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被發(fā)現(xiàn)
黃昏的余韻沾染著夜色,把空間卷起來般沉寂。
一時間,邱千怔在原地,像是知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以為在八十八中這樣的高中,所有學(xué)生都該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模范,抽煙、染發(fā)、打架這些字眼,早被剔除在他們的字典之外。
可眼前這個男生卻顛覆了她的認知。
他姿態(tài)閑適地倚在墻邊,修長指間夾著的香煙明明滅滅。
裊裊青煙中,輪廓分明的臉上不見絲毫慌亂,如墨的眼眸平靜得近乎冷漠,仿佛此刻不過是課間最尋常的休憩。
而她卻像個拙劣的偷窺狂。
心跳如擂鼓般撞擊著胸腔,掌心沁出薄汗。
邱千慌亂地去拉行李箱,卻不料動作太急,放在箱上的編織袋猛地傾斜。
“砰!”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樓梯間格外刺耳。
沈驥這才注意到陰影處站著的女生。
寬大的黑框眼鏡幾乎遮住她半張臉,厚重的劉海下,一雙杏眼正驚慌地眨動著。
灰色外套下擺已經(jīng)卷邊,藍色牛仔褲也洗得發(fā)白。
此刻她正徒勞地抓著那個編織袋,纖細的手腕因用力而微微發(fā)抖。
沉重的包裹卻紋絲不動,像是塞滿了磚塊。
沈驥眉梢微動,隨手將煙頭碾滅在墻邊,“要幫忙嗎?”低沉淡薄的聲音,瞬間讓邱千心臟跳漏了半拍,好像有什么從心底突突地冒出了芽。
記憶驟然被拉長,將她帶回三年前那個蟬鳴聒噪的午后。
同樣的聲線,同樣俯身的姿態(tài),連落在耳畔的氣息都如出一轍。
她怔忡地仰起臉,走廊的燈光在他輪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少年的眉眼在明暗交錯間漸漸清晰,與記憶中的模樣完美重疊。
他長高了,肩膀更寬了。
曾經(jīng)張揚不羈的棱角被歲月打磨得溫潤,卻依然掩不住骨子里的傲氣。
校服下的白色t恤邊角,隨著動作若隱若現(xiàn)。
“幾樓?”“405。
”她聽見自己細蚊似的回答。
“新轉(zhuǎn)來的?”“嗯,高三1班。
”男生提著行李拾級而上的背影挺拔如松,小臂上賁張的肌肉清晰可見。
邱千亦步亦趨地跟著,千言萬語在舌尖打轉(zhuǎn)。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汗?jié)竦恼菩模钡綌?shù)字4突兀地撞入視線。
走廊里來往的女生投來好奇的目光。
沈驥將行李輕輕放下,轉(zhuǎn)身時夕陽正好穿過方窗,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
“走了。
”“謝謝。
”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邱千又站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忘記問他名字了。
懊惱一直持續(xù)到了上晚自習,邱千還是有些埋怨自己。
空蕩蕩的胃開始抗議,好在那個討人厭的“花公雞”沒來,她一手按著肚子,一手握著筆,在草稿紙上反復(fù)推演上午沒聽懂的數(shù)學(xué)題。
那個幫她的男生……應(yīng)該也是高三的吧,早晨在走廊遇見時,他像是剛從外面回來,還認識花公雞。
高三共有十六個班,前六個文科班,中間八個理科實驗班,最后兩個特培班。
他不在1班,會在哪個班呢?“邱千,還不走?”尤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教室里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幾個身影。
邱千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你先回去吧,我再把這兩道題的變形鞏固一下。
”尤葉聳聳肩,“行吧,別太拼了。
”隨著最后幾個同學(xué)的離開,教室徹底安靜下來。
白熾燈投下冷清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伸了個懶腰,頸椎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咕……”胃再次發(fā)出抗議。
邱千猶豫片刻,悄悄從課桌里摸出一桶泡面。
這是她在云禾就養(yǎng)成的習慣,既省錢又省事。
現(xiàn)在整個樓層都安靜了,應(yīng)該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吧?她豎起耳朵聽了聽,走廊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樹葉的沙沙聲。
說干就干。
邱千利落地撕開泡面包裝,將調(diào)料包均勻撒在面餅上,像做賊似的踮著腳尖溜出教室。
二樓的走廊燈光半明半滅,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雖然沿途教室都已上鎖,但違反校規(guī)的忐忑還是讓她心跳加速。
快走幾步,到了熱水間門口。
門竟然是緊閉的,上面還貼了一張公告。
“設(shè)備檢修,21:00-7:00暫停供水。
”“咝……”這是什么鬼運氣,按著咕咕叫的肚子,她四處瞄去,靈光突然一閃,一樓!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穿過昏暗的走廊,一樓熱水間的指示燈果然亮著,機器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邱千小跑過去,顯示屏上“加熱中”三個字正不急不緩地閃爍。
還要等一會兒的樣子,她靠在門框上,泡面桶在手中轉(zhuǎn)了個圈。
正出神時,身后突然“吱嘎”一聲,隔壁教室的門被推開。
邱千渾身一顫,猛地轉(zhuǎn)身。
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瞬間擋住了走廊僅剩的光源。
“啊!”她驚得差點扔飛泡面。
朦朧的光線中,男生的輪廓依然清晰得奪目。
