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橫著出去
處理完突發(fā)事件,青嫂恍若無事一般,接著安排女役出門漿洗。
要出門干活的女役,腳上需要戴特制的鏈條,鏈條的長度不會影響走路和干活,但絕對跑不起來,若是有人存了跑路的心思,有鏈條礙著,也絕對跑不遠(yuǎn)。
就算是僥幸逃脫,這個鏈條也非普通人能弄開,除非她想在山里凍死喂狼,否則只要有人看見,就知道這是役所的女役,屆時自然會有人來報訊,把她抓回來。
役所附近雖然人煙稀少,但走個十幾里地,還是有幾個村莊的,普通百姓對罪犯天然就存了厭惡和畏懼,叫他們發(fā)現(xiàn),更是第一個就會告發(fā),他們巴不得所有罪人都關(guān)起來。
逃役是大罪,一頓板子少不得,絕大多數(shù)時候,板子打完,人也就完了。
是以,基本上逃跑成功的幾率為零。
按照那日進(jìn)役所的路線,不遠(yuǎn)處有道溪流,只是那處水淺了些,冬日里早就凍上了,就算是鑿開來,水也很小,不方便洗這么多衣裳。
若是順著溪流往里走,水倒是能略深,又不至于淹到人,洗衣正正好,但那里已入密林,沒有人跡,不知會有什么野獸出沒,太過危險。
所以漿洗衣裳的女役,會去稍遠(yuǎn)一些的河邊。
河水寒涼拔人,賀蘭只是將衣服浸透,兩只手就已經(jīng)凍得通紅。
她把手放到嘴邊,呵了兩口熱氣,反復(fù)伸握幾下,稍作緩解,接著學(xué)著其他女役的樣子,將衣裳在水里攪動幾下,再放到河邊的大石上。
賀蘭現(xiàn)在根本沒心思洗衣服,更何況是那些惡人的衣服。
于是只隨便撒了點皂角粉,抻兩下,再疊吧疊吧,拿著棒槌一邊捶打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四處觀察。
若要將慕家女眷帶出去,只有贖役這一條路,慕家本是勛貴,非平民百姓,贖役應(yīng)當(dāng)比常人更易。
至于贖役需要的銀兩,所幸她現(xiàn)在沒有山窮水盡,身上還有兩件京中的東西,哥哥臨行前給她的銅鏡,照影明晰,花紋精致,嵌金嵌玉,總能典當(dāng)些銀兩出來。
她現(xiàn)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想辦法,走出這個役所。
要么在青嫂手下,得到她的默許,夜里就可以出門去,要么,就是生一場重病,橫著出去。
賀蘭當(dāng)然選擇后者,至于病能重到什么程度,就看她能不能找到原主的過敏源——菌子。
她記得原主對菌子過敏,哪怕是吃一點點,就會渾身長疹子,要兩三天才會消。
天寒地凍的,感冒發(fā)燒可太容易了,再加上通身的紅疹,她就不信,青嫂敢把這樣的女役塞給那些軍漢。
她還可以做得再嚴(yán)重一些,用針尖把疹子一個一個挑開,第二天準(zhǔn)有痂痕,運氣好的話,還會冒幾處膿水。
這么一看,倒是和花柳病的表征有一點點相似了。
青嫂可不是個會給女役請大夫的善人,賀蘭注意到役所有好幾個女役,像是已經(jīng)得了風(fēng)寒,咳嗽不止,也沒見她們有藥吃。
只要她表現(xiàn)得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她就一定能橫著出去。
賀蘭敷衍地捶了兩下衣裳,就已經(jīng)蹲不住了。
她把棒槌一扔,抱著肚子弓著腰,面對著慕意,用周圍人都聽到的聲音,一臉痛苦道:“大姐,我我好像吃壞肚子了,我去那邊方便一下。”
慕意信以為真,關(guān)切道:“嚴(yán)重嗎?我陪你去。”
說著,扔了手里的衣裳,就要起來扶她。
賀蘭一把按住慕意的肩膀,很是使了些力氣,“不不,那我該方便不出來了�!�
“要是要是我真的去了很久,大姐你再找我來吧,那應(yīng)該是腿麻,站不起來了�!�
慕意動作一頓,感受到她手指捏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頓時明白過來,弟妹應(yīng)是要去做什么,不想被打擾,于是點點頭:“好,你小心腳下,別絆了自己。”
帶女役們出來的玉妮兒,只略略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看,自顧自忙著手里的活,其他女役們亦是,沒人關(guān)心她到底是耍花招,還是真的壞了肚子。
賀蘭腳腕上拖著鏈條,一步一當(dāng)啷,進(jìn)了附近的林子。
直到回頭將將能看到女役們的身影,賀蘭才用袖口包了手,把鏈條拿起來,不讓它發(fā)出聲音。
在山林里找朵蘑菇應(yīng)該不難,尤其這附近沒有什么人煙,那就更沒人來采蘑菇了,理論上能好找一些。
枯樹樁,敗葉堆,樹根子底下,哪里越潮濕,越會長蘑菇,她以前在農(nóng)家樂玩的時候,正經(jīng)跟著農(nóng)人阿姨上山采過。
賀蘭從兩棵樹中間穿過,越走越遠(yuǎn),腳下已經(jīng)沒有人踏出來的路了,四周全是枯枝敗草,和愈來愈密的樹林。
慕意等了許久,賀蘭都沒回來,心下已經(jīng)開始有些著急了。
玉妮兒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還不去找人嗎?”
“你們不會真以為能跑得掉吧?”
慕意斂眸,一下一下地捶打著衣裳,“你怕是誤會了,我弟妹只是鬧了肚子�!�
“哈�!庇衲輧翰豢蜌獾胤藗白眼,嘴角勾出一股子譏諷,“得了吧,年年都有人鬧肚子,鬧到最后,還不都成了板子底下的爛肉�!�
“真是多余提醒你,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慕意捶打的動作停了下來,回頭望向弟妹離開的方向,眼中憂色更甚。
弟妹不是這樣沖動的性子,應(yīng)當(dāng)不會貿(mào)然如此。
驀地,她想到今晨,弟妹說她不想死時,那個倔強憤怒的眼神。
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讓弟妹不甘之下,行此險招?
若弟妹僥幸真能逃了去,就走得遠(yuǎn)些吧。
若是不幸,被抓了回來,她不會讓弟妹承受皮肉之苦的,她手會很快。
慕意洗完了自己盆里的衣裳,把邊上賀蘭的盆子也拽了過來,浸水,捶打,機械地重復(fù)著這些動作。
“大姐,你也太好了吧,幫我的份也洗啦?”
溫軟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慕意輕輕一頓,“回來了?”
賀蘭抱著肚子蹲下,沖慕意神秘地眨眨眼,輕聲道:
“大姐,咱們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