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杯敬為構(gòu)建美好新世界付出慘痛代價的人們(下)
瓦爾塔不是度假山莊,根本不存在什么私人病房,最接近的大概是給患有輕度精神病的囚犯提供的獨立監(jiān)禁室。我知道埃里希寧死也不會進(jìn)去的,所以最終只能把他安排進(jìn)一區(qū)的特殊病房,和恩斯特一塊兒當(dāng)室友。兩人并排而躺,中間靠白色折疊屏障隔開,共享這間沒有任何裝飾,通體白色的牢籠。
我和埃里希都有點認(rèn)不出恩斯特了。他被長久的折磨和實驗折磨的面目全非,頭發(fā)比過去長,松散垂下,遮住眼睛和半張臉,潔凈卻缺乏光澤,與其說是金色不如說是稻草色。顏色令人咂舌的小塊淤青布滿臉頰和唇邊,證明那里曾長久的佩戴過強(qiáng)制開口器一類的工具。干裂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牙齒和口腔內(nèi)側(cè)破皮后紅彤彤血淋淋的嫩肉。臉色慘白,好像血液只夠維持心臟跳動,沒法進(jìn)入身體的其他部位,修長的脖子上有一道兩指寬的紅色傷痕,和胳膊腳踝的如出一轍,大概是皮質(zhì)束縛帶留下的印記。埃里希穿的是長袖長褲的藍(lán)白紋病號服,他則是從后面解開的短袍,勉強(qiáng)遮羞,每天都被銬在床上動彈不得,只有早晚運動時間會被給予短暫站立的權(quán)力。
他瘦的沒有人形,臉頰和眼眶深深凹陷,嘴唇干枯,骨頭撐起皮肉活像個風(fēng)箏。奇怪的是,恩斯特的皮膚雖然毫無血色,卻沒有太多傷痕,甚至可以說得上光滑細(xì)膩,似乎被精心呵護(hù)過,連以前的傷口也有很明顯的處理痕跡。他的狀況讓我想起宣傳照里首都地下室豢養(yǎng)的戰(zhàn)俘--要不級別很高部長,市長和上校往上,要不就是漂亮優(yōu)雅又貴氣,個個都跟舒勒一樣。他們都很健康,至少生理上很健康,皮膚潔凈富有彈性,身材勻稱,從指甲到肛門都弄的一絲不茍。“武裝到牙齒,我看是清潔到屁眼兒吧�!敝x瓦爾德評價,絲毫不在意佩什正跪在在一旁拿著小刷子給她刷軍靴。佩什在萊勒諾夫的安排下和兒子通了一次電話。兩邊安排軍官監(jiān)聽,全程十五分鐘,所有對話都被記錄下來。剛開始兩人還能勉強(qiáng)保持冷靜,較為體面的寒暄,不斷向?qū)Ψ街貜?fù):“我過得很好,不要擔(dān)心,你一定照顧好自己”。十五分鐘太長了,他們翻來覆去說同樣的話,甚至出現(xiàn)短暫的沉默,只是靜靜聆聽對方的呼吸,小心翼翼避開房間里的大象。
“你一直都很勇敢,你和你的弟弟,你們都很勇敢,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們的母親,你們會是我的驕傲。”佩什的眼淚順著皮肉松弛的臉頰流下,嘴角強(qiáng)行拉出笑臉,“你離開我的時候還是個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男人啦�!�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只有模糊的雜音,過了半晌才傳來一聲巨大的抽泣�!拔沂懿涣肆�,爸爸,”像很多時髦的富家子弟一樣,他更習(xí)慣于用“爸爸”而不是“父親”,“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我不能再這樣活著了。救救我,求你了,爸爸,救救我,我真的要爛掉了,我真的爛掉了。�!�
佩什的心都要碎了,只能反過來哀求他撐下去:“你真的要這么殘忍么?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我祈求你,別奪走一個父親在這個世上最后的寄托,別帶走我的兒子!”佩什斷斷續(xù)續(xù)又說了很多,說他們以前的獵鷹和獵犬還在,馬也是。他說只要活下去就能回到過去,他不會停止努力為他爭取假釋。
“可我再也不能打獵了�!卑 枩亍づ迨蔡栠罂�,喊的聲嘶力竭�!霸僖膊荒芰�!”
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只是啜泣,佩什緊握話筒,手指發(fā)白,咬著后牙,渾身都在用勁兒發(fā)抖,淚水流個不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忽然開口,字斟句酌,聲音都有點虛弱:答應(yīng)我,埃爾溫�!�
埃爾溫沒說話,偶爾抽噎,“我不能答應(yīng)你,爸爸,別這樣�!�
“答應(yīng)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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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你來我往說了半天,好不容易那邊有松口的意思了,電鈴響起,伊格洛夫把記錄本咔一下關(guān)上,面無表情地掛斷通話�!皶r間到,雙手抱頭,離開座位�!�
“不!不!不!”
