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但此刻望著這份檢測報告,其中一人是他自己,另外一個即使寫著無名氏,他依然第一時間猜到是誰。
何星煦被抱住的一瞬間眼淚滾落下來,他胸腔滾動著酸澀,眼底都是濕潤的淚光,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他說不出話,只能反手將人回抱住,沒有說話,可這卻已經(jīng)是最好的回答。
他就是當(dāng)年那個孩子,遲來的父子重逢相見,仿佛一場遲了三十年的救贖,讓上一刻還覺得上天對他太過殘忍的羿元帥,一疊聲的感激與激動:“我的金寶兒啊……”
三十年了,他一直不肯真的承認(rèn)孩子死了,他想著只要期待著,總有希望。
沒想到,這一天竟然真的出現(xiàn)奇跡,他與夫人期盼著注入最多喜愛的這個孩子,如今好好出現(xiàn)在眼前。
旁邊的酆淵將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往后退了幾步,將時間留給隔了這么多年得以相認(rèn)的父子。
何星煦也終于垂著眼埋頭重重抱住羿元帥,干啞的聲音在太過激動的情緒后終于能出聲:“抱歉,我回來遲了。
”
“不遲,一點都不遲,看到金寶兒你活的這么好,我、我……”
羿元帥生怕何星煦有半點愧疚,仰起頭,胡亂抹了一把臉,急聲解釋著,可等抬眼看到何星煦近在咫尺的臉,又說不出話來,“應(yīng)該怪為父才對,你和霍恩長得這么像,我怎么就沒第一時間認(rèn)出我的金寶兒?”
在這一刻,往日里從不敢提及的這個名字,仿佛遲來三十年縈繞在唇齒間熟悉的小名兒,也只有一遍遍喊著喚著,才能讓羿元帥感受到這是真實的場景,他的孩子,終于活生生出現(xiàn)在眼前。
酆淵瞧著這一幕心里也有些愧疚,是他先入為主。
因為提前知道何星煦的年紀(jì),按照慣性推算三年的時間,二十一,怎么樣都不可能是三十年前出事的羿元帥兒子,這才在當(dāng)初羿元帥滿含期待詢問時給予否定。
只是誰也沒想到,會有這般神奇的事存在,兩個時空,存在著時間差,亦或者,他們所處的這處星際,實際上只是一本書中世界。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撕開一道口子,三十年前給了何星煦一次生機(jī),將他送到真實的世界。
酆淵猜測這一切應(yīng)該和五十年前被滅族的霍恩家族有關(guān)。
羿元帥終于從激動的情緒中緩過來,拽著何星煦的手不敢撒開,明明這里除了陛下不會有旁人,但他還是怕,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怕夢醒之后,眼前的人會消失。
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場美夢。
“金寶兒、金寶兒……”他一遍遍喚著。
何星煦坐在一旁,被緊緊攥著也沒掙扎,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羿元帥感受到自己真實的存在感。
羿元帥喊一聲,何星煦就應(yīng)一聲。
終于,羿元帥漸漸冷靜,一張老臉被自己剛剛的失控赧然,一雙眼卻極亮,原本因為羿榮熙蒼老幾歲的面容,變得熠熠生輝,煥發(fā)新生。
何星煦對上羿元帥放光又期待的雙眼,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會觸及到何星煦不遠(yuǎn)提及的事情,欲言又止,不敢多問。
何星煦知道他想知道什么,自己離開三十年,回來的時候卻是以黑戶的身份,之前又帶著酆淵在羿元帥眼前消失,他想知道這三十年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是怎么生活的,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何星煦主動開口:“其實酆大哥當(dāng)初不是有意誤導(dǎo)你的,我所在的世界和你們這里不同。
我今年才十八歲。
和三十年前出事的時間點不同,他才誤會了。
三十年前在霍恩家族族地出事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觸發(fā)什么,讓我機(jī)緣巧合穿到……”
何星煦娓娓道來,聲音仿佛帶著安撫的效果,讓羿元帥面容愈發(fā)平和,但仔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整個人籠罩著一雙柔光,視線也從未離開何星煦的身上。
酆淵從何星煦開始說話,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他來到樓下,打開客廳的門,霍恩剛擦干凈身上的血進(jìn)來,面容冷厲,眼里還有沒褪去的兇殘,嘴唇緊抿,看到酆淵,視線朝樓上的書房看了眼,聲音有些�。骸八好嗎?”
