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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問不過三

    問不過三

    你瞧趙捕頭這話說的,明顯是奔著砸人攤子來的,若是換做旁人,還真不好應(yīng)對眼前的‘惡漢’。

    但眼前的卦師不一樣,要知道厲害的卦師不光能掐會算,察言觀色還有嘴上的功夫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既然敢攔人賣課,那自然是有幾分把握在的。

    瘦長臉的卦師聽到趙中河這話,非但不慌,反而大大咧咧的將桌上的碎銀收入袖中。

    “算卦的,你不要以為這錢那么好拿,若是算得不準(zhǔn)”

    “若是算得不準(zhǔn),自當(dāng)十?dāng)?shù)奉還�!�

    卦師臉上的大黑痦子一動一動,他拿起門公尺,也就是風(fēng)水尺,朝著桌面點了點,說道:“世上有這么句話流傳,叫算人莫算己,算己死無疑!”

    “我的卦攤會不會被掀,衣服會不會被扒,人會不會落到河里去,那都是算我自己,可我若是真按你說的算,豈不是正應(yīng)了這句話?”

    “說到底這是卦行的規(guī)矩,須得避諱�!�

    卦師呵呵一笑,轉(zhuǎn)而道:“客人不妨換一樁事求問,若有不準(zhǔn),到時再掀我這攤子不遲。”

    “有這規(guī)矩?”趙中河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趙元。

    后者沉吟片刻,點頭道:“我聽人說算人不算己,醫(yī)者不自醫(yī),想來是有這么個規(guī)矩�!�

    趙中河摩挲著唏噓的胡茬,忽然眼前一亮道:“那你給我算算,我家娃子將來可比我這老子厲害?”

    卦師聞言一愣,若按他之前開口攔人時打的啞迷,此時對方應(yīng)該問他解迷才是,再不濟(jì)也會算一算自個的壽數(shù)。

    怎么也不至于忽視自己的安危,轉(zhuǎn)而問起自家娃子的前途來。

    這心得有多大,才能連自身的生死都不在乎?

    “卦不過三,我每逢一人只算一課,捕頭可想好了?”

    趙中河橫眉瞪眼道:“讓你算你就算,怎跟個娘們似的,說恁多廢話?”

    “好好好!”卦師生生氣笑,他目光上下打量趙中河,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似是閻王殿執(zhí)掌生死薄的判官,就要給眼前的糙漢劃上紅叉。

    徐青默默看著卦師掐指卜算,這人說來也怪,給趙中河的孩子算卦不要生辰八字,亦不問姓名,只一邊盯著趙中河看,一邊裝模作樣的掐動手指。

    徐青將望氣術(shù)打開,卦師身上并無異常,他也不好開啟陰瞳觀瞧。

    陰瞳雖比望氣術(shù)厲害許多,但那玩意卻沒有望氣術(shù)來的隱蔽。

    一個好端端的人,一雙眼睛忽然就變成比墨水還黑的色,莫說眼前的卦師,就是趙中河叔侄怕不是也會把他當(dāng)成妖魔來看待。

    此時卦師掐動的手指忽然一頓,問道:“捕頭是想聽好的還是壞的?”

    “這話怎地說?我算卦自然是好的壞的都要聽,哪有算卦算一半的道理?”

    卦師笑道:“我知捕頭血躁氣勇,極易發(fā)怒,倘若是說了不中聽的,讓捕頭把怒火發(fā)在我身,我豈不冤枉?”

    “你只管講,只要算的準(zhǔn),莫說好壞,就算再難聽的話,我也不會沖你發(fā)作�!�

    卦師拿起門公尺朝桌子畫了個圈,說道:“令子生于蠶月,性情倔強稟直,將來必會子承父業(yè),且名氣頗大,說是青史留名也不為過�!�

    “屁大點的孩子,還名留青史,我看你這算卦的就是凈撿好聽的說,一點都沒個準(zhǔn)!”趙中河雖嘴上不信服,可那臉卻已經(jīng)笑成了一朵花。

    不過未等他高興太久,算卦的就又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可惜令子名氣雖大,卻無享用的福運命數(shù),就好比那桑蠶,雖能吐得真絲,但它本身只有月余光景可活,縱使將來蠶絲織成了錦緞,它也不得見,不得穿�!�

    聞聽此言,趙中河霍然站起。

    “什么叫不得見,不得穿?你把話攤開了講,莫給我打這些啞迷!”

    一旁徐青忽然開口道:“這算卦的說你孩子英年早逝,活的時間就好比桑蠶,就算將來掙下了諾大聲名,生前也無法看見。”

    “”

    此時趙中河就好比引線快要燒到頭的炮仗,眼睛里的火星直往外冒。

    “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算卦的無奈道:“捕頭不要忘了此前應(yīng)下的承諾,無論結(jié)果好壞,都不得沖我發(fā)作�!�

    “我去你姥姥!你個滿嘴噴糞的老賊鳥,胡謅八扯的老豬狗,放的甚么屁!老子今天不沖你發(fā)作,難道還要自個回去慪氣不成!”

