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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斬斷孽緣

    冬雪初融,暖陽如碎金般灑在青石板路上。

    沈玉瑾攏了攏身上的黑色裘衣,刻意避開了侯府的丫鬟婆子,帶著喜兒從側(cè)門溜了出來。

    轉(zhuǎn)過幾條街巷,人聲逐漸鼎沸起來,西市到了。

    沈玉瑾站在市口,望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思緒萬千。

    這里是京城最繁華的所在,即便春寒料峭,也阻擋不了商賈百姓的熱情。

    "剛出鍋的胡麻餅,三文錢一個……"

    "塞北氈帽!風(fēng)雪天凍不著耳朵的氈帽……"

    "昆侖山的雪蓮膏!老太太抹了變二八……"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沈玉瑾細觀察著每個路口的人流走向,不時在小本上記下些什么。

    "姑……公子,為何要在路口數(shù)人頭��?"喜兒好奇地問。

    沈玉瑾眼睛仍盯著街道:“米行位置最重要是方便百姓。你看那個轉(zhuǎn)角�!彼钢粋十字路口,"左邊是居民區(qū),右邊通往碼頭,前面是菜市,這樣的位置最好。但租金一定不便宜。"

    她走近一家關(guān)張的鋪面,從門縫往里看:“這間大小合適,后面還有倉庫。"

    說著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下門檻上的灰塵,”灰塵不多,說明關(guān)門不久,建筑應(yīng)該沒大問題。"

    喜兒看得目瞪口呆:"姑……不,公子怎么會懂這些!"

    “興許是夢里哪位神仙教的�!鄙蛴耔UQ邸!白撸覀�?nèi)フ已廊藛枂栠@鋪面的租金�!�

    沈玉瑾聽著牙人報出的數(shù)目,眼底閃過一絲冷笑。

    這西市的鋪租,竟比她前世記憶里同時期貴了三成有余。

    "公子莫不是嫌貴?"牙人指著門外川流不息的人潮,"您瞧瞧這客流量,要不是原來的商戶急著回老家,這樣的鋪面打著燈籠都難找。"

    還價的話剛到嘴邊,忽然嗅到一陣熟悉的米香。

    待她循著香味拐進巷子里一家小米鋪,便見到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正熱絡(luò)地招呼著買米的客人。

    沈玉瑾眼眶微紅,上輩子餓得最狠的那天,就是這位大嫂偷偷塞給她半碗飯。

    又悄悄往她袖子里多塞了幾枚銅錢,低聲說:“姑娘家在外,不容易。”

    沈玉瑾眼眶發(fā)熱,原來這時候大嫂有自己的米鋪,眼睛也還沒瞎。

    那她后來……是經(jīng)歷了什么變故?

    她不動聲色靠過去,幾個粗布婦人正圍著新到的新到的米議論。

    "這米看著白凈,煮出來怕是不出飯……"婦人捏起米粒搓了搓。

    "您老這就外行了,"大嫂從陶罐里舀出一把金黃的藜子。

    "咱們鋪子的獨門秘法,三份粳米配一份藜子,竹甑底下墊桑葉,武火催開,文火慢蒸。蒸透了米粒抱團,藜子噴香。"

    沈玉瑾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前世只當(dāng)大嫂是個心善的粗人,竟不知還是個深諳糧道的高手。

    大嫂話音未落,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闖進來。

    領(lǐng)頭的刀疤臉一棍砸在門框上,本來要買米的幾個婦人嚇得臉色煞白,作鳥獸散。

    "陳老二的債,今日該清賬了吧!"

    "他欠的錢,你們?nèi)フ宜�,與我何干?"

    大嫂聲音發(fā)顫,又怕又恨,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就攤上這么個死鬼丈夫!

    "沒錢?"領(lǐng)頭的刀疤臉又一棍砸碎柜臺,飛濺的木屑在老板娘臉上刮出血痕。

    "陳老二賭輸了這鋪子的地契,"他踩著滿地木屑逼近。

    "今日要么還錢,要么,"刀疤臉狠狠捏住老板娘的臉,"看你也有幾分姿色,就用你這身子抵債!"

