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演戲,真累
安之恒緊緊地抱著幾乎癱軟的林晚檸,感受著她身體劇烈的顫抖和那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哭出來的悲慟。
他的心也像被狠狠揪住,痛得無以復加。
他從未見過林晚檸如此失態(tài),如此脆弱,這讓他更加堅信了那具冰冷軀體就是秦遠舟的事實。
只有林晚檸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間的極致恐懼和心碎之后,當她看到那具雖然相似卻絕非秦遠舟的身體時,一股隱秘的、混合著后怕和慶幸的暖流悄然回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是他。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認錯,就算是他的母親李慧蘭認錯,她也絕不會認錯。
為他療傷那么久,她觸碰過他身上每一寸緊實的肌肉,熟悉他皮膚的溫度和質感,甚至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他身上傷痕的痕跡。
只一眼,哪怕隔著模糊的血肉,她也能憑借那細微的骨骼輪廓和身體比例,斷定那絕不是她的秦遠舟。
電光石火間,秦遠舟之前和她閑聊時說過的話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那時他們還在京市,某個閑暇的午后,談及他過往那些危險的任務,他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過,
“有時候,為了引出藏在最深處的老鼠,或者為了徹底擺脫某些甩不掉的麻煩,‘死’一次是最有效的辦法�!�
她當時聽得心驚肉跳,覺得這種方式太過殘酷,尤其對活著、不知情的親人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秦遠舟卻捏了捏她的手,眼神深邃地解釋,
“所以,這種時候,去‘認尸’的,一定會是那個最熟悉、最了解、也最信得過的人。這樣,既能準確地把‘我已經安全脫身,正在隱藏’這個信息傳遞出去,讓真正關心的人放心,又能騙過敵人,讓他們以為目標已經清除,從而放松警惕�!�
他還補充道,
“通常這種情況下,負責的法醫(yī)會‘恰巧’不在場,或者只做初步檢驗,留下一些可以解釋的空間。這樣既符合程序,也避免了直接作偽證的風險,萬一將來需要‘復活’,也不會留下太大的紕漏�!�
一切都對上了!
公安同志那篤定卻又催促她確認的眼神,法醫(yī)的缺席,還有秦遠舟這兩天如同人間蒸發(fā)般的失蹤……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關鍵的線索,或者直接鎖定了幕后黑手,為了不打草驚蛇,甚至是為了引蛇出洞,他才用了這個“金蟬脫殼”的險招。
想到這里,林晚檸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
他還活著!這就夠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擔憂。
他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說明他面對的危險一定非同小可。
他現在在哪里?安全嗎?
可眼下,她什么都不能表露出來。
她必須完美地扮演一個痛失摯愛的未亡人角色,才能保護秦遠舟的計劃,不讓他的“犧牲”白費。
于是,她更加用力地抱住安之恒,將臉埋在他懷里,拼命地哭泣,仿佛要將身體里的水分都流干。
那哭聲里充滿了絕望、不舍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真實得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安之恒被她的悲傷深深感染,眼眶通紅,笨拙卻又耐心地輕拍著她的背,不斷地低聲安慰,
“檸兒,別這樣……我知道你難受……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挺住……”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只覺得心疼得無以復加。
看著平日里堅韌冷靜的林晚檸哭得肝腸寸斷,他恨不得將制造這一切悲劇的兇手碎尸萬段!
從公安局出來,坐上回春曉堂的車,林晚檸依舊靠在安之恒的肩頭,身體微微抽搐著,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安之恒一路沉默地摟著她,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回到春曉堂,梁掌柜和幾個伙計看到林晚檸失魂落魄、被安之恒半扶半抱地送回來,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都嚇了一跳,圍上來關切地詢問。
林晚檸努力抬起頭,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艱難地說道,
“梁掌柜……秦遠舟他……他出事了……醫(yī)館……先停業(yè)三天吧……我……”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又伏在安之恒肩頭低泣起來。
梁掌柜和伙計們聞言大驚失色,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安之恒對他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先去忙,然后扶著林晚檸進了后院的房間。
為了做戲做全套,也為了給自己一個緩沖和冷靜思考的空間,林晚檸知道,這三天停業(yè)是必須的。
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更需要時間來等待,等待秦遠舟可能傳遞給她的下一步信息。
梁掌柜和伙計們雖然心中疑慮重重,但看著林晚檸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也不敢多問,紛紛應下,各自去忙著收拾東西,準備關門。
安之恒又安慰了林晚檸幾句,見她情緒稍稍穩(wěn)定了一些,便說要去處理后續(xù)事宜,讓她好好休息,有事隨時叫人。
送走安之恒,林晚檸關上房門,背靠著門板,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著依舊狂跳的心臟和翻涌的情緒。
戲,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清脆卻帶著明顯不耐煩的女聲,
“林晚檸!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秦遠舟呢?讓他出來!”
是方彤!
林晚檸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來得正好!她正愁一腔復雜的情緒無處發(fā)泄,又需要一個足夠分量的“觀眾”來證明秦遠舟的“死訊”和自己的“悲痛”。
方彤的出現,簡直是送上門來的靶子。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又用力揉了揉眼睛,確保眼眶紅腫、神情憔悴,這才打開了房門,冷冷地看著站在院子里的方彤。
方彤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看到林晚檸出來,立刻雙手抱胸,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道,
“秦遠舟人呢?躲著我算怎么回事?我可告訴你,我爸那邊給的期限就快到了,上面不會一直等他做決定!我已經仁至義盡幫他說了不少好話,讓他別不知好歹!”
林晚檸紅腫著眼睛,靜靜地聽她說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翻滾著冰冷的怒火和刻意壓抑的悲傷。
等方彤說完,林晚檸猛地抬起手,“啪”的一聲脆響,一個用盡全力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方彤白皙的臉上!
方彤被打得一個趔趄,臉上瞬間浮起清晰的五指印,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敢打我?!”
“打你?”
林晚檸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帶著濃濃的哭腔,她猛地撲上前去,一把揪住方彤精致的衣領,雙目赤紅,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他還怎么做決定?!他怎么回復你?!他死了!死了!你聽見沒有?!”
最后兩個字,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的,充滿了絕望和崩潰。
方彤徹底懵了。
臉上的疼痛和被打的屈辱瞬間被“死了”這兩個字帶來的巨大震驚所淹沒。
她呆呆地看著林晚檸,一時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死……死了?你說誰……秦遠舟?”
“不然還有誰?!”
林晚檸用力搖晃著她的衣領,整個人如同瀕臨崩潰的困獸,
“是不是你干的?!啊?!是不是你得不到他,就要毀了他?!你說啊!”
這聲嘶力竭的指控,雖然林晚檸心里清楚絕非方彤所為,但在此刻,卻是她將計就計、借題發(fā)揮、收拾方彤,并向外界傳遞錯誤信息的最佳方式。
方彤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林晚檸那瘋狂的樣子,又聽到如此惡毒的指控,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嚇壞了,拼命地掙扎起來,想要推開林晚檸,
“你放開我!你瘋了!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秦遠舟死了關我什么事?!你這個瘋子!”
她用盡全力掙脫了林晚檸的手,踉蹌著后退了幾步,看著林晚檸如同厲鬼般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神,只覺得毛骨悚然。
她再也顧不上什么轉崗、什么條件了,轉身就往院外跑去,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回頭看,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趕。
看著方彤狼狽逃竄的背影,林晚檸緩緩直起身子,臉上的瘋狂和悲痛漸漸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疲憊和深深的憂慮。
演戲,真累。
但愿秦遠舟那邊,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