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那小公主追了你那么多年，你倆說不上門當(dāng)戶對吧，也差不離，又是青梅竹馬，陸世叔生前的意思……”陸謂年截斷了齊城的話：“我的婚事，與他無關(guān)。
”“好好好，我們不提陸世叔，就說藺家。
”“藺家那位老爺子，向來重男輕女，好東西都緊著小兒子藺觀風(fēng)，幾次三番為他牽線政商高層，渾然不將藺聞雪的努力看在眼里。
”“但你和藺聞雪的事呢，他可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默許了的。
”“……早先藺觀風(fēng)沒少找你吧，后來呢，還不是藺老爺子發(fā)了話，不許他直接同你往來，甚至將與你家合作的生意，都交給了藺聞雪打理。
”齊城往皮椅背上一靠，蹬著地板打轉(zhuǎn)玩：“這說明了什么？”陸謂年：“我對男的沒興趣。
”齊城含在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來。
“不，我不是說這個。
你從沒明著否認過和藺聞雪的關(guān)系，這回冷不丁冒出個老婆，退一萬步說，未婚妻，人藺家能同意嗎？”陸謂年冷下臉：“藺聞雪想跳出藺家，我?guī)退话�，她給陸氏集團提供價格最優(yōu)的試劑原料，互惠互利，僅此而已。
我們心知肚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你是自在了，不樂意解釋，全華城誰不知道，她藺聞雪是你的心頭雪、白月光？”齊城切了一聲，“萬一酒會撞上了，藺聞雪倒還其次，藺家那位，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雖然這幾年，藺氏集團銷售中心的管理層都被藺聞雪陸陸續(xù)續(xù)換成了自己人，可她畢竟不是藺氏集團的掌舵者，這船啊，還是可能會翻的——”陸謂年摩挲著杯身，好似不將一個藺家放在眼里。
齊城走到他身邊，一同看向樓下“無憂無慮”逗貓的元昭昭，不知為何，竟也放松了些。
他拍了下陸謂年的肩膀，嘆了一聲。
“藺家那位一向不擇手段。
元昭昭出身普通，即便成了你的未婚妻，他也不會有所顧忌。
要是借酒會的機會對她出手……”陸謂年皺眉，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吵死了。
”他放下杯子，大步向書房外走去：“那就換一個。
”“書房歸你，趕緊的。
”齊城：……資本家的心，都是一樣的黑！-元昭昭在玄關(guān)邊換好拖鞋，正碰上陸謂年。
他踩著扶手的陰影，逐級而下。
午光暖洋洋的，合著料峭的春風(fēng)，從拱形玻璃窗斜切進來，在他身上劃出明暗交錯的裂痕。
“大少爺。
”陳阿姨恭謹?shù)赝Ｏ履_步。
元昭昭立在一旁。
早上“你來我往”過招爭取權(quán)益的二人，轉(zhuǎn)眼成了名義上的未婚夫妻。
還真有些不習(xí)慣。
少女微微低頭，陽光濺落在她細嫩的頸上，劃出優(yōu)雅的弧度。
十年獨來獨往，她并不清楚如何建立、經(jīng)營一段親密關(guān)系。
但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嘛，電視上演的、里寫的，足夠她應(yīng)付一陣了。
況且，又不是真談戀愛，是假裝、是演戲！與其將眼前這個人當(dāng)作丈夫、未婚夫，還不如當(dāng)成雇主。
他發(fā)工資。
她履行職責(zé)。
權(quán)利義務(wù)對等，誰也沒占誰的便宜。
“未婚夫妻的關(guān)系不好拿捏，老板和員工的關(guān)系還不會嘛。
”小貓墊搭上少女的手背，“放心啦，還有我呢！”元昭昭低頭輕笑。
對呀，現(xiàn)在還多了一只貓。
一只，會說話、懂人心的貓。
這么說來，確實放松不少。
不就是贏得老板好感，職場升級打怪，深入高層核心，調(diào)查十年前的真相嘛。
她有讀心喵外掛在手，能行！陸謂年遠遠看著這一人一貓。
明明才過去一夜，他們卻仿佛渾然一體、心意相通，倒顯得他這位貓主人，是個局外人。
不過也無所謂，萍水相逢，交易一場。
“年糕先生——”當(dāng)著女傭的面，不好表現(xiàn)得太生疏，元昭昭湊過去，大膽開麥：“又壓榨阿城啦？”她指尖順勢撫平他領(lǐng)口的褶皺，瞳孔格外清亮，笑起來如小鹿般人畜無害“放心吧，我去看看。
”進入角色真快。
銀子舔了舔前爪。
就是“年糕先生”這個稱呼，配陸謂年……太浪費了。
他那頭冷面獸心的野豹子樣，哪里像軟糯香甜的年糕？陳阿姨忍住笑。
