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不欺負(fù)老實(shí)人嗎？
皚皚白雪落滿了程府，高大的屋檐下蹲著兩條大黃狗。
相比起外面嚴(yán)寒，程府的書房里點(diǎn)著清香，靠窗的暖爐烘托著縷縷熱氣。
程萬里坐在太師椅上，喝著熱茶。
三個(gè)貼心幕僚跪坐在軟墊上，查著賬。
“你們說，這次的事能好好收尾嗎？”程萬里有些憂心地問。
“大人，不必?fù)?dān)憂。以往賺錢向來如此，士紳豪族帶頭出錢，再向庶民收錢，事后再分庶民的錢。這次依照前例稍稍變通即可�！�
一個(gè)幕僚自信地建議道，對于這種事，他們做得太多了。
程萬里卻依舊愁眉不展，他總感覺這次有些不一樣。
另一個(gè)幕僚看出知府有心事，立馬寬慰道：
“大人可是因?yàn)榇舜握嬉朔�，�?dān)心剿匪不利？其實(shí)不必?fù)?dān)憂，那祝家莊已經(jīng)答應(yīng)不僅給錢還會(huì)出人，祝家還是有幾分勇武的�！�
一直沒說話的胖幕僚也出言寬慰：“祝家三雄勇武過人，欒廷玉更是槍棒冠絕山東。再說，我們還有董一撞，他打仗還是靠譜的�！�
祝家?guī)蜌v任知府解決過不少類似危機(jī)，解決得都不錯(cuò)，威望名聲都不錯(cuò)。
聽了眾人的勸慰，程萬里不那么憂慮了，轉(zhuǎn)而問道：
“那此次你們覺得事后如何與各方分成？”
在確定了能打過以后，他開始思考怎么搞錢。
“這次祝家出力大，到時(shí)候士紳庶民捐完錢以后，祝家的錢如數(shù)奉還，剩下的分祝家三成。
“這一次要用到董一撞那個(gè)粗鄙武夫，還得分給他和廂兵兩成，大人得剩下五成，至于府衙里的人，打贏了以后給點(diǎn)紅包就成�！�
胖幕僚獻(xiàn)策道。
程萬里聽后還是很滿意的，不過轉(zhuǎn)念又問道：“不分給通判會(huì)不會(huì)不太好？”
“大人無需擔(dān)心，這次通判也是受害者，大人幫他們解決隱患，他還得感謝你咧。而且他總是為難大人，現(xiàn)在任期也快到了……”
眾人會(huì)心一笑。
話題聊開了以后，程萬里眉開眼笑，開始和幕僚們討論起這次向士紳們收多少，向庶民收多少。
這里面講究還是頗多的，雖然士紳更有錢，可不能多收；庶民雖然窮，但可以多多壓榨。
份額定多少才合適，這得考慮民眾的生活情況，不能影響今年年末的稅收，這事關(guān)他在朝堂的業(yè)績。
其實(shí)大宋官員還是非常了解百姓的生活情況的，他們并不想前朝那些一問三不知的無為之治的官員。
作為更加嚴(yán)格、公平的科舉選拔出來的官員，他們的能力更強(qiáng)。
而他能當(dāng)?shù)街芰Ω挥谜f了。
畢竟能力不強(qiáng)，怎么壓榨百姓的油水。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這群貪官污吏的眼睛里正冒著光，突然被打斷，有些尷尬。
程萬里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后說道：“進(jìn)來吧。”
大門被打開，寒風(fēng)倒灌而入，真實(shí)的溫度讓這些飽學(xué)之士冷得一個(gè)激靈。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吏沖進(jìn)來說道。
程萬里聽得眉頭一皺，怒斥：“說什么呢，本府好好的，哪不好了�！�
小吏給自己一個(gè)大嘴巴子說道：“小的該死，是城南那些刁民不知發(fā)什么瘋，把城廓那間酒樓圍了起來，祝二公子被圍在里面了�！�
“嘶～壞了！”程萬里一拍大腿，“早教那小子快點(diǎn)回去，不聽老夫之言！快快備車，老夫親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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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廓的酒樓被圍得水泄不通，城外的村民們把酒樓里三層外三層堵死。
