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認(rèn)識我兒子？

    1980年4月，京市人民醫(yī)院。

    拿到化驗報告那一刻，蘇靜言只覺得天都塌了。

    蘇靜言出身蘇北農(nóng)村，父親在她三歲那年，參加雙搶時一頭扎進(jìn)地里，再也沒起來。

    母親李秀芳一個人拉扯她長大，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蘇靜言是個有出息的，七七年恢復(fù)高考成為第一批京大學(xué)生。

    再有一年就能畢業(yè)，分配工作，眼瞅著母女倆就要熬出來，誰知天將噩耗，李秀芳竟然得了尿毒癥！

    大夫告訴蘇靜言，這病除非做換腎手術(shù)，否則就得靠透析維持，最多只能活一年。

    蘇靜言打聽過手術(shù)花銷，要足足五千塊！

    這年月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塊，普通人不吃不喝，十年也攢不上五千塊！

    她讀大學(xué)的錢是村里人湊的，原本計劃參加工作后緊上幾年，把鄉(xiāng)親們的錢還上。

    如今，別說還錢，她怕是連學(xué)都沒法繼續(xù)上了。

    “囡囡，結(jié)果出來了嗎？”

    李秀芳從病房出來找蘇靜言，見她一個人在走廊里愣神，擔(dān)心道：“臉色怎么這么差？是不是早上著涼了？”

    “我都跟你說了我沒事的，你非要大驚小怪，把我接到京市來。要是沒別的事，媽明天就回去了�！�

    眼下正是農(nóng)忙的時候，她出來一個多禮拜，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活計。

    蘇靜言勉強擠出一個笑：“媽，你先不能回去呢。”

    李秀芳一愣，指著閨女手上的檢驗報告：“咋了？媽真得了治不好的��？”

    蘇靜言梗了一瞬，故作輕松：“沒，就是有點小炎癥，大夫讓您掛幾天吊瓶再回去�！�

    李秀芳揚了揚手：“小題大做，吊瓶你媽不會在衛(wèi)生所掛？非得在這兒燒錢？”

    蘇靜言把頭靠在母親肩上，遮掩泛紅的眼圈，嗡里嗡氣撒嬌：“不嘛，我要你多陪陪我！你安心把病治好，我才能安心學(xué)習(xí)。不然，我要被老師批評的！”

    李秀芳任由女兒搖晃著自己胳膊，無奈：“好好好，都聽你的�！�

    蘇靜言扶著母親回病房，借口出去打飯，一個人去天臺散心。

    五千塊，她該到哪兒去弄這筆錢？

    正想著，手臂突然被人拽住，一個身穿護(hù)工服的中年女人扯著她往樓下特護(hù)病房走。

    “姑娘，你識字嗎，求你幫個忙！”

    女護(hù)工聲音略帶哭腔，蘇靜言一時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點頭。

    她把兩個藥劑瓶擺到蘇靜言跟前：“你快幫我看看，這兩個哪個是外敷，哪個是內(nèi)服？這要是弄錯了，主家肯定要把我辭退了！”

    蘇靜言略略看了一眼：“紅色外敷，黃色內(nèi)服�！�

    女護(hù)工松了口氣，剛病人呼吸急促，她還以為是自己搞錯了，被嚇個半死。

    “小姑娘，謝謝你了。”

    她擰了根香蕉遞給蘇靜言：“喏，吃吧，這都是我主家買的。”

    蘇靜言接過香蕉，卻沒剝皮，她想帶回去給她媽吃。

    女護(hù)工坐到椅子上，指著床上人碎碎念：“這是大官家的兒子，昨天老多專家給他會診�？上Я肆�，年紀(jì)輕輕成了植物人。我在醫(yī)院干了八年，還沒見哪個植物人能醒過來的�！�

    蘇靜言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特護(hù)病房是單人間，病床比普通的要大。

    男人看起來約摸二十七八歲，頭上纏著一圈繃帶，隱隱透出血色。

    許是病中，臉頰蒼白沒有一絲活氣，但仍舊難掩清雋的五官與自帶的矜貴氣質(zhì)。

    蘇靜言在心里替他惋惜，剛要出去，病房門就從外頭打開，一個身穿呢子大衣的中年女人領(lǐng)著一群大夫進(jìn)來。

    護(hù)工忙起身：“主家您來了，沈教授今天一切都好�！�

    中年女人未置可否，目光挑剔地落在蘇靜言身上。

    蘇靜言后知后覺，她擅自進(jìn)了人家病房，手里還拿著人家買的水果，實在是太失禮了。

    她放下香蕉，臉上訕訕，說了句抱歉就要走，下一秒，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垂眸一看，抓住她的竟然是病床上的男人！

    “兒子！你醒了嗎兒子？！”

    中年女人哭著撲到床前，她帶來的專家圍著男人，有的扒眼皮，有的聽診，有的摸脈……

    蘇靜言呆愣愣站在他們中間，一心只想快點離開。她試圖掰開男人的手，卻怎么也掰不開，蒼白修長的手指好似鐵箍一般，緊緊套在她的腕子上。

    蘇靜言正窘著，一位專家突然開口：“沈教授仍舊沒有蘇醒跡象�！�

    為首一位點頭：“確實，測試腦電波的儀器也沒有動靜�！�

    空歡喜一場，中年女人失落地抹了抹眼眶，重新把視線里放到蘇靜言身上。

    “你是誰？怎么會在我兒子病房？”

    護(hù)工阿姨趕來解圍：“主家，老婆子我不識字，剛看不明白藥劑說明書，找了這姑娘過來幫忙。那香蕉是我謝她的�！�

    蘇靜言點頭：“抱歉，是我冒昧了，我這就走�！�

    話音落，鏈接在男人腦部的儀器突然滴滴滴響了起來。

    眾人的注意力再度轉(zhuǎn)移到病人身上：“沈教授的腦電波有反應(yīng)！他對外界刺激有反應(yīng)了！”

    中年女人握住兒子的手：“兒子，你快醒過來吧，我跟你爸不能失去你�！�

    專家們研究一圈，最終一齊看向蘇靜言。為首的院長和煦一笑：“小姑娘，你能再說幾句話嗎？”

    蘇靜言不解：“說什么？”

    院長：“你是哪兒的人？為什么來醫(yī)院？”

    蘇靜言如實回答：“我是蘇北人，是來陪我母親看病的。”

    話音落，奇跡般的，儀器又響了起來。

    院長驚喜地看著蘇靜言：“沈夫人，我能確定，是這位姑娘的聲音對沈教授產(chǎn)生刺激�！�

    沈夫人驚喜地看著蘇靜言，緊緊握住她的手：“姑娘，你認(rèn)識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