佩什瞬間像童話故事里的瘋子發(fā)現(xiàn)黃金在太陽升起后變成稻草一樣尖叫,“給我十秒鐘,十秒鐘!為什么不能給我十秒!為什么不準(zhǔn)我說完那句話!把埃爾溫帶回來!我要他保證我!”他鬧得太厲害,不得不被注射鎮(zhèn)定劑后拖走,直到兩天后才重新出現(xiàn)在瓦爾塔,臉上又恢復(fù)了那副諂媚恭敬的笑容。他聽到謝瓦爾德說“清潔到屁眼”時眨了眨眼睛,呼吸停滯了剎那,接著刷鞋,面無表情。
我一直以為埃爾溫狀態(tài)會非常糟糕,“爛掉了”,可事實并非如此。我看過他近期照片,除了雙眼無神外沒太多問題,體型也很健康。貝卡解釋說是因為首都那些讀書人都很挑剔,喜歡他們保持過去高高在上的貴族樣子。“你能相信么?她們還會跟他們聊天,聊戰(zhàn)術(shù),聊文學(xué),聊藝術(shù)和歷史,跟那些卡扎羅斯閹貨!”卡季卡則從醫(yī)學(xué)的角度補(bǔ)充說身體健康可以延長使用周期和使用體驗,這么做是極其合理的。她本人也是“科學(xué)使用理念“的貫徹者。她和里克特目前研究的內(nèi)容需要精液,但大部分都沒能通過篩選。為了提高質(zhì)量,卡季卡在經(jīng)過嚴(yán)謹(jǐn)?shù)呐挪楹筮x出二十個潛在實驗對象,單獨關(guān)押于一區(qū),生活作息相當(dāng)有規(guī)律,十點熄燈,七點起床,中間午休一小時,甚至有一個單獨的小操場給他們進(jìn)行每天兩小時的運動。他們吃的也不錯,每天都有烤奶酪,煮雞蛋,各色肉類水果和蔬菜什錦,食譜全都有卡季卡精心挑選也因此全都沒什么味道。然而優(yōu)越條件代價高昂,他們不用擔(dān)心被要求提供服務(wù)同時也不被允許手淫,每兩周都會有一到兩天被捆在無菌室的架子上提取精液,而這個過程遠(yuǎn)沒有聽上去那么色情。卡季卡不希望性欲玷污實驗的嚴(yán)肅性,于是通過電擊剝奪囚犯的快感,保證只有疼痛和尖叫�?究ê茏⒁夥执�,從不造成太多傷害,更不會虐待成性,無緣體罰,但一區(qū)在瓦爾塔的名聲始終堪比地獄。
恩斯特就很像那些人,外觀沒有太多損害,但是里面已經(jīng)粉碎的一塌糊涂。他不再像恩斯特絕非因為外在變化,而是某種更徹底的轉(zhuǎn)換。好像他不是在過去的基礎(chǔ)上一點點重塑,而是曾被完全摧毀,被雷電轟為齏粉,接著在廢墟上又建立了一個新的人格。這具身體里的靈魂被換掉了,擁有記憶卻沒有情感,與其說是遲鈍不如說是冷漠。他沒有瘋也沒有傻,相信我,我見過太多被折磨的失去神智或是接受過性格轉(zhuǎn)變手術(shù)的人,而恩斯特并非其中之一,他的眼神是理智的,甚至更勝從前。
他和埃里希一樣,四肢與床架相連,脖子上掛著手銬鑰匙,忍受坦達(dá)羅斯的酷刑,自由和尊嚴(yán)近在咫尺卻觸不可及,只能終日像個自帶餐具的圣誕烤肉一樣躺在床上等待被吞食。他不跟埃里希講話,不知是因為呼吸器和口塞的折磨還是因為主觀意義上的不愿意。他甚至沒有認(rèn)可埃里希的存在,好像壓根不知道自己房間里又多住了一個人。這讓埃里希痛苦不堪。起初他非常害怕恩斯特對自己的境況冷嘲熱諷,被推進(jìn)房間時也有被子蒙住臉,一動不動。等拉起屏風(fēng),埃里希一把掀開被子,自欺欺人地低聲質(zhì)問我是不是故意要這么羞辱他。很快他意識到恩斯特根本不在乎他,房間的那邊除了呼吸和偶爾的咳嗽一點聲音也沒有。于是埃里希將寂靜翻譯成終極侮辱:約阿希姆·恩斯特上校已經(jīng)不屑于和他這個懦夫交流了。這幾乎是卡扎羅斯軍校盛行的決斗文化的延續(xù),在想要征服甚至殺死對手的同時對對方保持絕對的尊重。接受或是被提出決斗,證明雙方是平等。這也是為什么女人,平民,甚至米加斯人和帕羅亞人很少被允許參與決斗---死亡是獨屬于中產(chǎn)階級以上男人的終極榮譽(yù)。
因此,對于埃里希的心思,我總是用同樣的話回復(fù):“如果這么想被羞辱,我大可以滿足你這個變態(tài)的受虐狂!”