    大嫂脖子一梗,“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啐到刀疤臉臉上。

    "賤人!"

    大嫂被揪著頭發(fā)摔倒在地,一個打手踩住她的手指碾壓,骨節(jié)發(fā)出令人膽寒的脆響。

    刀疤臉獰笑著舉起木棍:“老子今天先廢了你這雙手……"

    "住手!"

    沈玉瑾動作比喊聲更快,打手回頭的剎那,她掀翻藜麥陶罐,抓起一把揚手灑向?qū)Ψ窖劬Α?br />
    "啊!我的眼睛!”刀疤臉慘叫出聲。

    這些未經(jīng)浸泡的藜麥表面還帶著苦灰,刺得他雙目赤紅,淚如泉涌。

    沈玉瑾一把拽住大嫂的手腕,一路向外狂奔。

    兩人鉆進七拐八繞的暗巷,直到身后打手的叫嚷聲與咒罵聲逐漸微弱,才雙腿一軟,貼著滿是塵土的破舊院墻停下來大口喘氣。

    “姑娘,今日多謝你仗義相助。”大嫂眼含感激,聲音微顫。

    沈玉瑾一怔:“你怎知我是……”

    老板娘指尖點了點自己耳垂:“耳洞�!�

    沈玉瑾隨即莞爾,原來這老板娘還是個粗中有細的。

    “對了大嫂,你叫什么名字?”

    問出這句話時,沈玉瑾喉間微微發(fā)澀。

    上輩子受了人家一飯之恩,卻連恩人名字也不知道,她可真是涼薄��!

    “叫我黃四娘就好了�!�

    “你男人欠了他們多少錢?”沈玉瑾單刀直入。

    “三百多兩,賣了那鋪子也不夠還債�!�

    大嫂嘆了口氣,眼底浮上一層霧氣。

    那米鋪是爹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如今竟要為了那白眼狼斷送!

    沈玉瑾掏出隨身的小荷包,抽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塞到黃四娘手里。

    黃四娘卻眼疾手快,反手又將銀票塞回去。

    “無功不受祿,姑娘莫要折煞我!”

    沈玉瑾按住黃四娘推拒的手,輕聲道:"四娘且聽我一言。

    數(shù)年前我流落街頭時,也是一位賣米的大嫂硬塞給我半碗飯和幾個銅板。她說姑娘家在外,都不容易,能幫一點是一點。"

    她將銀票折進黃四娘掌心,"如今我不過是想替她把這份善意延續(xù)下去。"

    黃四娘紅著眼眶收下銀票:"多謝姑娘。姑娘府上哪里,改日我給姑娘寫張欠條,這銀子,一定慢慢還你�!�

    沈玉瑾搖搖頭:“不必了,我信得過大嫂�!�

    頓了頓又道。“對了大嫂,按《大圣律》第三卷,丈夫典賣妻產(chǎn)者,妻可訴請和離�!�

    黃四娘望著沈玉瑾漸行漸遠的背影,手里的銀票越攥越緊。

    這些年她忍了多少回?

    男人欠的賭債、身上沾的脂粉味、孩子半夜的哭喊……

    每回她都跟自己說,再信他最后一次。

    可到頭來,她得到了什么?

    她突然冷笑一聲,是時候放下執(zhí)念了。

    原來斬斷這孽緣的刀,竟是個素不相識的姑娘遞來的。

    沈玉瑾走了一段路才發(fā)現(xiàn),剛才混亂中,她只顧著拽人逃離,竟把喜兒給落下了!

    一陣寒意倏地爬上脊背。

    那群人兇神惡煞,她拉著黃四娘跑了,若發(fā)現(xiàn)喜兒是她的同伴……

    她不敢再想。

    喜兒那丫頭膽小,平日連殺雞都不敢看,若被那些人抓住……

    沈玉瑾攥緊袖口,現(xiàn)在折返,或許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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