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本督討厭聒噪
東廠提督謝宴西,字面意義上的活閻王,天子近臣,被賜國姓,最喜喪儀——吃誰家的席,送誰家的殯。
但前世謝宴西根本沒來壽宴。
陸菀菀蹙眉猶疑,剛與陸太傅出門,就見院中陸大嫂抖著手吩咐:“去拿我的長槍,我與東廠不死不休!”
陸大哥抱住她大腿攔人:“咱家的席都吃完了,謝督主不是來送殯的……”
陸太傅不由點頭。
他可是先帝留下的唯一遺產(chǎn),東廠不敢的。
“請謝督主進來!”
“誒!”
陸家人都去了前廳等候。
陸菀菀對陸母道:“母親,孟婉來京了,她是宋臨的未婚妻,今后我不許她再打著我們家的旗號結(jié)交人脈!”
十七年前,陸母回鄉(xiāng)探親時臨產(chǎn),借住臨水縣的孟秀才家,與孟母同日分娩,陸母覺得是緣分,此后常與孟家往來,更由著孟婉在家鄉(xiāng)打著她義女的名號結(jié)交貴女,前呼后擁。
宋臨是孟秀才的學生,年前他拿著舉薦信上門,陸菀菀對那張臉一見傾心。
宋臨享受著她的好,卻從未說過他與孟婉有婚約。
陸母遲疑道:“宋臨是宋臨,孟婉是孟婉,那孩子親娘不喜歡她,過得苦……”
“那母親不疼我了嗎?”陸菀菀靠在她懷里,緊緊抱著她。
陸母瞬間笑了:“疼你,依你!”
陸菀菀緊緊抱著她。
前世父母早逝,大哥大嫂被貶去外地,因泥石流喪命,大哥的仆從回京高喊真假千金有隱情,被宋臨當眾射殺。
長姐難產(chǎn)早亡,姐夫因暴打宋臨,被幼帝賜死天牢。
而唯一相信她的人、她的手帕交大公主,也因為孟婉的哭訴,被宋臨毒死了……
那一日,從來優(yōu)雅溫柔的人狼狽地吐著血,塞給她毒粉——“宋臨涼薄,他若再辱你,就用這藥……配火燒死他!”
大公主死在了她懷里。
陸菀菀閉上微紅的眼,吩咐丫鬟:“去把宋臨這三個月在我們家白吃白拿的賬冊理出來,傳遍京城,就說……是大哥借他的。”
“是。”
現(xiàn)在皇帝盯著陸家,她沒法直接殺了賤人——那也太便宜他們。
她和她的親人朋友受過的屈辱苦難,她要宋臨孟婉全部嘗盡,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奴才給謝督主請安!”外面管家的聲音傳來。
眾人看向門外的赭紅色身影。
謝宴西生了一雙冷峻眉眼,身姿頎長,當他施施然踏入廳內(nèi)后,周身的血氣與冷意瞬間撲面而來。
廳內(nèi)一時落針可聞。
唯一氣定神閑的人指尖輕轉(zhuǎn)著一支白玉簪,似笑非笑:“陸姑娘,你的簪子掉了�!�
陸菀菀垂眸看去,這是她及笄時不知誰送的禮物,因為喜歡便經(jīng)常戴,剛才怕是掉在院里了。
她正想接過,謝宴西指尖一翻,簪子穩(wěn)穩(wěn)插回她發(fā)間。
他掃過簪頭雕著的精致菡萏,聲音竟有些低柔:“東西要收好,畢竟……不是每次丟了,都有人送回來。”
“多謝督主。”
陸菀菀微微低頭,謝宴西的眼神……怎么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一樣?
她的確曾見過他——那時他在殺人,鮮血淋在他身上,更襯得那張臉添了幾分詭異的昳麗……像鬼一樣。
可除此之外他們再無交集。
更何況,前世謝宴西是宋臨的知己,還為了救他重傷身亡,是宋臨最大的靠山。
“太傅壽宴,本督特來賀壽。”
陸太傅接過壽禮一瞧,正是他找了許久的孤本,他罵過不少次東廠奸佞誤國,謝宴西竟還如此投他所好?