在恩斯特死一般沉寂的襯托下,埃里希矯情的生龍活虎。他不跟我說話,總是給我一個背影裝睡,強(qiáng)行扭過來也滿臉怒氣,生怕我不知道他還在埋怨。“紅十字會的人在外面么?“埃里�?偸浅爸S。一來二去,我也很快失去了耐心。如果不是因為恩斯特的表演,誰知道他會不會主動配合進(jìn)食。
那是第二天的中午,卡季卡和里克特推著一個半人高鐵推車走進(jìn)房間,后面還跟著兩個配手槍的軍官,臉上有片粗糙疤痕的馬特遼娜·皮門諾夫和喜歡啃指甲,剛晉升成上士的索菲亞·哥利甘。哥利甘是她戰(zhàn)爭期間的綽號,意為母鴿,她是帕羅亞人里最好的通訊兵,從七歲就開始為游擊隊和反抗組織傳遞情報,于是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索性用綽號取代原本姓氏福特薩娃。她能流利且毫無口音的說不下六種語言,對于混血來說也算非常稀奇。馬特遼娜則是帕洛亞第四場屠殺的幸存者,在目睹父親和三個哥哥被恩斯特陸續(xù)吊死后,她與母親和兩個姐妹一起,同其他婦女兒童一起被驅(qū)趕進(jìn)教堂。在門窗釘死的密閉空間,曾在教堂工作的母親率先意識到她們會被活活燒死,于是在最后關(guān)頭將身型尚小的她和襁褓中的妹妹擠進(jìn)平常用于倒穢物的通道推了。馬特遼娜不敢完全出去,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天,等待恩斯特的部隊離開后才敢出去。三天后,莫利波佳找到了筋疲力竭,瘋狂挖掘墳?zāi)沟鸟R特遼娜,九歲的她已經(jīng)埋葬了七個人。因為無法確定哪一個才是母親和姐姐,她無法停下,只能憑命讓所有人安眠。她氣力不足,那些坑很淺,甚至能隱約看到腳趾和頭發(fā)。莫利伯佳和她的姑娘們幫助她把坑挖深,重新安葬。馬特遼娜挖的最后一個坑滿是鮮血,虎口都裂開,那是最小的坑,給她的妹妹塔瑪拉,一個七個月大的女孩。謝瓦爾德告訴我沒有什么比嬰兒的尸體更讓人害怕悲傷,那簡直是邪惡的褻瀆,叫人無法不恐懼痛心。在第一次巴列基上,卡季卡擔(dān)心她會討厭火焰,提出取消烤肉環(huán)節(jié),卻被馬特遼娜輕描淡寫的拒絕,唯一的要求是她要親自挑選來服務(wù)的戰(zhàn)俘。恩斯特的副官海因茨·布爾邁斯特,皮膚被曬的褐蒼蒼的英俊男人,比他的主子憂郁點,但同樣傲慢,穿軍裝很漂亮,脫了帽子就顯得有點普通頹廢。宴會進(jìn)行到一半兒,馬特遼娜起身把位子讓給布爾邁斯特,請他也吃一點烤肉。馬特遼娜一眼就認(rèn)出了布爾邁斯特,布爾邁斯特卻始終沒想起馬特遼娜,盡管她曾出席庭審指認(rèn)他們。大約是證人太多,而這些卡扎羅斯人則認(rèn)定這是無力回天的表演審判,壓根懶得注意那些從自己手下僥幸逃生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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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好吃么?”馬特遼娜平靜地問,半靠在沙發(fā)上翹著一條腿,陰沉的望著他,眼睛里滿是疲憊的仇恨,邊問邊把戒指從指根挪到關(guān)節(jié)。
布爾邁斯特忙著大快朵頤,點了點頭。
“哈�!彼苫蟮�?fù)P了揚(yáng)眉毛,語氣依然緩和,“我還以為聞過燒焦的人肉味兒之后就不會想吃烤肉了�!�
布爾邁斯特抬起頭,在看到馬特遼娜眼睛的那一刻弄清了自己的境地。他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一拳打倒在地,滿臉是血的綁在椅子上苦苦哀求。他說自己只是在服從命令,因為害怕恩斯特才不得不這么做。命令就是命令。他撕心裂肺的哀嚎,馬特遼娜一句沒聽,在哀嚎和慘叫中用刀從他大腿上割下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肉,烤熟后逼著布爾邁斯特吞下,接著用燒紅的鐵塊按在傷口處止血�?諝饫飶浡还稍幃惖南銡夂秃秲�,我們被震撼的說不出話,目瞪口呆的看著布爾邁斯特又是干嘔又是尖叫。她不準(zhǔn)他一口吞下,必須要細(xì)細(xì)咀嚼,不然下一塊被割掉的肉就是舌頭。布爾邁斯特疼的死去活來,滿口鮮血,期間昏迷了好幾次又被劇痛喚醒。馬特遼娜重復(fù)這個流程,平靜的詢問他是否記得自己村莊的名字。他猜了很久,答案離譜到好笑,有的很明顯是胡編亂造,只記得模糊發(fā)音。情有可原,恩斯特在每個村子里的行動都是一樣的,搜查游擊隊員,絞死全村男人,然后將剩下的村民集中在最大的木質(zhì)房子里燒死。