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神(1)
因為烏竹眠與魘怪打過交道,所以并不驚慌,只在指間捏了一道靈力。
好在只過了一瞬,周圍就再次亮了起來。
入眼是百里鹿云正抱著褚翊的手臂,貼得很緊,小鹿般的眼睛睜得很大,警惕地看著四周,眼神惶惶不安。
被依賴的褚翊露出一點憐惜,放緩了嗓音,安撫道:“別怕,我在這里。”
百里鹿云仰頭去看他,靈動地眨眨眼睛,柔聲撒嬌:“有子夜哥哥在,我當然不擔心啦�!�
看著兩人的互動,蘇令儀一時間也忘記了正身處險境,臉色鐵青,攥緊手里的劍柄,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不忍直視地撇開眼,看見神色平靜的烏竹眠后,有些驚奇:“沒想到你膽子還挺大的,居然一點都不怕?”
說話間還不忘拉踩,嗤笑道:“不像某些人,慌慌張張,不成體統(tǒng),表現(xiàn)得還不如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凡人,要是我輩都像這些,還修什么仙?還怎么除魔衛(wèi)道?”
聽出蘇令儀話里的針對,百里鹿云怯怯地放開手,小聲勸慰:“我沒有……氣大傷身,蘇師姐,你別總是生氣,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向你道歉�!�
蘇令儀最看不得她這副做派,氣得跳腳:“我生哪門子氣?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
“行了。”褚翊皺起眉,語氣很不贊同:“蘇師妹,鹿云又沒做什么,而且現(xiàn)在情況危急,你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蘇令儀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烏竹眠無視他們的爭端,也無視百里鹿云心中各種沒有營養(yǎng)的車轱轆話,只扭頭去打量四周。
她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懶得裝,也不想多看這個占據(jù)了小師妹身體的人,不然越看越糟心,越想越不對,心底的戾氣都快壓不住了。
眼前還是月神廟,周圍的景象卻已經(jīng)徹底變了。
原本破敗不堪的神廟重現(xiàn)了昔日香火不斷的輝煌,廟宇巍峨,布局錯落有致。
院中景致優(yōu)美,菩提樹高十余米,冠幅可覆三四畝地,枝葉蔥蘢,濃蔭蔽日,其間掛著數(shù)不清的紅綢,風一吹,好似紛飛的花雨。
賀聽霜一直沒說話,手按在劍柄上,擺出了蓄勢待發(fā)的攻擊姿態(tài)。
烏竹眠打量著身旁擦肩而過的行人,男女老少皆有,五官、皮膚、衣著都非常真實,還有此起彼伏的談笑聲,就是很普通、很日常的場景。
“小五!”
忽然間,從人群中竄出一個婦人,三十來歲的模樣,荊釵布裙,眼梢微微吊起,緊皺的眉頭間有一道深深的褶皺,顯出了幾分刻薄。她手腕間挎著一個竹籃子,裝著幾支香燭和一塊白色的綢布。
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很快鎖定了烏竹眠,大步朝她走來,嘴里罵罵咧咧道:“你個死丫頭,不是讓你好好跟著我嗎?怎么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五人對視一眼,比較有經(jīng)驗的褚翊低聲快速交代:“這里就是魘怪的結(jié)界了,謹記三點:一,這是幻象,結(jié)界里的人都不是真實的活人,但不要隨便與其交惡,因為魘怪可能就藏在其中。”
“二,我們在這里面大概是有另一重身份,等會兒恐怕會被分開,千萬小心,安全為上。另外,郡縣里那些消失的人應該也在結(jié)界里面,注意尋找�!�
“三,只有把魘怪找出來消滅掉,我們才能夠出去!”
賀聽霜手忙腳亂地從芥子囊里掏出一把匕首、一瓶靈丹和一塊傳音石塞給烏竹眠,眼中的愧疚愈發(fā)濃重:“阿眠姑娘,這些給你防身用……”
他心里很是愧疚,若是早知道追查的是魘怪,他絕對不會讓烏竹眠跟著的。
現(xiàn)下一行人要被迫分開,她一個凡人,怕是兇多吉少了。
其余三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的想法跟賀聽霜差不多。
話未說完,那婦人就到了跟前,狠狠拍開賀聽霜的手,一臉尖銳刻�。骸鞍ツ氵@人怎么回事?少動手動腳的�。∥覀兗倚∥逡院笳f不定是要嫁給月神大人的,你給我離她遠點,莫要壞了她的清白!”