“……多謝督主割愛。”
“無妨�!�
謝宴西又拿起一卷字畫,漫不經(jīng)心道:“剛才聽說這是一位舉人送太傅的壽禮,就順手拿來了,不知可否一觀?”
你都拿手里了,還虛偽地問什么呢。
陸太傅一邊吐糟,一邊展開字畫,上面的字有形無骨,畫也平庸。
“就這?”
謝宴西隨口點評:“我當什么絕世遺品……陸姑娘養(yǎng)的狗沾墨爬過去都比這風骨天成�!�
陸菀菀:“……”
前世瓊林宴,謝宴西可是盛贊宋臨“筆走龍蛇”的。
片刻后,謝宴西終于告辭。
“督主慢走�!标懱递p松了許多。
“聽說大公主邀陸姑娘去靜安寺法會,正巧本督也要去,可送你一程。”
陸菀菀驚慌抬頭,對上謝宴西深邃的眼神,又迅速低頭。
“多謝督主�!�
她閉了閉眼。
明明想要拒絕的,死嘴但凡說慢點呢。
她坐上了馬車,陸大嫂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去了。
她得保護小妹!
“姑娘您一坐車就暈,快吃些蜜餞吧。”車上,丫鬟翠芳遞來一顆蜜餞。
陸菀菀眼神一冷,拂開她的手,靠去陸大嫂懷里撒嬌:“大嫂喂我吃!”
陸大嫂笑瞇了眼:“懶的你……來,大嫂喂�!�
她們舉止親熱,翠芳卻為她的拒絕心虛起來,陸菀菀……她應(yīng)該不知道她和宋臨有往來的。
馬車出了城后,車夫忽道:“前面宋舉人的馬車撞上永安侯世子的了,兩人正在爭吵�!�
陸菀菀一愣。
算時間,宋臨應(yīng)該是去接孟婉的。
“小妹別怕,他再敢污蔑你,大嫂剁他狗頭給你燉湯!”
透過車簾,陸菀菀看到了外頭景象,神色冰冷下來,她靠在陸大嫂懷里,聲音是與表情截然不同的軟甜:“大嫂最好了!”
外頭,宋臨站在破損的馬車旁,還扶著一個嬌美的女子。
他眼神高高在上,不耐又施恩般的睥睨永安侯世子:“你知不知道本侯……我是誰?!”
“管你是誰,敢沖撞本世子都得挨打!”
宋臨面色微沉,忽然看到了后方的謝宴西:“謝督主?永安侯世子當街行兇,正好你來主持公道!”
他對謝宴西微微點頭,隨意傲然的樣子不像拜見,倒像是接見。
謝宴西勒馬停下,隨手摩挲著衣角的菡萏紋,輕瞥:“是今日赴太傅壽宴的宋舉人?”
“督主知道我?”宋臨語氣驚訝,很快就帶上了一絲矜傲。
原來謝宴西早就開始關(guān)注他了。
難怪前世那么快就折服于他的才華,一路提拔他高升。
“嗯,那個被扒光的�!�
宋臨笑容僵住。
永安侯世子噗嗤一笑:“原來宋舉人還認識督主啊,倒是我人眼看狗低了�!�
宋臨有些難堪,陰沉吩咐:“既然督主知道今日經(jīng)過,便為我報仇吧,陸菀菀惡毒驕縱——”
謝宴西忽然擲出一柄飛鏢,擦著宋臨咽喉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宋臨瞬間噤聲,頸間的刺痛叫他臉色發(fā)白。
孟婉更是嚇得腿一軟,差點倒地。
四周鴉雀無聲間,謝宴西轉(zhuǎn)頭看向陸菀菀,難得解釋:“本督討厭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