節(jié)約,一個恩斯特的部下在審訊中解釋道,他們不想在帕羅亞蛀蟲身上浪費子彈,連汽油都是用從村子里收繳的。他們占領(lǐng)帕羅亞地區(qū)時一個村子一個村子搜,每天如此。馬特遼娜所有認(rèn)識的人被屠殺的那一天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普通周四。布爾邁斯特在醫(yī)院躺了很久,最近才轉(zhuǎn)進(jìn)普通牢房。如果不是他父親的黃金,布爾邁斯特一定會死在牢房里的。為了償還養(yǎng)病期間所使用的海量抗生素,可憐的老布爾邁斯特不得不把房子抵押給代理政府當(dāng)安置房,自己則搬到樓下的仆人間,為新入住的米加斯軍官服務(wù)。
“赫塔·恰爾洛夫�!瘪R特遼娜用口音很重的米加斯語一字一頓費力的說:“早安,我今天很好,你,不,您好嘛?”
我擺了擺手,用帕羅亞語回道:“我過得很好,馬特遼娜·皮門諾夫,您呢?”
她有點失落的望著我,又看了看索菲雅。索菲雅做了個稍等的手勢:“馬特遼娜希望您能和她用米嘉斯語交流,她想多加練習(xí)�!�
“啊,抱歉抱歉,我過得很好,您過的如何�!�
馬特遼娜滿是雀斑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斑行,還行,比比昨天更好,沒有最最好的那天好�!彼目陌桶偷鼗卮穑f“還行,還行”的時候下意識的聳了聳肩,和伊格洛夫的動作如出一轍�?磥碜蛱煳腋惫俚拿准嗡拐Z小課堂在學(xué)比較級和最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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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來這里做什么?”
“我們來這里喂他�!瘪R特遼娜瞥了一眼恩斯特,面無表情,“喂很多很多,讓他強(qiáng)壯再次�!�
“哦,需要我回避么?”我轉(zhuǎn)頭詢問一直滿臉欣慰的卡季卡,她笑迷迷的搖搖頭,沖索菲婭眨動眼睛。后者剛脫下外套,正在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發(fā)達(dá),紋著我這輩子見過最幼稚紋身的小臂--一個像人一樣站在樹枝上打電話的鴿子,全身軍裝,還別了手槍。下面寫著黑色的帕羅亞語:“安靜!我在跟蝙蝠少校通話”�!安挥茫粝掳�,沒啥不能見人的�!彼鞣茓I抓了抓后背,“再說了,那個敏思基老蠢貨正擱樓下晃悠呢,你可不想撞見他�!�
“敏思基不上樓,他會呃呃”馬特遼娜彎下腰,做了個掏喉嚨的姿勢。”
“吐出來?”我說。
“是的,是的,吐-出-來。”
卡季卡拍拍手,朗聲說:“好啦!我親愛的女士們,先生,”她沖里克特點點頭,“我們開始吧。如果你愿意,我最可愛的赫塔,能幫我移開屏風(fēng)么�!�
她們把鐵推車推到原來屏風(fēng)的位置,也就是埃里希和恩斯特的床之間,開始帶消毒手套。在她們準(zhǔn)備期間,我背對病床,用掐肚子的粗暴方式把閉眼假寐的埃里希弄醒:“別裝睡了,起來給我讓個位子坐。”
“天啊。”他帶著哭腔哼唧著一點點支起身子。我解開手銬,靠著枕頭坐下。我讓埃里希,或者說強(qiáng)迫埃里希依偎在我懷里,裹著被子,脊背溫暖的貼在我胸口。埃里希又開始鬧脾氣,他不想跟我這么親密,畢竟躺在敵人懷里裝大義凌然實在沒什么說服力。我毫不在意,專心低頭嗅他的脖子:“你聞起來不錯,金縷梅水的味道很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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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希掙扎著想要坐正,動靜兒引起里克特的注意。他很快的瞟了一眼我們,眼神在埃里希的身上黏了片刻,似乎是認(rèn)出了他,又或者是驚訝在這兒見到他。埃里希這下徹底不敢動了,咬著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彼吐暢槠厍粍×业亩秳�,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音。
“你被俘虜?shù)臅r候也是這個味道么,埃里希?真是個病美人兒�!蔽屹N著他的耳朵問:“嗯?你聞起來這么香,她們怎么忍得住的?你是不是已經(jīng)被操過了?”
