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姐姐,來玩呀
紀憐淮把最后一把五帝錢塞進沖鋒衣口袋時,王越澤正用鞋尖碾著爛尾樓前的野草。水泥裂縫里鉆出的螞蟻被碾碎,破碎尸體粘在他沾滿泥點的褲腳上,他開始慶幸剛才沒在這抽煙。
“你確定要拿命換流量?”王越澤踢開擋路的破木板,“這地方連野貓都不敢來�!彼吡藥撞奖阏驹谠匕l(fā)怵。
紀憐淮調(diào)整了下綁在胸前的手機:“我也不想啊,”她抬腳跨過警戒帶,生銹的鐵釘勾住她衛(wèi)衣下擺,撕開道口子,惹得她又是一陣煩躁,“五十萬人氣值,現(xiàn)在連三十萬都還差點兒。你沒看最近新聞炒得火熱嘛,那人故意選這里又坐火箭沖上第一不就這個原因?人心所向啊�!�
說完她比了個噤聲手勢,示意王越澤,然后再次把直播屏蔽解除。
“嗨,這里是靈科直播間,我是主播紀憐淮。各位觀眾朋友們我回來咯,現(xiàn)在主播已經(jīng)到達指定地點,大家看這里就是著名的爛尾樓,七年前就是在這發(fā)生了一起震驚全市的滅門慘案。如今以已經(jīng)沒什么人來這邊了,這一塊基本上都成了荒廢區(qū),也不知道主播這次會不會遇上點什么,不過最好是不要——萬一有其他人,可能對方更應(yīng)該害怕吧哈哈�!�
樓道里霉味刺鼻,手電筒光柱掃過斑駁的墻面。七年前的血字還殘留在灰漿上,褪成褐色的“償命”二字,此時也被青苔啃食得支離破碎。
王越澤突然拽住她背包:“等等。”
有風從樓上卷下來,帶著潮濕的咸腥味。紀憐淮下意識將手放到口袋里,不知是手溫升高還是五帝錢真的在發(fā)燙。
而自從那兩個字出現(xiàn)后滿屏彈幕如雪花般炸開。
【主播真敢來啊我天】
【這案子發(fā)生的時候我還上初中,我媽老拿這事嚇我讓我放學不準出去玩】
【前面的同志是三中的吧,那會兒三中還沒搬,離那塊兒最近】
【我也是三中的,那時候大中午的邊吃飯邊看新聞差點給我惡心吐了】
【媽呀你們快看右邊窗戶!】
紀憐淮轉(zhuǎn)頭時,三樓某扇破碎的玻璃窗后,似乎有影子一閃而過。她咽了口唾沫,把桃木劍換到左手:“家人們,咱們現(xiàn)在來到了三樓”
“別說話,”王越澤聲音發(fā)緊,“你聽。”
隱隱約約間有什么聲音逐漸放大,譜成某種調(diào)子。在場所有人——包括現(xiàn)場和彈幕,都在無聲驚叫。待到能夠聽清時,一首童謠從樓上幽幽飄下來,跑調(diào)的兒歌聲混著疑似彈珠落地聲。紀憐淮手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她記得當初新聞里寫這家人死的時候,小女兒剛過六歲生日。
手機在這時突然發(fā)出電流雜音。彈幕瘋狂刷新:
【剛才鏡頭里有個白影,我去,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吧!】
【媽呀真的假的啊,如果是真的那太可怕了,如果是假的,那主播團隊也強得太可怕了】
紀憐淮踩著部分坍塌的水泥臺階往上爬,蜘蛛網(wǎng)粘在臉上就像死人頭發(fā)。三樓走廊積著黑水,即便在月光映照下也并不清明。王越澤的鞋底踩出“咯吱”聲,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說臟話:“這是血還是苔蘚?!”其實平常來說她也很少講臟話,但是眼前的情景實在令人無法平常心。
手電筒光掃過水面,紀憐淮猛然在晃動的倒影里看見自己肩膀上多出個腦袋。
“阿澤低頭!”
桃木劍劈開空氣的瞬間,背后傳來布料撕裂聲。半截袖子的童裝娃娃掉進黑水里,塑料眼珠滴溜溜掉到王越澤腳邊。
直播鏡頭如實記錄了全過程,彈幕瞬間炸出一片【臥槽】。
“就這?”紀憐淮用劍尖挑起娃娃,有些無語,“二十年前的老款,舊貨市場九塊九還送包裝”
整棟樓突然震動起來。污水沸騰般冒出氣泡,黑色絲線從墻縫里鉆出,纏住她腳踝就要往水里拽。王越澤見狀慌忙從角落破碎紅箱里抄起滅火器企圖噴滅這些異樣,但他經(jīng)驗不足緊張之下操作失誤。于是只能轉(zhuǎn)為以瓶身掄砍黑絲,一股腐臭味從接觸面噴涌而出。
“退后!”
紀憐淮急忙摸出兜里五帝錢砸向水面,銅錢入水的瞬間,她感覺有風從肺里涌出來。積水被看不見的手撕開通道,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彈幕刷屏到只能看見一條條彩色數(shù)據(jù)流湍急飛逝。
“什么鬼,還自帶鼓風機特效?”王越澤喘著粗氣問。
紀憐淮盯著自己發(fā)抖的指尖,那陣風刮過她喉嚨時帶著鐵銹味。幽稷的聲音突然在腦中震動:“左轉(zhuǎn)第二間。”
臥室門板早已腐爛,紀憐淮用手電筒照見墻上的蠟筆畫。穿紅裙的小女孩牽著手足扭曲的父母,天空用紫色蠟筆涂滿眼睛。一切忽然安靜下來。
有冰涼的手指搭上她后頸。
“姐姐是來陪我跳房子的嗎?”
紀憐淮轉(zhuǎn)身時差點咬到舌頭。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赤腳站在積水里,懷里抱著個褪色的洋娃娃,非常傳統(tǒng)復古那種大眼娃娃,恰似鬼娃回魂。王越澤的滅火器“哐當”掉在地上。
“來玩捉迷藏吧�!迸⑼犷^笑得瘆人,口中黑洞洞,看不見一顆牙齒存在的痕跡,“找到爸爸媽媽才能回家�!�
腐壞的木地板突然塌陷。紀憐淮墜下去的瞬間,看見王越澤被黑絲纏成一個巨大繭蛹。失重感持續(xù)了兩秒不到,后背很快砸在地上,她忍不住咳出一口,眼前一瞬發(fā)黑而后她立即明白這是個什么地方。
慘白的燈籠掛滿橫梁,供桌上擺著幾碗夾生飯。穿壽衣的老太背對她正削著蘋果,果皮連綿不斷,隨著欻欻聲垂到地上。
“小姑娘,吃蘋果嗎?”老太太脖子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手里水果刀滴著血,“剛摘的,新鮮。”
紀憐淮剛掙扎起身,那老太太驟然就碎成滿地黃白紙錢,隨陣陣陰風吹散到整個空間。接著熟悉的童謠聲從四面八方涌來,穿紅裙的小女孩們從各個燈籠里鉆出,節(jié)奏整齊地蹦跳著上前,縮成一個范圍,手拉手圍著他轉(zhuǎn)圈。
“一呀嘛一跳,棺材板兒翹~”
“二呀嘛二搖,死人笑彎腰~”
女孩轉(zhuǎn)過頭,兩個窟窿有如黑洞,架在鼻上。
小小的鼻子十分平常,但那之下是一張血盆般的嘴。字面意義上。
所有人,臉上的每一個“洞”都鮮血汩汩。
“嘻嘻,大姐姐,來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