賀聽霜的臉色瞬間變了,只一下,他的手臂就被振得發(fā)麻,筋脈里的血脈仿佛都凝固了。
婦人卻沒理他,轉(zhuǎn)頭去看烏竹眠,上下打量了兩眼,腮幫子都咬得鼓了起來,忍無可忍地怒吼道:“你個死丫頭,去哪兒弄得這么臟?”
烏竹眠早就先一步把賀聽霜給的東西收進了懷里,不慌不忙地任她發(fā)脾氣。
婦人瞥了百里鹿云和蘇令儀一眼,眼神露出了敵意,她伸手去拽烏竹眠,壓低聲音警告道:“行了,趕緊跟我去洗把臉,換身衣服,好好收拾收拾。我警告你,今晚月神大人選新娘,你給我上點心,等會兒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
烏竹眠跟著婦人走了。
回頭看時,只見百里鹿云和蘇令儀的身邊也圍了一群侍女打扮的人,嘴里叫著“小姐”,拉扯著兩人要去后院的廂房里梳洗打扮。
被遺忘在原地的褚翊和賀聽霜面面相覷。
烏竹眠收回目光,在心中暗忖,月神娶親,那魘怪會是月神嗎?
她看向大步往前走的婦人,浮夸地嘆了一口氣,表示自己非常自卑:“唉,剛才那兩位姑娘看起來真是貌若天仙、秀外慧中、才貌雙全,我覺得我好像沒什么優(yōu)勢呢,月神大人應該看不上我。”
婦人冷哼一聲,表示不屑:“月神大人又不是那種只會看臉的膚淺之人!”
烏竹眠表示懷疑:“哦?真的嗎?我不信?”
婦人的嘴角抽了抽,稍微放慢腳步,扭頭去看她:“此事月神大人自有定奪,你就別瞎想了,趕緊洗漱一番,然后去把這白綢布掛到菩提樹上,若能掛上去,就說明你有資格進月神殿�!�
“進了月神殿,說不定就能被選中,成為月神的新娘,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烏竹眠看著竹籃里的白綢布,真誠發(fā)問:“這福分給你你要嗎?”
聽見這話,婦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怪異,似笑,似怒,似羨慕,又似恐懼。
不過所有情緒很快就消失了,她瞪了烏竹眠一眼,粗糙的手輕撫過鬢發(fā),冷哼道:“若是我再年輕個十幾二十歲,哪里還輪得到你?一群姊妹里,爹娘指望的,就該是我了。”
看來這個婦人是她的“姐姐”。
搞清楚這一點的烏竹眠搖了搖頭,面露不贊同:“姐,你剛才不還說月神不是膚淺之人嗎?怎么新娘的人選就非得是年輕姑娘呢?小了,格局太小了�!�
婦人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烏竹眠還在輸出:“而且娶親這種男女之間的事,俗,太俗了!百態(tài)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紅塵方為上岸,拿此等紅塵俗事跟高坐神壇的月神大人扯上關(guān)系,豈不是一種褻瀆?”
婦人的眼神有些迷茫,還有些糾結(jié),覺得她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這……”
烏竹眠仔細觀察著婦人的臉,只見短短一瞬的掙扎過后,她很快就露出了似悲憫,又似虔誠的神情。
她雙手合十,跟被洗腦一樣,擲地有聲道:“月神大人娶親,是為了庇佑我們這些受苦難的女子,讓我們能夠超脫俗世紛擾,這不是褻瀆,這是拯救!”
烏竹眠沒再說話,剛才婦人變臉時,她分明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波動。
她轉(zhuǎn)過頭,遠遠看見了從朱墻后伸出繁茂枝條的菩提樹,風一吹,樹影婆娑。
是從菩提樹那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