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陰魂不散
此時的陳大山,已經(jīng)坐在了從縣城到昌河市的班車上。
班車是早上七點過五分出發(fā)的,這時候正在輪渡上過江!
連車帶人一起“坐”船,對這個年代的大部分人來說,都還是很新奇的。
除了少數(shù)幾個以前就體驗過幾次的乘客,其他人幾乎全都朝窗外張望,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神色既興奮又緊張。
江風(fēng)裹著水汽從敞開的車窗鉆進來,帶著一股咸腥的涼意,吹得靠窗的人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卻沒人舍得關(guān)窗。
陳大山也把額頭抵在了冰涼的玻璃上。
前世,他剛參軍時乘坐的部隊車輛,也是這樣渡的江。
那時的他也是一臉的激動和好奇,滿心都是逃出牢籠的慶幸,滿眼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而這一次,他已不再是那個一心只想逃離的少年!
此刻落在眼里的光景別無二致,卻是真真正正的隔著一個輪回!
正想著,輪渡“哐當(dāng)”一聲撞上了對岸的碼頭,車廂里的人頓時一陣騷動。
陳大山扶著車窗邊沿,想起昨天楊國宏那副準(zhǔn)備一直盯著他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
誰說關(guān)鍵時刻就不能當(dāng)甩手掌柜的?
飯已經(jīng)喂到嘴里了都還不會嚼,那他跟賀振東合作的意義又是什么?
做慈善,給人家送錢嗎?
所有人都以為,他做七葉膽買賣的全部重心,都是放在上陽縣城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賀振東那里依然只是個試點!
他想要的可是星辰大海!
區(qū)區(qū)一個上陽縣城,才多大點市場?
過了江之后,班車?yán)^續(xù)搖搖晃晃地前行,方才還格外興奮的乘客們再次變得昏昏欲睡。
陳大山也是打了個哈欠,靠在車窗上閉目養(yǎng)神。
半個多鐘頭以后,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快到了!”
車廂里一下就熱鬧了起來,有些心急的乘客甚至是把行李都拎在了手上。
陳大山扭頭看向窗外。
看向了這個后世聞名的宜居城市,八十年代的昌河市。
外面是綿延的平房,四通八達(dá)的巷道,還有田野里豎起的電線桿,交織在一起的雜亂電線。
這里還是郊區(qū)!
條件就已經(jīng)比上陽縣城附近的農(nóng)村要好上很多了!
住的基本都是磚瓦房,也都通了電!
這會兒已經(jīng)臨近中午,各家房頂都升起了裊裊炊煙。
有幾個大人正扛著鋤頭跨過省道往家走。
跟在后面的幾個孩子人手一根筆直的棍子,嘴里“咻咻咻”的配音,擺出武林高手的架勢,“收割”著路邊的野草嫩尖!
順著塵土飛揚的省道往前看,便能看到遠(yuǎn)處逐漸變多的兩層樓房。
墻體以棕紅色為主,只有少數(shù)房子是白色的墻體。
時常都能看到“少生優(yōu)生,幸福一生”“一胎保,二胎堵,三胎抓”“發(fā)展個體經(jīng)濟,繁榮城鄉(xiāng)市場”之類的標(biāo)語。
班車又往前開了十幾分鐘,地面就變成了瀝青路。
路邊也有了梧桐樹,還有不少商鋪,半空中都是交錯的電線。
一開始的時候,陳大山并沒有在馬路上看到機動車,只看到了一些自行車和走路的行人。
片刻之后聽到有人咋咋呼呼地喊,才透過另一側(cè)的車窗,看到了一輛長車廂的老式公交車!
這種公交車也叫巨龍車、兩節(jié)車,
中間的鉸接處外面包著黑色的橡膠,看起來有點像手風(fēng)琴的風(fēng)箱褶。
前世陳大山聽人說過,曾有小孩子從鉸接處下面的空隙掉了下去,被車后輪給壓死了!
而此刻,班車上的乘客之所以鬧騰,倒不是因為看到巨龍車之后覺得新奇!
而是那輛公交車壞在了路上,乘客全都下車在幫著推!
大部分人倒是真的在推車。
其中幾個賊眉鼠眼的人則是在渾水摸魚,這里擠一擠,那里鉆一鉆。
沒一會兒,人群中就響起了一聲驚呼!
然后,一個中年大姐便扯著被劃開的口袋擠出人群,一邊不停地抹眼淚,一邊破口大罵!
這年頭的小偷,那是真叫一個無處不在!
于此同時,還有兩個穿得花里胡哨的小流氓,在故意往大姑娘小媳婦身上蹭,
其中一個膽小的小姑娘嚇得渾身都在抖,一個勁地拼命躲閃。
而另一個潑辣的小媳婦,則是大罵著抓起車門口的掃把,朝那小流氓就是一頓抽……
這就是八二年的昌河市!
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到處都能感受到改革的春風(fēng),卻又夾雜著無數(shù)亂象!
司機把車開到車站門口便停下了!
挎著帆布包的售票員直接拉開車門,扭頭朝車上的人喊:“到了!”
“下車,趕緊的!”
乘客們趕緊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悶頭悶?zāi)X地往車門口擠。
這個時候是最容易遇著扒手的!
陳大山好整以暇地坐著沒動!
直到人都下完了,車門口也沒幾個人圍著了,他才不慌不忙地下車。
果然!
他剛下車,就聽到有人大喊:“完了完了,我錢被偷了……”
陳大山循聲望去,是個背著帆布包的年輕人,正急得在原地轉(zhuǎn)圈。
雙手把包翻得底朝天,零碎的票據(jù)和手帕掉了一地。
周圍幾個剛下車的乘客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是不是掉座位底下了?”
“上車前還見你摸過錢呢!”
年輕人臉漲得通紅,帶著哭腔道:“沒有,我一直都把包抱在懷里的……”
陳大山皺了皺眉,沒上前摻和。
這年頭出門,錢要么貼身藏著,要么縫在褲腰里,哪有往包里裝的?
車站不大,土黃色的磚墻上刷著“嚴(yán)禁吸煙”的標(biāo)語。
墻角堆著幾個銹跡斑斑的鐵皮垃圾桶,蒼蠅嗡嗡地繞著飛。
候車室的木門缺了塊角,里面擺著兩排長木凳,凳面被磨得發(fā)亮,幾個旅客正趴在行李上打盹。
陳大山進去上完廁所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便騎著人力三輪車停在了他面前:“去哪?坐車不?”
即便是到了后世,在車站門口打車都很可能被宰,更何況是這個年代?
陳大山雖然不怕事,卻也不想多生事端,耽誤了正事。
而當(dāng)他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頭離開時,身后就傳來了一聲激動的高喊。
“師父……”
“陳大山……”
陳大山的臉色微僵!
猛然回頭之際,果然是看到了沈硯之熟悉的身影。
楊國宏的動作,可真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