    趙中河作勢就要抓起那卦師的衣領(lǐng),卻不料被對方閃身躲開。

    卦師拿著門公尺,回罵道:“不知好歹的夯貨,我與你實話實講,你還不樂意了!即是如此,這破解之法,我便也不與你講,且看到時誰哭誰笑!”

    “破解之法?”

    趙中河冷笑道:“原是在這里等著我,莫不是需要老子再添一些銀子,你才肯講這破解辦法?”

    卦師同樣回以冷笑:“我游方多年,與人算命,向來只算一次,課金也只收一回,捕頭遇見的詭詐者多,莫非就認(rèn)為別個也都是這般詭詐?”

    趙元見狀,適時將趙中河拉住,“叔父,既然卦師言不二價,不妨就先聽一聽他如何作答。”

    一旁吃瓜看熱鬧的徐青跟著開口道:“此言不差,等會他若是答的不合捕頭心意,捕頭再掀了他的攤子,扒了他的衣服,丟進(jìn)河里不遲�!�

    “”

    卦師聞言側(cè)目看向徐青,那眼神似是不太友善。

    “桑蠶多數(shù)絲盡而亡,若想補救,必要反其道而行”

    趙中河聽的云里霧里,旁邊徐青則所有所思道:“這卦師許是讓捕頭家的孩子改換行當(dāng),將來不要做捕役差事�!�

    “他說的可對?”

    趙元開口問向卦師,后者嘴角噙笑,并未應(yīng)答。

    趙中河仍有疑慮,他開口問道:“往后十年二十年的事誰又能說的準(zhǔn),我怎知你是不是在誆騙我?”

    卦師笑吟吟道:“不過是算個卦,捕頭今日剛?cè)×诵劫�,難道還在乎算卦這點花銷?”

    趙中河聞言心里一驚,看向卦師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味兒。

    他今日要為石泉出殯下葬,但手里并無多少銀錢,他又不想耽擱時間回家中支取,便問戶房預(yù)支了這個月的月俸,這事除了戶房主事,可沒別人知道。

    真邪門了,趙中河心里驚疑不定。

    卦攤上,算命先生繼續(xù)搖起了鈴鐺。

    趙元見自個叔父神情有異,心里對這卦師也起了興趣,他上前一步,坐在馬扎上,頗有些期待道:“先生也給我算一算”

    趙元一直對讀書考取功名有些執(zhí)念,他這回問的也是此事。

    只可惜卦師掐算完,卻是直搖頭。

    “真就沒有機會?”趙元仍抱有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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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不過三

    此時剛好有一只黃犬經(jīng)過橋頭,卦師就指著那狗說:“有機會,不過你得排它后面�!�

    “”

    這邊,趙元生無可戀的離開馬扎,下一刻徐青就坐了下去。

    “占一課要多少錢?”

    “客人看著給,我看著算!”

    見徐青坐下,卦師態(tài)度明顯有別于他人。

    得!這卦師看來心眼還挺�。�

    徐青也不見外,他取出一枚銅板推到卦師跟前,笑道:“我想求問先生,陰河古道里埋葬的是誰?”

    早先去往鬼王陵的時候,徐青曾看到陰河古道上有許多牛頭人身的骸骨,馬首人身的骸骨半掩半埋,還有很多不知名的古怪魚類骨架,散落各處。

    那些骸骨除了結(jié)構(gòu)特異外,本沒什么特別的地方,但徐青卻從這些尸骸里看出了不尋常的東西。

    陰河古道似乎是一處埋葬地,而那些牛首馬面的生物則是陪葬品,只是經(jīng)過歲月演變,這才從地下裸露到外面。

    聽到徐青的問題,卦師沉默半晌,開口道:“客人不如換個問題。”

    徐青眉頭一挑,伸手又取出一塊碎銀出來。

    “我就這一個問題!先生不是說知古知今了無不知嗎,怎么會連這些都不知道?”

    瘦長臉的卦師臉色一黑,拿起門公尺便把眼前的銅板和碎銀一塊推還給了徐青。

    “此事有違天道,恕我不能相告�!�

    徐青見狀心里一樂,反口問道:“先生說此事有違天道,豈不聞生死有命,算人生死同樣有違天和?”

    “你這話何意?”卦師眉頭皺起。

    徐青不疾不徐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卜筮之道,我不如你,但也略知一二,有道是算生則害死,算死則害生�!�

    “若我沒說錯,先生昔日曾卜算過一人,那人名叫石泉,他不信先生給出的生死預(yù)兆,便硬要和人出船公干”

    徐青話音一轉(zhuǎn),提醒道:“先生不妨算算這棺材里躺的是什么人�!�

    卦師掐指一算,眉頭越皺越緊,最后他開口道:“此人生死全憑自作,與我有何干系?”