微亂的短發(fā)垂在額前,眉骨投下的陰影讓那雙眼睛更顯深邃。
他似乎也愣了一下,緊繃的下頜線條微微松動,漆黑的眼眸在暗處泛著細碎的光。
是他?這么晚也沒走?“抱歉。
”“沒事。
”邱千下意識抱緊了泡面桶,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紙桶邊緣。
鏡片后的眼睛低垂著,聲音輕得像羽毛,“二樓熱水停了。
”男生沒再開口,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夜色深沉,只有開水機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某種不安的心跳。
邱千能感覺到自己的耳尖在發(fā)燙,視線慌亂地游移,最終落在他手中的銀色保溫杯上——杯身上赫然印著“16班”的字樣。
16班。
特培班中的翹楚,半數(shù)學(xué)生直奔常春藤,剩下的也都是國內(nèi)1、2。
原來他成績這么好。
“�!遍_水機的提示音打破了寂靜。
紅燈轉(zhuǎn)綠,水燒好了。
男生微微側(cè)身,示意她先接水。
“你先來吧,”邱千連忙擺手,“我要接很多水,怕……”本想說“怕你接不到”,可餓過頭的腦子一抽,脫口而出的卻是,“怕你也餓了。
”話一出口,開水機恰好停止運作。
那句話就這么直愣愣地懸在空中。
男生直起身,淡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層金色。
他嘴角微揚,“嗯,有點。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意料。
邱千的臉騰地燒了起來,幸好昏暗的光線做了掩護。
鬼使神差地,她把泡面桶往前遞了過去。
“要不……這碗給你?我、桌子里還有。
”她聲音越來越小,“就當謝謝你幫我搬行李……”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偏離了沈驥的預(yù)期。
他原本只是餓了,想接杯熱水。
卻意外撞見一個女生,更意外地接過了她的泡面。
昏暗的燈光下,女孩始終低著頭,看不清面容。
寬大的校服裹著單薄的身體,在夜色中泛著灰白。
細瘦的手臂垂在身側(cè),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傍晚時,她拖著沉重的行李,似乎想找他幫忙,卻一直安靜地等在樓梯口。
如果他沒記錯,應(yīng)該是1班的新轉(zhuǎn)學(xué)生?“不客氣。
”沈驥微微挑眉。
“那、那我先走了。
”交接完泡面,女孩逃也似地轉(zhuǎn)身,腳步快得像是受驚的兔子。
沈驥一手握著保溫杯,一手端著泡面,望著那個倉皇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下個月的國際數(shù)學(xué)競賽迫在眉睫,最近總是留到很晚。
回到教室,他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打算趁泡面的時間稍作休息。
腦海中,各種數(shù)學(xué)符號如走馬燈般閃過。
他揉了揉太陽穴,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大概是那個女生又來接水了。
他沒有睜眼,右手食指在桌面輕叩,保持著慣有的節(jié)奏。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教室門口。
沈驥的手指驀地頓住,下意識握緊了手機,緩緩掀開眼簾。
“咚咚”,兩聲輕叩。
沈驥直起身,“請進。
”門縫里先探進來半個腦袋,隨后女孩整個人才怯生生地出現(xiàn)在光影交界處,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
“那個……剛才忘記給你餐叉了。
”沈驥的目光順著她的手往下落——小小的塑料叉被攥在掌心,叉尖朝上,像朵倔強的小花。
教室的燈光終于完整地勾勒出她的輪廓。
黑框眼鏡后,濃密的睫毛像停駐的蝶翼般輕輕顫動。
臉頰透著自然的緋色,唇瓣抿成一條線,卻藏不住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
明明還隔著幾步距離,沈驥卻感覺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
他起身接過叉子,第二次道謝時,女孩沒有逃跑。
只是安靜地轉(zhuǎn)身去泡另一桶面。
熱水澆在面餅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側(cè)臉。
“快吃吧,面要坨了。
”她突然抬頭,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
沈驥點點頭,剛要轉(zhuǎn)身,就被一聲輕呼拽住腳步。
熱水溢出了杯沿,女孩手忙腳亂地關(guān)水閥。
滾燙的蒸汽中,她像捧著燙手山芋似的端著面碗,進退兩難。
“就在16班吃吧。
”他側(cè)身讓出通道。
“謝謝……”教室的燈光太過明亮,將她的無措照得無所遁形。
走到沈驥的座位附近時,她突然停住腳步,像迷路的小鹿般不知所措。
沈驥假裝沒看見她紅得滴血的耳尖,起身示意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在隔著一個過道的位置坐下,掀開泡面蓋子的動作干凈利落。
蒸騰的熱氣裹著香味在兩人之間彌漫,男生修長的手指握著塑料叉,將面條優(yōu)雅地卷成適口的大小。
邱千不自覺地被他的吃相吸引——背脊挺直如松,吃面時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響。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卻被他吃出幾分矜貴的氣質(zhì)。
意識到盯著別人吃飯有些失禮,她慌忙移開視線,耳尖又悄悄紅了起來。
吃了幾口,男生放下叉子,又拿過紙巾擦了擦嘴,“謝謝。
”兩個字終于打破了沉寂的夜,也終止了邱千的天馬行空。
她回過神,鼓起勇氣,終于正式自我介紹,“我叫邱千,是1班的幫扶生。
”男生點點頭,“沈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