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想他愧疚
傍晚五點多，夕陽像打翻的橘子醬，潑灑在桃花村的土路上。
張富貴蹬著自行車回來，一臉愁容，心事很重。
今天胡建設(shè)要去他家找他爸，現(xiàn)在張富貴完全不知道他們談得怎么樣了。
因為擔(dān)心，他還特意去買了兩條鯽魚，想要討好他爸。
現(xiàn)在掛在車把上的網(wǎng)兜里的兩條鯽魚已經(jīng)不撲騰了，死氣沉沉地耷拉在里面。
車輪碾過碎石，顛得他屁股生疼，拐過最后一個彎口，張富貴“吱呀”一聲停下自行車。
他磨磨蹭蹭地進(jìn)家，就看到張建軍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書，好像是一本養(yǎng)殖類的書。
李秀蘭坐在旁邊的竹椅上，膝頭擱著個鞋底，正一針一線地納著。
張富貴一進(jìn)門，張建軍和李秀蘭就抬起了頭。
“爸……”張富貴的聲音有些干巴巴的。
張建軍緩緩合上書本，冷冷地看著他：“還知道回來？”
李秀蘭手里的針線也停了。
她看了看丈夫，又看向繼子，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張富貴心感不妙，不過單論這架勢，他也看不出今天胡建設(shè)過來，是談好了，還是談崩了。
張富貴也不試探了，咽了口唾沫后直接問道：“今天，建設(shè)大哥是不是來找您了？他跟您……是怎么說的……”
“啪！”
書重重拍在旁邊的小茶幾上，震得搪瓷杯里的茶水飛濺出來。
張建軍站起來，夕陽從他背后照下，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正好蓋住了張富貴的半個身體。
張富貴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他是真不知道，從小到大一直寵著他們兩兄弟，沒有朝他們動過一次手的父親，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威嚴(yán)可怕了？
“爸，爸……”張富貴結(jié)結(jié)巴巴。
“滾！”張建軍伸手朝門外指去，“你那么喜歡胡家，以后干脆別回張家了！你不要叫我爸了，去給胡建設(shè)當(dāng)兒子吧！”
張富貴一下子瞪大眼睛，趕緊道：“爸！你這說的什么胡話呢！我是你兒子��！”
“滾蛋！”張建軍過去推他，“趕緊給我滾！”
張富貴還沒反應(yīng)過來，衣領(lǐng)就被揪住了。
父親的手像鐵鉗似的，勒得他喘不過氣。
而且他從小沒干過啥粗活，張建軍卻不同，幾十年一直在干活，兩個人的力氣根本沒法比。
張富貴一下子被張建軍連連往院門口推，整個人跌跌撞撞。
“爸，爸！”張富貴瞅準(zhǔn)時機抱住院子里的晾衣桿，“爸，你別趕我��！我知道錯了！”
“滾蛋滾蛋！”張建軍繼續(xù)拉扯著張富貴。
見拉扯不動，張建軍直接上手了，拾起一旁的雞毛撣子就朝對方身上打去。
“��！爸！”張富貴大叫，用胳膊護住腦袋蜷成一團，“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李秀蘭趕緊放下手里的鞋底和針線過來攔張建軍：“建軍，別動手，孩子都這么大了，明天還要上班呢，你給他留點面子！”
“真是個畜生！”
張建軍下手越來越重，“胡美娟根本就沒懷孕，你甚至碰都沒碰過她一下，還敢在這邊撒謊？你幫著姓胡的一家來掏你爹的錢？”
雞毛撣子的竹條雨點般落下，又忽然斷了。
張建軍掄起巴掌就往兒子背上抽，每一下都帶著風(fēng)聲，打得張富貴嗷嗷直叫。
“出息了�。俊睆埥ㄜ娺叴蜻吜R，“偽造懷孕？找人冒充胡家親戚？你還真是下作！就你還吃國家的飯，去當(dāng)干部？！”
“爸，我錯了，嗚嗚嗚，你別打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院門這時又響了一聲。
張榮華推著自行車進(jìn)來，車把上晃蕩著個帆布包。
還在外面的時候，他就聽見了院子里的混亂。
“榮華！”李秀蘭看到他進(jìn)來，立即道，“快，快過來勸勸你爸爸！”
張榮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再瞥了眼那邊的張建軍和張富貴。
他慢慢悠悠地支好車架，甚至拍了拍褲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這才踱步過來。
“爸，”張榮華意思意思地拉了下張建軍的手腕，“行了，別打了，當(dāng)心氣壞身子。”
張建軍已經(jīng)打了很久，確實也打累了。
他喘著粗氣停手，張富貴趁機爬到墻角，抱著頭看著張建軍：“爸，別，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張建軍冷冷地瞪著他，拾起地上斷掉的雞毛撣子。
就這么一個動作，又把張富貴嚇得哇哇大叫。
好在李秀蘭不動聲色地?fù)踉诹怂麄兏缸佣说闹虚g。
李秀蘭對張建軍道：“好了好了，富貴和榮華都回來了，那就吃晚飯吧。”
張建軍則關(guān)心地拉著李秀蘭的手：“剛才有沒有推到你，給你撞到？”
“沒有，一下都沒有！”李秀蘭溫柔搖頭。
張建軍這才放心：“我去把書收了�！�
“嗯！”
看著張建軍進(jìn)屋，李秀蘭又去扶張富貴，然后看向張榮華：“飯已經(jīng)做好了，你去洗把手，等下就可以吃了�！�
張榮華沒什么反應(yīng)，等快進(jìn)屋的時候，回頭沖李秀蘭乖巧道：“嗯，謝謝秀蘭阿姨�！�
這個位置，他的聲音正好能夠讓屋里的張建軍聽到。
張富貴這邊則不讓李秀蘭碰，再次往里頭躲了下，神情冰冷氣憤。
張富貴奈何不了張建軍半點，但是一想到李秀蘭是張建軍大操大辦娶回家的，他就氣不打一出來。
他緩了緩，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氣憤地往屋里走。
李秀蘭看著他的背影，輕輕一嘆，轉(zhuǎn)身去廚房里盛飯和上菜。
一頓晚飯，父子三人都無比沉默。
偶爾張榮華會開口說兩句話，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乖巧。
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李秀蘭在張羅氣氛。
但是回應(yīng)她的，只有張建軍。
等入夜準(zhǔn)備休息時，李秀蘭洗完澡回屋，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去抽屜前翻找：“我看看家里有沒有什么藥，給富貴送去�！�
張建軍趕緊合上書攔她：“秀蘭，你別操心這些�！�
李秀蘭嘆道：“沒事，我去看看他，你今天下手太重了。”
說完，李秀蘭又道：“不過，他這么騙你，我覺得你沒錯。”
張建軍心里一暖。
他聽得出來，李秀蘭這句話，是不想讓自己覺得愧疚。
當(dāng)然，他肯定也不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