自己都恨不得將羿榮熙這個罪魁禍?zhǔn)浊У度f剮,更何況是姐夫。
想到那個孩子,睜開眼看到人就會咧著嘴笑起來,一點不認(rèn)生,彎著的月牙眼,很像他,或者也是遺傳胞姐,讓人立刻能心生好感。
這是胞姐的孩子,也是滅族后第一個出生的孩子,預(yù)示著新生。
他和胞姐都是歡喜的,當(dāng)年知道族人一夜被滅,只有他們僥幸活了下來,他們痛苦又不安,想為族人做些什么,卻又因為弱小年幼,只能尋求羿元帥的庇護(hù)。
而小外甥的出現(xiàn),成功安撫這些傷痛,這是霍恩家族的新生命。
可這一切,卻在祭祖那天戛然而止。
霍恩一想到小外甥本該不用死的,都是羿榮熙的嫉妒心作祟,將那個孩子親自送上死路,他眼底又溢出血光,想回去再折磨一遍羿榮熙。
但理智讓他停了下來,羿榮熙只剩一口氣,顯然不能再來,只能想讓他養(yǎng)養(yǎng),以后每天剮一次,才能消除他的心頭之恨。
誰知就在霍恩考慮要不要上樓去勸勸羿元帥時,就看到在他問出口表情古怪一直沒開口的陛下說話了:“大概……還算可以?”
至少他出來的時候,羿元帥心情平和,甚至望著何星煦滿臉都是亮光,眼神柔和,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慈父的輝光。
霍恩本來已經(jīng)抬起的步子生生卡住,他回頭表情僵硬:“什么?”
陛下在說什么?
姐夫受到這么大的打擊,怎么可能還好?
這會兒怕是又要老上幾歲,還會把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
酆淵抬頭看了眼樓上,勸道:“你最好這時候不要上去,他正在興頭上,會攆人。
”
羿元帥現(xiàn)在滿心滿眼都是自家金寶兒,聽孩子說過去十八年的點點滴滴,哪里有心情看得到霍恩,應(yīng)付這個便宜小舅子?
霍恩表情凝重:完了,姐夫不會被羿榮熙刺激瘋了吧?
他三兩步跨上樓梯往上,不到兩分鐘,一臉表情僵硬古怪被攆下來,皺著眉站在酆淵身邊。
酆淵瞥他一眼,淡定道:“我就說吧。
”
霍恩一臉復(fù)雜望著陛下,張嘴又閉上,欲言又止,想說對方何至于此,卻又止不住擔(dān)心:“沒想到陛下你心地真好。
”管殺還管埋的。
羿榮熙的事都是陛下揭露出來的,這事一旦說出來,羿榮熙不用說,自家姐夫受到的刺激肯定不輕,沒想到陛下已經(jīng)想好應(yīng)對的措施,只是……這樣騙姐夫真的好嗎?
霍恩想到剛剛進(jìn)去看到的場景,自家姐夫拉著何先生的手,一口一個金寶兒,被打擾看過來的目光帶著不滿,把他生生攆出去,讓他不要打擾他們父子團(tuán)聚。
酆淵疑惑看去:“嗯?”
霍恩搓了一把臉:“雖然讓何先生假扮當(dāng)年出事的小外甥能暫時安撫住羿元帥的情緒,不至于讓他太過內(nèi)疚大病一場。
但這樣騙著,是不是不太好?他……早晚會知道真相。
”
而且時間這么短,萬一陛下和何先生哪里對不上,會不會提前露餡?
酆淵終于明白為什么霍恩會這么淡定,感情以為他和何星煦合伙騙羿元帥?
“你……怪不得羿元帥把你趕出來。
”
莫非是之前當(dāng)怪物的時候智商沒完全恢復(fù)過來的后遺癥?
“你覺得我會做這種早晚會暴雷的事?”
大悲大喜,只會讓人更加不能接受。
酆淵愣�。骸氨菹隆闶裁匆馑�?”
他問出聲后,終于意識到什么,猛地回頭朝樓上看去,表情一瞬間驚喜難以置信,很快又惴惴不安,回頭祈盼望著酆淵,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酆淵也沒讓他等太久:“已經(jīng)檢測過,是真的。
”
回應(yīng)他的是霍恩一個猛子像豹子一樣躥出去,酆淵在身后好心道:“羿元帥不會把人讓給你的。
”
霍恩吼出聲:“那也是我的外甥!”
聲音倒是底氣十足,但等到了門口,卻是遲遲不敢去碰門把手,一次又一次,最后干脆抱頭蹲了下來。
沒進(jìn)去打擾,卻又不想離開,就那么蹲在那里,雙臂抱著頭,眼睛盯著門內(nèi),仿佛這樣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他快要蜂擁而至的淚意與沖進(jìn)去的情緒能緩解下來。
他回來后,雖然姐夫沒說什么,但他其實是自責(zé)的。
當(dāng)年一同去的三個人,卻只活了他一個。
即使是他已經(jīng)做了他所有能做的,卻又一次次午夜夢回后悔,他為什么沒有能攔住姐姐。
其實祭祖也不用真的帶著她們母子去的,為什么會鬼使神差同意了,帶著想讓族人看看新生的小外甥,剛好撞上祭祖的日子,三人就去了。
但凡等一等,等姐夫閑下來一同前往,是不是就不會又這場生離死別?