埃里希氣得渾身發(fā)抖,單薄的身體在我的懷里越來越像只害怕的動物幼崽,哆嗦不停�!皣u,噓,”我撫摸他的頭發(fā)和脖頸,緊緊將他抱住,單手壓在那雙裸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輕聲安撫:“不要發(fā)出聲音,你看,她們倆都是紅色管弦樂團(tuán)的,你不會想引起她們注意,是不是?”
“我恨你。”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你為什么不讓我死了�!�
“胡說�!蔽野咽稚爝M(jìn)被子里,掌心壓住他的肚臍�!皻⒘四阍蹅兊缅e過多少有趣兒的東西?”
“現(xiàn)在時間二十三日中午十二點二十一分,”卡季卡說,“第三次手術(shù)后,實驗對象狀態(tài)”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如果我可以麻煩您�!�
里克特俯下身,帶著手套的手撐開恩斯特的眼皮,用小手電筒照射�!皩嶒瀸ο鬆顟B(tài)良好,面對刺激反應(yīng)正常。請把眼睛轉(zhuǎn)一下,”里克特說,“接受指令反應(yīng)正常,建議開始喂食�!彼麐故斓南裨谀畋车臐L瓜爛熟的禱告詞,對新身份適應(yīng)得很快,毫不在意受折磨的實驗對象是曾經(jīng)的英雄恩斯特。
聽到“喂食”兩個字,恩斯特渾身緊繃,手背和臉頰青筋暴起,恐懼的睜大眼睛,下意識的小幅度搖頭。
“你今天打算配合么,約亨?”馬特遼娜獰笑著問,“我猜不會�?ㄔ_斯的軍人絕不求饒、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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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yōu)槎魉固亟忾_手銬,半攙扶半押解的將他轉(zhuǎn)移到一張有軟墊和束縛帶的椅子上,重新捆好。馬特遼娜把皮扣拉得非常緊,疼的男人手指一張一合,指甲都發(fā)白了。恩斯特沒穿內(nèi)衣,因為雙腿被強(qiáng)行分開,隱私部位若隱若現(xiàn),隨著輪椅方向轉(zhuǎn)動露出細(xì)長的軟膠導(dǎo)尿管。
埃里希呻吟了一聲,輕輕扭動。我心不在焉的吻了吻他的額頭以示鼓勵,接著專心致志的觀看眼前這出又專業(yè)又可怕的畸形秀。我忽然意識到恩斯特并沒有帶口塞,他隨時都可以譏諷怒罵,卻自始自終沒有發(fā)出一丁點聲音,只是滿臉恐懼的哆嗦顫抖。除非卡季卡真的痛下殺手,拔了這個帝國之劍惱人的舌頭,否則便只有一種解釋:倨傲倔強(qiáng)的恩斯特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看,”我半真半假的寬慰埃里希,“被米加斯人嚇啞巴的大英雄又多了一個�!�
恩斯特被捆的結(jié)結(jié)實實,動彈不得,除去四肢外,下巴,額頭,胸部,和小腿都被棕色的皮帶緊緊壓在椅子上,胸部肌肉的呼吸幅度越來越大,證明他恐懼的無以復(fù)加。
卡季卡拿出一杯顏色可疑的濃稠液體,視覺上就能傳來奇異的味道。她舉起液體,放在恩斯特微微揚(yáng)起的頭顱下面晃動,又端到他眼前展示。“今天的午餐由里克特先生親自搭配的,主要成分包括牛奶,雞肉,菠菜,胡蘿卜,雞蛋,橙子,黃瓜和芹菜。哦,在我忘記之前,”卡季卡輕輕拍了拍腦袋,回頭對我說,“看我現(xiàn)在這記性,差點忘了重要的東西。”
她走向柜子,從里面拿出三個小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分別倒入瓶子攪拌,好像在做很難吃的餅干糊�!熬S生素,鈣,還有點別的。”她解釋道,將濃稠液體交給里克特,請他幫忙稀釋,自己則拿出兩個防菌袋。
“大號的和中號的,想用哪個?”卡季卡站在恩斯特面前像一株挺拔的柳樹,神采飛揚(yáng)�!奥闊┠鷰臀覇枂枺R特遼娜。”
瑪特遼娜敷衍的摸了摸恩斯特的脊椎,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太瘦了,要吃多。大號吧,他要在長二十磅呢,在一個月內(nèi)�!�
“那么就用大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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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斯特嗚咽一聲,用力繃緊身體,接著向反方向掙扎,被士兵一把按住。馬特遼娜單手控制住他的下巴,力氣之大在蒼白的臉頰上留下兩個帶血的指甲印�!皣u,噓,”她從牙縫里擠出話語,“快點長胖,約亨,不然