陸謂年喉結(jié)滾動。
元昭昭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熠熠生輝，那是他后來托人交給她的道具，此時被她的體溫焐得溫?zé)�，又在他的領(lǐng)口柔和滑落。
“演過頭了。
”陸謂年捉住少女的手腕，反扣在扶手上。
冷杉香凜冽，混著威脅壓下來。
他低聲附在她耳旁：“我會讓齊城在協(xié)議里加一條，禁止肢體越界。
”元昭昭寸步不讓，貼著男人的臉頰，輕聲：“那我會建議齊律師取消這一條。
”她的氣息也溫?zé)�，拂過他的下頜、脖頸，直至鎖骨，酥癢微麻。
“陸先生，要騙別人，先騙自己。
還是說，你打算塑造的，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可這樣，又如何讓人相信，您這般位高權(quán)重的人，會為我這樣的小人物折腰？”陸謂年眼神一沉：“元昭昭。
”他一字字碾過她的名字。
“你似乎總喜歡挑戰(zhàn)我的底線。
”“底線？”元昭昭輕笑，視線相撞，毫不避讓，“陸先生，您的底線在哪里？”“是冷冰冰的協(xié)議條款？”“還是慘無人道的動物實驗？”管中窺豹。
陸謂年冷笑一聲。
陸氏集團所為，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他低頭俯身，少女眼中碎裂的星光映照在他瞳孔中。
“結(jié)婚，未必要和你。
但資助，只有我。
”男人聲色清冽而低沉。
“元小姐，你最好，認清現(xiàn)實。
”“早上的對話，我都錄下來了。
”元昭昭無所畏懼地一笑，舉手投足輕松淡然。
她昂首對上陸大公子的威脅，聲音輕如鴻羽。
“我不確定，如果暴露給媒體，會不會有損您和陸氏集團的聲譽。
又會不會，被對家利用？”少女的眼神純潔清澈。
“陸氏集團樹大招風(fēng)，現(xiàn)在，我們是盟友。
”很好。
他隨意挑揀的花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韌。
是好事。
省得來日雨狂風(fēng)急，他還要抽出手來，保護她。
陸謂年為少女別上耳后碎發(fā)。
從善如流。
“盟友。
”他玩味一笑：“元昭昭，你確定你能承擔(dān)得起這個身份和后果？”少女站在臺階下，仰視著面前這座大山，肩背挺得筆直，仿佛無論多大的風(fēng)雨，都無法將她摧折，永遠從容、清雅。
她含著若有若無的笑，不卑不亢。
“從成交開始，就沒有退路了，年糕先生。
”“兩……兩腳獸，你們靠得太近了，憋死我了要！”少年的聲音艱難地從兩人中間竄出。
元昭昭：！��！陸謂年聽到貓叫，當(dāng)即松開少女的手。
他低頭一看，毛茸茸的一小團，正窩在對方懷里舒服地伸著懶腰。
他臉色一僵，果斷后退了好幾步。
該死，沒注意。
陸謂年捂住口鼻：“帶它走。
”他眉頭緊鎖，甚至微微抽搐，像炸毛前壓低的貓耳。
陳阿姨連忙拿著雞毛撣子跑過來，輕手輕腳地拍打著男人身上“莫須有”的“貓毛污染”。
元昭昭若有所思，倏地笑了。
怪不得這么怕貓呢。
原來陸氏集團的大公子，說一不二、冷峻嚴酷的陸先生，居然——貓毛過敏。
“好好，別生氣嘛。
”元昭昭微微笑著，輕柔得像一陣春風(fēng)，“下不為例。
”她雙眼彎彎，如灌了蜜的桃醬，甜甜的，暖暖的。
陸謂年指了下行李箱：“處理后再放主臥。
”又瞥向銀子，“它留客臥。
”果然不是大少爺過敏的癥狀沒了，而是寵溺少夫人，到了能忍受和貓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地步。
陳阿姨若有所思地點頭，承諾以后陸謂年到家前，她會多打掃幾遍衛(wèi)生，以防有貓毛殘留在公共區(qū)域。
“過敏藥也要多備兩盒，以防萬一。
”元昭昭揚眉看向陸謂年，意味深長，我已經(jīng)猜到了你的小秘密哦——陸謂年不動聲色。
既然住進了半山別墅，發(fā)現(xiàn)他對貓過敏是遲早的事，而今提早察覺，只能證明，她的觀察力不錯。
盟友？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
“不，我要跟兩腳獸住一起！”銀子低吼。
元昭昭輕輕撓了下銀子的小耳根，示意它稍安勿躁。
而后，她伸手攔住了男人，溫柔卻堅定。
“等等，我還是覺得，在正式婚禮前，我住在客臥比較合適，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嘛。
”少女人畜無害地微笑：“……也方便照顧貓。
”陸謂年喉間滾出一聲輕笑：“隨你。
”只要不影響到核心利益，讓她三分也無妨。