即使沒人怪他,可他……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假設(shè)……
這些情緒每晚都在折磨著他。
但此刻,他所有翻涌帶著黑暗的情緒被滌蕩干凈,只剩下滿心滿眼的期待與渴望,等姐夫和小外甥父子相認(rèn)結(jié)束,他是不是也能好好看一看小外甥,和小外甥說說話。
他不知道要說什么,可就想這么待著,仿佛這些年的時光都沒有錯過,他陪著他長大,看著他健健康康的,最后的畫面是長大后的小外甥成為何先生的模樣,朝他笑著喚著:“小舅舅……”
淚意突然涌上來,他卻舍不得眨眼,保持著這樣僵硬的姿勢,一直到天黑。
霍恩終于因為長久保持一個姿勢渾身發(fā)麻,他最終嘴角抽了抽,等到忍無可忍,怨念幽靈般喊了聲:“我說姐夫,你霸占這么久是不是該出房間了?你不餓,阿煦也該餓了。
”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下午的稱呼,最后還是覺得阿煦最親昵。
因為在心里默念無數(shù)遍,說出來格外熟稔,讓房間里早就聽得癡迷忘了時間的羿元帥瞬間驚醒:“對對,金寶兒肯定餓了對不對?都怪為父,怎么能拉著你說這么久?”
因為太過沉浸父子相處的時間,他竟然忘了時間,這才察覺到外面早就暗了,只因為房間有自動亮燈的功能,他才沒察覺。
何星煦已經(jīng)把從小到大的事情事無巨細(xì)說了一遍,每次想說就這樣了,但對上羿元帥期待的目光,又忍不住多想一兩件小事,說給羿元帥聽。
這會兒聽著羿元帥懊惱的話,他想了想,在心里做好一下午才下了決定的心理建設(shè),很自然而然起身,開口道:“父親,小舅舅應(yīng)該等急了,我們先出去吧。
”
說著,率先往外走,是不敢去看羿元帥的反應(yīng)。
羿元帥已經(jīng)跟著起身,下一刻僵住,眼底迸射出無法克制的激動欣喜,但看到背對著他的自家崽通紅的耳朵,嘴巴咧著仿佛要咧到耳根,重重應(yīng)了聲:“誒!金寶兒……不對,阿煦我們?nèi)コ燥�!�?br />
孩子長大了,臉皮薄,不應(yīng)該一直喊小名的,卻又忍不住期待再聽一聲父親。
但此刻聽著這一聲,已然心滿意足。
何星煦松口氣,就這么自然而然到了門口,打開門,看到那里蹲著的霍恩愣了下,等霍恩刷的一下起身,因為蹲的太久雙腳發(fā)麻沒站穩(wěn)晃了下,他立刻上前扶住:“小舅舅,你慢點。
”
霍恩卻完全僵住,腦袋里像是過大年煙花綻開,讓他心花怒放到語無倫次:“哦,對對,阿煦說得對。
”
面上依然習(xí)慣面癱臉,但亮得恨不得黏到何星煦身上的目光暴露出他此刻的情緒。
何星煦被兩人這熱烈的目光注視著,很不習(xí)慣:“我們下樓?”
兩人一邊一個跟著,就這么往樓下走,對坐了一下午冷板凳的陛下視若無睹,還是何星煦停下,他們才看到,看了眼,又重新把視線放在何星煦身上。
酆淵:“……”
酆淵眼瞧著兩人是真的打算無視他,出聲提醒道:“星煦的身份暫時不能泄露出去。
”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放在何星煦身上的兩道目光終于舍得挪到酆淵身上,羿元帥愣住,后知后覺想起來不久前在羿榮熙面前,陛下并沒有說出來,而是等到了書房才拿出檢測報告。
何星煦這一下午被羿元帥濃烈的父愛籠罩著,加上說了這么多過去的事,一時間也差點忘了重要的事。
“酆大哥說得對,父親、小舅舅,我們這次回去,發(fā)現(xiàn)一些事,覺得五十年前霍恩家族被滅,也許……不是意外。
”
羿元帥和霍恩表情驟變,神色凝重看向酆淵:“陛下,阿煦說的不是意外,難道是人為?”
“還不確定。
”
因為四周早就被酆淵設(shè)置精神屏蔽,他不擔(dān)心被旁人聽到,把他們這次去了何星煦那邊的時空發(fā)現(xiàn)的那本書說了,以及提到的書中關(guān)于羿榮熙是主角的一路逆襲。
“羿榮熙手里應(yīng)該有一本書,但和我們看到的不同。
他當(dāng)時對于我們猜測他提前知道三十年前會發(fā)生的事沒否認(rèn),也沒否認(rèn)星煦是他手里那本書的主角。
三十年前星煦能機(jī)緣巧合穿到另外一個時空,剛好那里又是霍恩家族的族地,我覺得那里應(yīng)該是藏著什么秘密。
”
太過湊巧當(dāng)時整個家族被滅,他才有這種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