強(qiáng)制喂食的軟管很粗,比恩斯特的鼻腔更粗,插進(jìn)去很長一截。鮮血從鼻腔汩汩流出,眼淚沾滿臉頰。我以為已經(jīng)到頭了,但瑪特遼娜還在不停往里推。恩斯特的嘴被鮮血糊成一片猩紅,腳趾蜷縮,手指不斷抓撓掌心下的皮墊。如果他可以尖叫現(xiàn)在一定會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哀嚎,然而他只是張開嘴,盡可能的把嘴張大以此來緩解異物入侵體內(nèi)的不適,因為喉嚨被膠管填滿而發(fā)出一點可以稱之為人的聲音。剛開始他完全無法呼吸,像被割開氣管或是被卡住喉嚨一樣發(fā)出奇異的嗬嗬聲。讓我想起哮喘發(fā)作時的薩沙。
“血怎么這么多?”雙手抱著恩斯特太陽穴的索菲亞皺著眉頭問。
“我想瑪特遼娜可能弄斷了他的鼻軟骨�!笨究ㄝp松地說。“不過別擔(dān)心,繼續(xù),你只是需要多練習(xí),親愛的。正好我可以教你們怎么緊急修復(fù)鼻軟骨。”
因為無法呼吸和疼痛,恩斯特臉憋的通紅,青筋暴起,瀕臨休克。里克特吞了口唾沫,摘下眼鏡,臉色蒼白,小心翼翼的問:“費多申科長官女士,我認(rèn)為如果這樣下去,”他字斟句酌,不知該如何描述恩斯特的身份,“患者的狀況會影響到后期實驗。我可否建議您插手?”
“您說的很對�!�
卡季卡俯下身,左手按在恩斯特的肩膀上,右手握住他的手背:“約亨,不要害怕,放松,注意力在我身上。跟著我的節(jié)奏,一,二,一,二,嘴保持張開,很好,很好,現(xiàn)在不舒服是因為沒有完全插進(jìn)去。我在幫助你,接著來,一,二,一,二,呼吸,慢慢來。很好,你做的很好。”
恩斯特的眼珠往右邊轉(zhuǎn)去,幾乎是哀求的注視著卡季卡。生理性淚水流進(jìn)嘴里,狼狽不堪的帝國之劍恩斯特上校緊握卡季卡的手,隨著她的指揮呼吸。如果不知道兩人的身份,這幅畫面甚至有點溫馨,卡季卡符合畫報里對女性醫(yī)療工作者的所有幻想,美麗優(yōu)雅,溫柔而富有母性。恩斯特依然英俊,他看卡季卡的眼神非常復(fù)雜,有憤慨也有依賴,總歸不愿她離開。埃里希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每當(dāng)他被過分粗暴的抓著后腦的頭發(fā)后入時,我總能在臂彎和枕頭里找到一雙淚盈盈的綠眼睛,同樣委屈,同樣絕望,恨我卻不敢離開我。
等恩斯特臉上的紅暈漸漸消失,卡季卡毫無留念的抽開手,示意索菲亞將液體倒入管內(nèi)。恩斯特身體僵硬,安安靜靜的接受營養(yǎng)物質(zhì)流入身體,時不時四肢抽搐一下,伸出舌頭舔干嘴唇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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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從鼻腔,喉嚨,甚至肛門,但鼻腔是最方便的�!笨究ㄗ园l(fā)解釋道,“如果從喉嚨的話可能會弄壞牙齒甚至引起肺炎,肛門的話,除了故意懲罰,一般不建議使用�!�
我不同情恩斯特,但也有些唏噓。強(qiáng)制喂食在首都監(jiān)獄非常常見,那里的囚犯心高氣傲,動不動就絕食抗議,不像瓦耳塔的戰(zhàn)俘會為一片面包大打出手。恩斯特不得不習(xí)慣被各種器具侵犯身體的各個部位--如此看來強(qiáng)迫進(jìn)食和強(qiáng)奸很像。在被橡膠管插入后,他便失去所有抵抗能力,只能任憑不明物質(zhì)流入體內(nèi),可能是奶油,可能是酒精,甚至可能是各種駭人的藥物。短短一刻鐘對他來說度日如年,他不能尖叫,不能掙扎,什么都做不了,被剝奪作為人的最后一點尊嚴(yán),成了被“工具化”的身體。為了保證液體流進(jìn)正確的通道,光是呼吸這個簡單的動作他就要費勁全部心思。恩斯特全神貫注,滿臉絕望,如今他只是一個離家千里,落入敵人之手的年輕男人,孤立無援,慘遭野蠻的強(qiáng)迫喂食酷刑,每天三次,每次都冒著可能被嗆死的風(fēng)險。即便液體是鹽酸且全都滑進(jìn)他的肺里,他也無法求饒,只能坐在那里等待喂食結(jié)束。
“暴行,暴行,暴行�!卑@锵6叨哙锣碌膰肃榈溃劬Χ紳窳�。想必看到同僚遭受如此毫無尊嚴(yán)的痛苦羞辱讓他很不好受。
隨著液體完全流進(jìn)體內(nèi),卡季卡將鼻腔里還帶著軟管的恩斯特留在板凳上,開始收拾狼藉。
“他就這么呆著么?”我忍不住湊近觀察恩斯特。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眼睛緊閉著呻吟,發(fā)出如哭訴一樣的“呃,呃”聲。金發(fā)濕透了,男人的額頭全是汗珠,且沒有一點血色。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又冷又潮。
“來吧,陪我們一起吃午餐�!笨究ㄏ蛭艺惺质疽�,“他至少要保持一個多小時這個姿勢,不然他會故意吐出來引起肺炎的�!�
午餐吃的很不錯,瓦爾塔軍官餐廳依然是常見且份量充足的紅菜湯,燉肉,面包,罐頭水果沙拉和冷餐蔬菜。除此之外,瑪特遼娜和索菲亞還帶來了什錦香腸和沾肉的果醬。我們吃的好不快活,里克特本來應(yīng)該和赫爾佐格等人在顧問餐廳吃飯,卻被卡季卡挽留下來一起用餐。