    徐青笑道:“先生方才還說算人不算己,殊不知自己也是命理中的一環(huán),當(dāng)時若不是石泉聽了先生的話,與自個置氣,說不準(zhǔn)就聽了他人勸告,留守衙門”

    “當(dāng)然,這事與先生沒甚關(guān)系,只是不巧應(yīng)了箴言,至于是否有違天和,是否害生害死,那就全憑先生自處。”

    卦師神情變幻,最終恍然失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你要刁難于我,合著是冤家來了。”

    “也罷,我就破例一回,你問吧!”

    徐青微微一笑,繼續(xù)之前的問題:“陰河古道埋葬的是誰?”

    卦師搖頭:“陰河古道埋的不是某個人。”

    “那是什么?”

    “通天路斷了,埋的是無數(shù)訪仙求道的修行者�!�

    “通天路斷了?”徐青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蹙眉道:“這與埋葬的修行者有什么聯(lián)系?”

    卦師沉默片刻,伸手將之前推開的銀子銅板又給撥了回來。

    “地路沒斷,走陰間或許能通天路,陰河古道里埋的是開辟道路的先行者�!�

    徐青睜大眼睛,這不就是搭梯子翻墻嗎?

    “通天路因何而斷?”徐青忍不住追問。

    卦師聞言果斷站起,開始收攏攤位。

    “卦不過三,遇一人只算一回,你要問的,我已回答,客人莫要再問�!�

    說罷,卦師就再也不發(fā)一言,似是今日的算卦次數(shù)已經(jīng)用盡。

    “徐掌柜問的什么?他算的可準(zhǔn)?”

    馬車上,趙元好奇道。

    徐青搖搖頭,心里還在思索卦師的話。

    如果陰河古道是進(jìn)入陰間的通道,那么胡寶松祖上的胡楊氏一族豈不就是想要打通天路先行者?

    陽間天路斷絕,只有走陰間才能登仙得道

    徐青想起了自個的度人經(jīng),想到了送子廟那些嬰兒身上飄蕩出的白色光點。

    倘若真有陰間,為何陽間看不見索魂鬼差?

    想及此處,徐青忽然怔住。

    他想到了陰河古道上散落的詭異尸骸。

    這些鬼差夜叉莫不是被陽間的修行者殺絕了?

    千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邊徐青一路想著心事,那邊距離塘沽橋不遠(yuǎn)的地方,剛收攤走人的卦師也在想著心事。

    今日遇見的那名青年屬實有些怪異,卦師左想右想都不得勁,心里就跟貓撓似的。

    驚門的人就這點毛病,越是遇見自己不知道的事,好奇的事,就越想知道。

    “裝神弄鬼,且讓我算一算你是何方神圣。”

    卦師掐指一算,頓時發(fā)覺不對。

    衙差頭目,粗中有細(xì),勇猛剛健

    這怎么能算到那滿口臟話的捕頭身上?

    卦師將手往身上大褂抹了抹,想來是剛才沾了手汗不太靈光,容他掐指再算。

    寡婦,三十九歲零倆月,半老徐娘

    不對不對,卦師這回?fù)Q了只手繼續(xù)算。

    西京山修行,名字叫趙元的黃皮子,還是個連續(xù)參加五年童生考都沒考中的衙差?

    這怎么還越來越亂了?

    卦師眉頭越皺越緊。

    驚門有句行話叫問不過三,此言蒙卦亦有所述,即‘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

    同一件事,卦師已經(jīng)連占三遍,若再卜筮,輕則會使上天不喜,重則會引天罰臨身。

    卦師明知道這一點,可他就是不信邪!

    自從下山以來,他還從來沒遇到過自個算不明白的事兒。

    “我今個非要看看你是什么妖孽不可!”

    卦師取出徐青給他的銅板,接著又額外取兩枚銅錢扣進(jìn)龜甲里。

    雙目唇口緊閉,卦師面色緊繃,雙手不停搖動龜甲銅錢。

    待感覺天機有所感應(yīng)時,卦師猛然睜開雙目,擲出龜甲內(nèi)的銅錢。

    三枚銅錢滴溜溜的滾落地面,等銅錢落穩(wěn)時,卦師臉色頓時大變。

    啊呀!不好!

    三枚銅錢竟全都豎立而起,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果不其然,下一刻萬里無云的天氣忽然陰云滾動,卦師顧不得收拾東西,他將身上卦袍往旁邊樹上一拋,又把自個臉上的大黑痦子摘了丟下。

    卦師雙手往臉上那么一搓,整個人就變了副模樣。

    做完這些,他撒腿就跑,不多時身后一聲霹靂炸響,生長近百年的老榆樹已然四分五裂,冒起了雷火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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