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捧著銀子來求她
"忍著點。"
沈玉瑾索性攬住綠素肩膀,小丫頭單薄的身子在氅衣下抖得像風(fēng)中落葉。
經(jīng)過松園時,有積雪從枝頭砸下。
沈玉瑾下意識側(cè)身去擋,不料綠素卻搶先一步擋在她面前,任由雪塊砸在自己肩上。
沈玉瑾心頭微動,這丫頭……
綠素的住處比她想象中還更簡陋。
墻角窄榻上的薄被補丁摞補丁,洗得發(fā)白,枕畔卻摞著幾冊書。
榻邊小幾上面,整齊擺著一塊殘缺的墨錠和一支禿筆,硯臺里殘余的墨汁已經(jīng)凍成了冰。
沈玉瑾小心翼翼把綠素放在榻上,讓人趕緊生了炭盆,又命喜兒再去抱床厚實被褥來。
綠素過意不去,作勢就要起身推辭。
"別動,先消消腫。”
她的聲音輕柔,可吐出的每一個字卻都似帶有無形的力量,讓人下意識地就順從。
綠素乖乖躺下,沈玉瑾擰干熱帕子,輕柔地敷在她紅腫的臉上。
“她為何欺負你?”
“少夫人是說紅杏嗎?”綠素輕咬下唇,面露猶豫之色,躊躇再三,最終老實回答。
“上月廚房對賬,奴婢發(fā)現(xiàn)她多報了幾兩銀子……她便記恨至今。”
沈玉瑾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探究:“哦?賬目你都看得懂?”
“奴婢……略識幾個字�!�
"既識字,怎么不去賬房謀個差使?"沈玉瑾狀似無意地問。
綠素咬了咬唇,躊躇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倔強。
“奴婢……也曾動過心思,只是這賬房水太深。奴婢只想清清白白做事,實在不愿……”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抬眸飛快地瞥了沈玉瑾一眼,又趕忙低下頭�!安辉妇砣胧欠钱斨小!�
沈玉瑾聽懂了,這是嫌棄賬房里貓膩多,不想同流合污。
倒是個有骨氣的姑娘。
她唇角微揚,眼底多了幾分欣賞。
正說話間,一陣沉穩(wěn)且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原來是府醫(yī)趕到了。
診脈后說是寒氣入體,開了驅(qū)寒的湯藥,又留下消腫的膏藥。
不多時,喜兒也抱著厚被子氣喘吁吁回來了,二話不說就搶著去煎藥。
沈玉瑾目光在屋內(nèi)逡巡,又被枕邊一摞舊書吸引。
隨手抽出一本,竟是翻得起了毛邊的《杜工部詩》刻本。
翻開內(nèi)頁,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批注清秀工整,見解也不俗,顯見是下過苦功的。
"這些批注……"沈玉瑾指尖在紙頁上微微一頓�!岸际悄銓懙�?”
綠素眼簾微垂:"不過是閑暇時隨手記些粗淺見解,讓少夫人見笑了……"
沈玉瑾卻輕輕點了點那行字:
“見解不錯。只是這句‘憂世’還可再深,杜工部之悲,非獨為世道,亦為生民�!�
綠素倏地抬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抿唇壓下那抹幾不可察的欣喜。
這深宅之中,竟還有人能懂杜工部字里行間的黎元之苦。
沈玉瑾指尖翻動書頁,忽見一張薄紙夾在其間,上面字跡工整地寫著“弟弟的藥方”,下面密密麻麻記著每味藥的市價與采買鋪子。
沈玉瑾神色如常地合上書冊。
“這幾日好好養(yǎng)著,不用去當值�!�
“少夫人�!本G素急得撐起身子。“奴婢無礙,不用休息的……”
她的月錢本就不多,停工幾日,弟弟和母親的藥錢和火食費可怎么辦。
沈玉瑾似是看出她的窘迫,溫言道:
“放心,你養(yǎng)病期間,月例照發(fā);紅杏無故打傷你,罰她三個月錢賠你;至于我,也有失查之責(zé),令你無端受苦,也該賠禮。”
說著便讓喜兒遞過五兩銀子,這夠?qū)こH思疑畎肽炅恕?br />
沈玉瑾溫柔一笑:"好好將養(yǎng),我屋里正缺個文書丫鬟,你若愿意,傷好了便過來伺候,每月月例加三成,如何?”
“少夫人……”
自從爹爹出事,母親瘋了,弟弟病了,她賣身為奴,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人心險惡,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溫柔相待。
“少夫人,綠素……綠素有些累了,您先走吧�!�
她聲音發(fā)顫,猛地拽過被子蒙住臉,淚珠斷線了似的大顆大顆涌出來。
被子里傳來低低的抽泣聲,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拼命忍著,卻怎么也忍不住。
沈玉瑾沒再說話,只是臨走時,將茶水放在她觸手可及之處,又將炭盆往她榻邊推近了些。
戌時的梆子敲過三響,沈玉瑾才踩著尺余深的積雪回到院子。
"少夫人,廚房備了姜湯,可要傳?"丫鬟提著燈迎上來。
"先點書房的地龍。"她打斷道。
沈玉瑾沒有早睡的習(xí)慣,便拿出紙筆在燈下寫寫畫畫,規(guī)劃著她的商業(yè)版圖。
她記得再過半載,江南會發(fā)一場大水,導(dǎo)致糧價飛漲,餓殍遍野。
若現(xiàn)在暗中收購江淮陳糧,待洪水至?xí)r
她自有辦法,令那些喝民血的官老爺們,捧著銀子來求她!
"這么晚了,夫人在忙什么?"
低沉的男聲裹著夜露的寒氣突然逼近,沈玉瑾回頭,謝云舒已立在三步之外。
"在算些賬目。"她本能地合上冊子,又忽地松開,何必遮掩呢?
他們早就約法三章,互不干涉。
于是迎著謝云舒的目光大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開間米行。"
謝云舒拿起冊子看了看,眉頭漸漸皺起。
”你要囤積糧食?現(xiàn)在市價平穩(wěn),囤貨風(fēng)險很大。"
沈玉瑾微微一笑:“世子放心,我自有計較�!�
謝云舒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么,只道聲‘早些休息’便走了。
更深夜靜,紅杏捂著仍火辣辣的臉頰,溜進了凝暉堂的角門。
她的姑媽周嬤嬤的屋子還亮著燈,窗紙上映著個肥碩的影子,正就著燭火數(shù)銅錢。
紅杏一進門就撲在她身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姑媽!你要為我做主啊……少夫人為了個賤婢,不僅用家法罰我,還要扣我月錢,將我降為粗使丫鬟!"
“哎喲我的兒!”周嬤嬤一把將她摟到炕上,心疼得了不得。
“可你也真是蠢,少夫人新官上任,正愁沒由頭整頓下人。你還自己往槍口上撞!"
她突然壓低嗓音:“明日你去找郭婆子,就說……”
紅杏越聽眼睛越亮,最后竟忘了疼,嘴角咧到耳根。
“還是姑媽厲害!這下少夫人可要……”
“閉嘴!”周嬤嬤突然扇了她一記耳光�!案以谕忸^張揚,仔細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