫂，過來坐�！彼牧伺拇惭乜罩牡胤�。床不大，他這么一說，氣氛就有點微妙了。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挪了過去，在床邊堪堪坐下，腰背挺得筆直，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膝上。她身上那股干凈又溫?zé)岬能跋�，更清晰了�?br />
“今天那兩個潑皮，沒嚇到你和清芷吧？”宋玉換了個話題，聲音放緩了些。
“我……我還好。清芷她也沒事。”黃雨柔聲音低低的。
“嗯�！彼斡駪�(yīng)了一聲。
“玉弟，”黃雨柔開了個頭，又頓住。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你……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宋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反而輕笑一聲：“哦？哪里不一樣了？”話茬遞過來了，就看她怎么接。
他稍稍往后靠了靠，姿態(tài)閑散，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比平時快了兩拍。
眼前這個女人，平日里沉靜如水，偶爾露出的那點少女般的無措和嬌憨，像貓爪子似的，總能在他心尖上不輕不重地撓一下。
他自認見過的女人不算少，什么陣仗沒經(jīng)歷過？可偏偏對她這種藏在成熟外表下的純真，有點……沒轍。
“以前你……”她似乎在斟酌用詞，“以前你……雖然也懂事，但……但沒現(xiàn)在這么……這么有主意。也……也沒這么……嗯……厲害�！弊詈笠粋�詞，她幾乎是含在嘴里說出來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了，像雨后初綻的桃花。
“人總是會變的�！彼斡竦哪抗怄i著她的眼睛，不讓她逃避，“尤其是在這種世道。不變，就活不下去�！彼ｎD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蠱惑，“嫂嫂，你一個人撐著這個家，辛苦了這么多年。以后，不用再這么辛苦了。”
小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油燈的火苗輕輕跳動，在她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讓她原本就有些不真切的神情更添了幾分朦朧。
黃雨柔的呼吸猛地一滯。她低下頭，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拔摇沂悄闵┥边@幾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絲絕望的掙扎，提醒著那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世俗倫理的無形枷鎖。
“我知道�！彼斡竦穆曇魷厝釁s不容置喙。他伸出手，緩慢而堅定地覆上她交纏的雙手。她的手微涼，在他觸碰的瞬間輕輕一顫，卻沒有抽開。
他的拇指在她微涼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帶著安撫的意味。“從我醒過來，看著你和清芷為這個家操勞，我就在想，我宋玉何德何能，能有兩個這么好的女人陪著我�！边@話并非虛言，融合了原主記憶里對她的依賴，和他自己這段時間的親眼所見，這份感慨是真切的。
他感覺到她緊繃的肩膀在微微發(fā)抖。
“以前，我護不住你們。渾渾噩噩，像個廢物�！彼f這話時，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屬于原主宋玉的、深埋的苦澀和不甘�！艾F(xiàn)在，我有這個能力了�！彼穆曇艋謴�(fù)了慣有的沉穩(wěn)，卻多了一股不容忽視的悍然，“我不止要讓你們吃飽穿暖，我還要給你們一個真正的家，一個能讓你們安心的家。一個……不再讓你擔(dān)驚受怕，不再讓你一個人扛起所有風(fēng)雨的家�！�
他稍稍傾身，離她更近了些。他們的膝蓋幾乎碰在一起。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頸側(cè)那根青色的血管在輕輕搏動。
“雨柔。”他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嫂嫂”。稱呼的改變，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她猛地抬起頭，一雙翦水秋瞳里盛滿了淚水，震驚、慌亂、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盼。
他握緊了她的手�！澳阍敢狻涯阕约�，也把這個家，都交給我嗎？”他的目光灼灼，直直望進她的眼底，“不是以玉弟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一個……想要照顧你，保護你，給你未來的男人�！�
攤牌了。不帶一絲拐彎抹角。他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飛快閃過的驚懼、難以置信，以及那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微弱卻又頑強地亮起來的……一點點奢望。
壓抑了太久的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從她眼眶中滾落，劃過她清瘦的臉頰。那不是全然的悲傷，更多的是一種釋放，一種卸下千斤重擔(dān)后的虛脫，還有一種……連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委屈和隱秘的渴望。
她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搖頭，又像是點頭，喉嚨里發(fā)出嗚咽的聲音，不成調(diào)子。
宋玉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握著她的手，給她時間，也給自己平復(fù)那份因她此刻的全然信賴而翻涌起來的、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激蕩。
他覺得自己那些所謂的情場經(jīng)驗，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這不是什么技巧和算計，這是兩顆在亂世中相互取暖的心的碰撞，真實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許久，她才在淚眼朦朧中，極輕極輕地點了一下頭。那一下，輕得幾乎看不見。然后，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又重重地點了一下。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卻無比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嗯。”
一個字。卻重如千鈞。
宋玉笑了，如釋重負，又帶著一絲得逞的狡黠。他慢慢湊近，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眼神迷蒙，像受驚的小鹿。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柔軟，微涼，帶著淚水的咸澀，還有一絲少女般的青澀。這種感覺很奇妙，她明明曾為人婦，此刻的反應(yīng)卻生澀得像一張白紙。
也對，她本來就未經(jīng)人事，和青澀的小姑娘沒什么兩樣。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雙手下意識地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推開。那是一種本能的抗拒，是長久以來禮教束縛的印刻。
宋玉沒有強迫，只是加深了這個吻，用不容拒絕的強勢包裹著極致的溫柔，像春雨般，一點點滲透她緊閉的心防。他的吻，帶著安撫，帶著承諾，也帶著壓抑了許久的、不為人知的渴望。
漸漸地，她緊繃的身體開始軟化，抵在他胸前的手也失去了力氣，無力地垂落。她的一只手，試探著，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桌上的蠟燭火苗，不知何時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將兩道交纏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在斑駁的土墻上投下曖昧的影子。
窗外，夜風(fēng)吹過院子里的老槐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低聲吟唱著古老的歌謠，為這屋內(nèi)的旖旎伴奏。村莊早已沉睡，萬籟俱寂，只有這間小屋里，心跳聲、喘息聲、衣衫摩擦的窸窣聲，交織在一起。
那張用舊木板搭成的床鋪，開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時而急促，時而舒緩，和著窗外的風(fēng)聲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喘息聲，譜寫出一曲只有黑夜才能聽懂的隱秘樂章。
火苗掙扎了幾下，不甘地、緩緩地熄滅了。
黑暗，徹底籠罩了一切。也掩蓋了一切。
風(fēng)依舊在窗外嗚咽，老槐樹的葉子在夜色中簌簌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悠長而纏綿的故事。
……
隔壁房間。
肖清芷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屋頂。
墻壁很薄，隔壁的動靜，斷斷續(xù)續(xù)，隱隱約約，卻又清晰得讓她無法忽略。
她早就料到了。從宋玉越來越像個真正的男人開始，從黃雨柔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一樣開始。
他們才是一家人。宋玉，黃雨柔。
而她，肖清芷，不過是個被宋家收留的外人。寄人籬下。
可是，為什么心里會這么堵得慌？像塞了一團濕漉漉的棉花，沉甸甸的，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翻了個身，用薄被蒙住頭。
但那些細碎的、曖昧的聲響，依舊執(zhí)著地、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耳朵。
這一晚，很長。
肖清芷睜著眼，直到窗外漸漸透進一絲微弱的晨光，天快亮了。
她依舊沒有一絲睡意。
隔壁的聲音早已停歇，只剩下均勻的呼吸。
她將臉埋進粗糙的枕頭里，聞到一股淡淡的、屬于自己的，孤單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