很多來湊熱鬧的村民好奇地問熟人發(fā)生了什么。
“這你都不知道？今天�；⒃陉懻乒襁@吃飯，吃了兩碗面，就付一碗的錢。他耍橫，好在朱將軍今天休沐也在這吃，能慣著他？”
“可那祝二公子那么有錢，他會(huì)付不起那一碗粉的錢？”
“呵呵呵，這些公子哥耍渾耍慣了，沒事找茬唄，就喜歡欺負(fù)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
“哦，這樣啊。還好有將軍為我等做主，只是這豈不是得罪了祝家，給將軍惹上了麻煩嗎？”
“將軍那是從燕云十六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能怕了祝家？”
“……”
人們苦祝家久矣，可實(shí)力不濟(jì)，弗敢怒也。
祝家遠(yuǎn)在獨(dú)龍崗，可綠林勢力遍布東平府，又常常往來府城，老鄉(xiāng)們時(shí)常被欺負(fù)。
如今有人能收拾祝家他們自是一擁而上。
酒樓里擠滿了人，一堆耄老之齡的老人坐在一排長凳上，朱壽大馬金刀地坐在中間。
祝虎看著對面這么大的陣仗，心里也有些慌了。
他身后的家丁們都被擁擠的人群夾住了，人群里有人力氣大得嚇人，讓他們脫不開身。
即使祝虎向來囂張跋扈，可他也明白今天事大了。
在鄉(xiāng)土社會(huì)里，這些耄老之齡的老頭在鄉(xiāng)里威望很高，比保正、押司的話還管用。
他們往那一坐，鄉(xiāng)間公審的駕駛就擺出來了。
“二公子，你吃了兩碗面，就給了一碗的錢。”朱壽大聲說道。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⒂行⿸觳蛔∧�，當(dāng)即反駁：“放屁！我就吃了一碗面，給了他一碗的錢！”
“他吃了幾碗？”朱壽轉(zhuǎn)頭問陸掌柜。
“兩碗！”
“好！這天底下，吃飯給錢，天經(jīng)地義。灑家一介武夫不是什么學(xué)富五車的相公，就知道一件事：路遇不平，拔刀相助！”
朱壽的聲音越來越大，堂中眾人都看著他。
“灑家今天就做一件事，公平！給他應(yīng)有的公平！”
朱壽站起身子，龐大的身軀帶來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向�；�。
“對！”
眾人大聲附和，有人是久逢不公，有人是湊熱鬧，有人就是收了錢來辦事的。
�；q紅了臉，腦子一熱就往前沖。他習(xí)慣了依靠自己的勇武解決問題。
一個(gè)箭步前沖，�；⑻鹩胰睋v朱壽的面門。
“啪～”
一個(gè)響亮的耳光回蕩在大廳里，朱壽那蒲扇般的巴掌狠狠抽在�；⒌哪樕希瑢⑺榈脮烆^轉(zhuǎn)向。
祝虎只感覺一個(gè)炸雷在自己耳畔響起，然后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耳畔一直在耳鳴。
“耍橫是吧，你能有契丹人橫？爺爺殺契丹人跟殺雞一樣，敢跟爺爺耍橫，給你臉了是吧？”
朱壽步步緊逼，吐沫星子四濺，噴得祝虎連連后退。
祝虎捂著腫脹的臉，紅著眼說道：“我今天就吃了一碗面。”
朱壽搖了搖手指，然后說道：“不不不，你給了一碗的錢，但吃了兩碗面。哦，灑家懂了，沒錢是吧，灑家?guī)湍憬o！”
眾人一陣歡笑，人們很喜歡看到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吃癟。
祝虎已經(jīng)氣得七竅生煙了，打又打不過，說有說不贏。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窘境。
以前都是他欺負(fù)別人，今天卻被人給弄了。
他連忙拿出一把錢撒在地上，然后轉(zhuǎn)向四周，對著人群喝道：
“看到?jīng)]，多少碗，我都付得起�！�
面對他的盛怒，人群里有嘲弄的眼色，有戲虐的眼色，有毫不在意的眼神。
他不明白幾天前還只敢跟著他起哄看“面條西施”，一個(gè)眼色就被嚇跑的人群，為什么現(xiàn)在敢嘲諷他。
“這么多錢，他到底吃了幾碗面啊？你早說不就得了嗎？”
朱壽看著地上的錢，歪著頭說道。
�；o法忍受這般羞辱，又干不過朱壽，轉(zhuǎn)身沖向人群，一把將陸掌柜拎出來。
“說，我到底吃了幾碗面？”
陸掌柜被�；⒌拇笫肿プ『箢i，整個(gè)人都在顫栗。
“你告訴他，我到底吃了幾碗面？說不說？”
朱壽仰著下巴對著�；⒌溃骸皣樆Ｒ粋�(gè)可憐賣面的？好本事��！”
然后朱壽微微低下頭看著陸掌柜道：“陸掌柜別怕！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會(huì)為你和你家人做主，大聲說幾碗？”
“兩碗！”陸掌柜一咬牙，狠下心來喊道。
酒樓里里外外都聽到了，一片嘩然。
真坐實(shí)了祝公子吃霸王餐，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
“看，我就說吧，他蠻橫慣了！”
“……”
嘈雜的聲音圍繞在�；⒌亩�，他只覺得心亂如麻。
“�。 弊；⒁宦暣蠛鸢纬鲅g的佩刀。
大廳里擁擠的人群嚇得往后一退。
石秀準(zhǔn)備上前，被朱壽攔住。
�；⒓t著眼對朱壽說道：“你是一個(gè)惡人，今天非要弄小爺是吧？”
朱壽笑而不語，只是看著他。
“比惡是吧，祝某生來就不弱于別人，呀！”
�；⒋蠼幸宦�，把刀對著自己的肚子狠狠捅下。
“噗嗤～”血光濺起，�；灪咭宦暎瑔蜗ス虻�。
�；⒌芍車丝戳艘蝗�，說道：“今，我肚子要有兩碗粉，我白死！”
陸掌柜雙膝跪地，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道：“只有一碗粉，我死！”
他能一命換一命，換這富家公子的命，值了。
“灑家陪他一起！”石秀站了出來。
“俺也一樣！”人群中不少人附和道，一時(shí)間群情激憤。
�；⒁粫r(shí)間騎虎難下。
“太淺了，誰看得見�。俊敝靿壅f道。
“咖哧～”�；⒁Ьo牙，閉上眼，心里一橫，使勁一拉，血漿狂涌，濺了離得近的人，一身血。
這時(shí)外面的人群突然被分開，官吏們往里使勁擠。
“賢侄啊，你怎么搞成這份模樣了？”知府跑到祝虎身旁，關(guān)心道。
祝虎面如死灰，使勁推開知府，看著眾人道：“拿碗來！”
一只碗被放在他身前，他把那熱氣騰騰的面拿出來放在碗里。
知府在一旁看得連連作嘔。
�；⒆詈蠓帕艘徽耄p眼紅脹著看向陸掌柜和朱壽。
“到你了，”說完，�；⒂挚聪蛉巳�，聲嘶力竭地喊：“該你們了！”
“哎喲，賢侄別叫了！快傳郎中啊！”知府扶住他。
陸掌柜拿起�；佅碌牡叮蝗槐恢靿垡话艳糇�。
“吃進(jìn)肚子里的面那還能是原來的面嗎？”朱壽嘴角勾起，眉梢上挑地問道。
此言一出，�；⒁豢邗r血吐出，眼睛一閉，再?zèng)]了氣息。
知府氣得一甩袖子，然后說道：“把鬧事的人都抓起來！”
“慢著！”朱壽喝住衙役，隨即道：“誰鬧事了？吃飯給錢，天經(jīng)地義！他吃了兩碗面只給了一碗的錢，公理何在？”
朱壽繼續(xù)說道：“他耍橫，自己捅得自己，這個(gè)過程父老鄉(xiāng)親都可以作證。知府大人，真沒人鬧事��！我們可以回衙門對簿公堂。
“今天這案子，包青天來了都得判這小子賠錢！”
知府一時(shí)間無言以對。
“是啊，我們都可以幫陸掌柜作證，是這祝家的小王八蛋自己捅得自己！”幾個(gè)耄老之年的老人家站起身來，知府趕忙去扶。
他可不敢把這些老頭弄去衙門里拷問，不然御史的折子能把他噴死。
等眾人在朱壽的帶領(lǐng)下像彩排過一般熟練地前往衙門，知府微微嘆了口氣。
看著�；⑻稍诘厣系氖w，知府搖頭道：“哎！你小子不想當(dāng)好人，做壞人又不夠壞，你不死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