陳阿姨低聲應(yīng)下。
男人從元昭昭身邊路過，刻意保持了一臂距離，上挑的眼中沒有溫度。
“對了——”少女快走兩步，跟上男人的步伐：“參宴的賓客太多，四小時估計不夠。
我會盡力而為，隨機應(yīng)變。
”既是打工，自然要建立良好的溝通匯報機制，定期反饋進度和困難，方便老板把關(guān)，也展現(xiàn)她認真勤勉的工作態(tài)度。
吊燈落下的細碎光點，在觸及陸謂年眼底的瞬間熄滅，如同星子墜入無盡的黑洞。
他淡淡“嗯”了一聲，神色冷峻，大步邁出門去。
-“嘖嘖，好深情，好會演哦——”元昭昭獨自抱貓上樓：“齊律師也不怕被人聽到，泄露了你家謂年哥的秘密。
”齊城懶散地翻個身，靠在欄桿上，背對著樓下，努了下嘴：“陳阿姨不是在樓下處理行李呢，聽不見。
”“協(xié)議擬好了？”元昭昭捋著貓毛。
銀子努力護住發(fā)型。
“不是吧，你來當(dāng)監(jiān)工的？”齊城嘟囔著，扭頭往里走，“不能這么干�。∥腋阏f，雖然你和謂年哥成了名義上的夫妻，但人吧，還是向著我點好。
”“……你瞧他那張臉，一副冰山相，難說話得很，不如跟我混，指不定以后什么事——”話音未落，陸謂年出現(xiàn)在門口，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完了，冰山還沒走。
齊城剎那僵住，干笑兩聲：“……那什么，協(xié)議快寫好了。
至于你倆的故事嘛，就是資助方大佬與被資助的小白花一見鐘情、終成眷屬的經(jīng)典橋段。
”他抬頭，心虛地問：“成嗎？”陸謂年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晚禮服放在主臥，十二件，早點試。
不合身……”他目光掃向嚼舌根、挖墻腳的某人，“讓齊城帶你去重新挑。
”“怎么又是我啊——”齊城哀嚎了一聲，整個人累癱在座椅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元昭昭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眨了眨眼，幾分調(diào)侃：“還要教我酒會利益，帶我和銀漸層去辦理領(lǐng)養(yǎng)變更手續(xù)。
”她湊近屏幕，笑意更深。
“不過，協(xié)議僅我簽字還不夠吧？”“一般而言，保密協(xié)議的甲方是公司，需要加蓋陸氏集團的公章。
至于結(jié)婚協(xié)議嘛，”她轉(zhuǎn)頭看向門外，“是我和陸先生的私人行為，自然就需要陸先生的簽名了。
”齊城如遭雷劈。
簡直是雪上加霜。
全城跑啊，還要帶徒弟啊，殺了他也干不完啊——“齊律師，辛苦你啦！”少女站在窗前明媚的陽光下，笑如春風(fēng)。
元昭昭，活該你機緣巧合嫁給謂年哥。
齊城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
你倆真是——資本家遇上黑心蓮，般配極了。
-一下午到處忙活，時間比寫論文過得還快。
酒會在陸家的別院舉辦，徐徐打開的大門后，是五光十色、富麗堂皇的新世界。
元昭昭的指尖搭在陸謂年臂彎上，微微收緊。
終歸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場合，禮儀是剛學(xué)的，賓客是剛認的，再鎮(zhèn)定自若的人，也難免惴惴不安。
她的掌心滲出薄汗，卻不敢擦拭。
絲綢手套會留下痕跡。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山茶香氛混著身側(cè)清冽的冷杉氣息，涌入鼻腔。
男人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元昭昭，在我面前都能討價還價，一場酒會而已，還緊張？”小瞧誰呢？“自然不會。
”元昭昭咬緊牙關(guān)。
純白的魚尾裙掃過臺階，浪漫的蝴蝶耳墜折射漫天星光。
突然，一道銀灰色閃電從禮賓車前座竄出，爪尖勾住她垂落的緞帶披肩，再輕松落在紅毯上。
銀子昂首挺胸，在二人的前面走起了貓步。
陸謂年腳步一滯。
元昭昭心搏驟停。
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標(biāo)題。
《陸氏集團大少爺攜貓出席酒會，萌寵搶鏡成焦點》《開場萌寵秀？灰姑娘靠貓贏得總裁心》《結(jié)婚首秀：夫人帶貓，總裁吃醋》他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