里克特表現(xiàn)的非常恭順謙卑,不斷站起來端茶倒水,就差把食物喂到我們嘴邊了。瑪特遼娜態(tài)度不大好,當(dāng)面用帕羅亞語稱呼他是“瘦巴巴的老狗”。我不知道里克特能否聽懂,他將情緒控制的很好,一如往常,不動聲色,
為了照顧里克特,卡季卡不得不沒話找話,強(qiáng)行引入一些他能參與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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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魯勒本人吧�!�
“是的,長官�!崩锟颂厮刮木徛木捉�,低眉順目,嘴唇緊抿。
“我一直很想去魯勒本�!笨究ㄒ灿悬c尷尬,絞盡腦汁,在桌子下面踢我示意我問點別的�!拔以跁锝�(jīng)�?吹阶骷颐枋瞿莾旱暮��!�
“是的,長官。確實很美�!�
卡季卡快把我的小腿踢青了,一個勁兒清嗓子向我求助。說實話,我不太討厭里克特,事實上我對他沒有任何特殊感情,他只讓我感覺無趣。他的一切都非常無趣,寡淡儒雅,神態(tài)呆板,讓仍興趣。我怎么也想不出東西來,只好問:“在瓦爾塔還適應(yīng)么?”
“很好,長官,比以前好�!�
碾死了也放不出屁的家伙。
索菲亞忽然插進(jìn)去:“你以前是不是在卡夏勞動營呆過?”
里克特切割的動作僵在原地,手抖不停,叉子摩擦盤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懫饋�。他恐懼的瞪大眼睛,輕輕點頭�!笆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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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咧!”索菲亞興奮的大叫,“你就是那個里克特��!”她激動的拍打瑪特遼娜,“這就是“好的先生”,塞蒙諾娃講的你記不記得�!�
原來里克特名聲在外,在勞動營時就幫軍官挑選合適的士兵去送去做“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每當(dāng)那些小伙子心焦如焚的問他到底會發(fā)生什么,他就昧著良心緊握他的手告訴他:“一切都會好的。”因此得了這個外號。
被揭露如此不堪的過去,里克特有點掛不住面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也無法反駁。索菲亞興致勃勃的介紹“好的先生”多么名聲在外。里克特在卡夏的監(jiān)區(qū)大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結(jié)過婚也沒孩子,甚至第一次離開家人,好不容易從地獄一樣的戰(zhàn)場上逃出來,現(xiàn)在又進(jìn)了真正的地獄,被嚇得六神無主。勞動營戰(zhàn)俘很多,管理也更粗暴,如果語言不通,不能及時理解指令的話輕則挨揍,重則當(dāng)場擊斃。在這種情況下,里克特仗著熟練的卡扎羅斯語,很快被選為監(jiān)區(qū)長。其他囚犯無條件的依賴他,信任他,不假思索的聽從他的安排,把他像父親一樣照料。事實上里克特也是這樣許諾他們的,“為了活下去,我們必須形成一個新的家庭,為對方在地獄里提供依靠�!彼踔粮嬖V他們他的三個兒子在伊紐瓦,他這么做是在執(zhí)行上帝的旨意,用對親人的方式對待鄰人,如此他的孩子便也可被照料。囚犯因此對“父親”深信不疑,知無不言,而里克特甚至沒有孩子。他將“養(yǎng)子”的秘密全都和盤托出交給卡夏的軍官,大到戰(zhàn)爭罪,冒名頂替,小到裝病,偷拿食物,以此換取信任優(yōu)待。然而其他囚犯也并不是蠢貨,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懲罰,毆打,甚至派去掃雷,發(fā)放拉瑙卡,大家開始起了疑心。失去價值的里克特很快淪為棄子,被拖上前往瓦爾塔的列車。
“里克特,來,站起來�!彼鞣铺嘏e杯,“我要敬你。帕羅亞的歌利甘不是最好的情報員,你才是啊。”
里克特強(qiáng)顏歡笑,順從的站起來,一飲而盡。他喝的是熱茶,卻有點醉醺醺的模樣。
飯后,索菲亞和瑪特遼娜去找伊格洛夫和阿克西尼亞打球。我刷完牙后正好看到卡季卡在安慰情緒低落的里克特。“別想太多,”卡季卡身體前傾,全神貫注,“那都是以前了�,F(xiàn)在你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了。我們都值得第二次機(jī)會,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不信你問赫塔,赫塔,你說是不是?”
我聳聳肩,把沒動過的牛奶,面包和香腸集中到一個盤子里,準(zhǔn)備去找埃里希�!翱究ǎ蚁茸呃�,”我俯身吻了吻她的臉頰。
卡季卡勾著我的脖子站起來,嘴角掛著笑意,“急著去找你的小情人兒?要不要用我的攪拌機(jī),很好消化的。”
“我怕他吐出來。親愛的卡季卡,您知道么,我感到慶幸,咱們在農(nóng)場里的時候你沒有攪拌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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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季卡笑著翻了個白眼,我的心在一瞬間被暖意灌滿,忽然非常非常愛她。我的卡季卡終于會笑了,不是那種溫柔里透著點苦澀,隱隱透出無法愈合傷痕的微笑,那種費多申科式的眼睛里永遠(yuǎn)憂郁哀傷的微笑。她才二十多啊,那么年輕美好的的姑娘,卻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死亡。她有很多很多愛,所以才這樣痛苦。真好,現(xiàn)在她摟著我,我也緊緊把她抱在懷里,溫暖消瘦的卡季卡,堅韌不拔的卡季卡,我們的心臟隔著胸腔親吻。我好愛她調(diào)笑的模樣,好像又回到那些肩并肩,手牽手入眠的夜晚。她開始笑了,卡季卡,我深愛的朋友,她像以前那樣笑。
“我很愛你,你知道吧�!蔽亦嵵氐母嬖V她,眼眶微微發(fā)紅。
卡季卡笑容綻放,淚水滾落,“真是的,你又把我弄哭了�!彼贿叢裂蹨I一邊笑,“我也愛你,赫塔。不要哭了,”她用臉頰蹭干我滿臉的淚水,“不要哭了,我們都在越來越好,我們正在一點點創(chuàng)造新世界�!�
我特地繞了遠(yuǎn)路去找埃里希,故意繞著整個瓦爾塔走了一圈散心。操場上幾個脫的只剩短袖短褲的年輕女兵打球打的熱火朝天,被曬的發(fā)紅的皮膚上沾滿亮晶晶的汗水。伊格洛夫遠(yuǎn)遠(yuǎn)跟我問好,被某個我不認(rèn)識的女孩氣喘吁吁的撲倒在地。惹得阿克西尼亞哈哈大笑。謝瓦爾德弓著一條腿跟倒掛在單杠上蕩秋千的柳德米拉聊天,后者不斷做出一些高難度的體操姿勢,露出肌肉飽滿的腰腹和胳膊。一旁的貝卡叉開兩條腿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的隔著窗戶對打電話的柳鮑芙比比畫畫。我閉上眼睛,站在熾熱的陽光下慢慢轉(zhuǎn)圈,好像從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午后,我知道格略科在焦灼的等待我兌現(xiàn)諾言,我知道穆勒大概率正被公牛鮑曼毆打的滿臉鮮血,我知道埃里希正餓著肚子守著鼻子里插了食管的恩斯特痛不欲生,我知道千百個卡扎羅斯男人被囚禁在身后的大樓里忍受難以想象的折磨,不斷張開雙腿滿足想要進(jìn)行一些午餐消遣的士兵,但我不在乎,我只想懶洋洋的趴在草地上和戰(zhàn)友們一塊兒,哪怕不聊天也行。
“赫塔!”我聽到柳德米拉的聲音,“你來給我們送吃的啦?來嘛?”她像蝙蝠一樣張開雙手呼喚我,身體輕盈地擺動。
新世界從卡季卡開始,如墨滴慢慢暈染,從瓦爾塔到拉瑙卡到米加斯。我們都是一滴墨水,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努力著色。“名為進(jìn)步的病毒。”父親這樣稱呼。然而我們不是病毒,我們是刺破土地的胚芽,是不馴服不甘心的生命。我們是普通的姑娘是普通的士兵,是注定要在廢墟上重建歷史的開拓者。
我走過去,躺下,在完全忘記埃里希之前麻煩拿著飯盒路過的士兵叫格略科給他送午餐。
我和埃里希還有很長的未來,沒必要把這個完美的下午浪費。我要和“活人”呆在一起,和生機(jī)勃勃的戰(zhàn)友分享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