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圣人骨相,寒鐵心腸
因涉及家事,賀長風(fēng)并未參與。
等兩人重新回到三樓,天色不早,他留棲月用晚膳,“我這里五維杏酪鵝和蜜炙黃雀都是一絕,弟妹嘗嘗?”
棲月自然婉拒,“多謝款待,只是出來有些時候,家中還有事,得回去了。”
這會兒她哪有心情吃飯,當(dāng)然是回去打臉更要緊。
陸恂扭頭看了她一眼。
他自然知道她急著回去的理由,這小女子裝的柔弱,其實一肚子壞水。
棲月懷疑自己被陸恂看穿,所以眼觀鼻,鼻觀心,對陸恂投來的目光,絕不予以回應(yīng)。
賀長風(fēng)冷眼瞧著兩人眉眼官司。
怎么才出去一會兒,這兩人像是又親密一點,真是奇哉怪哉!
他是慣不會討人嫌的,是以并不強留。
只是吩咐下去,叫伙計將豐樂樓里特色的幾道菜肴打包裝入食盒,好給棲月帶走。
“不知你的口味,這幾道行簡平日也愛吃,弟妹且?guī)Щ厝ィ瑖L嘗鮮�!�
不得不說,賀長風(fēng)和陸恂就像是兩個極端,同樣是世家公子,賀長風(fēng)猶如春風(fēng)細(xì)雨,陸恂便是風(fēng)霜刀劍。
南轅北轍的兩個人,竟然是朋友。
自有下人將食盒放到馬車上,棲月告辭離開,賀長風(fēng)斜睨過去,“你不送一送?”
陸恂目光沉沉,面露警告。
賀長風(fēng)識相,閉嘴。
棲月最是知情識趣,絕不叫人為難,盡管陸恂大概率也不會為難,仍主動開口,“想來夫君還有要事,耽擱這么久,我先回去了。”
等人走后,賀長風(fēng)四仰八叉懶在扶手椅上,沒半點正形。
“多好的弟妹啊,人生的貌美不說,又善解人意,會察言觀色,還那么寵你~你說你,沒娶人家時,巴巴地追出去,如今將人娶回家,卻這般冷淡。”
他輕搖折扇,嘖嘖感嘆:“男人啊~”
陸恂懶得理他,轉(zhuǎn)頭吩咐侍從,“等會兒上菜,給他別放鹽�!�
賀長風(fēng)心知這不是好話,卻還是問,“為何?”
陸恂眉眼不抬,淡聲道,“看你閑的�!�
賀長風(fēng)笑得更歡,“你離京三年,身邊連個懟我的人都沒有,我過得甚是寂寞。”
陸恂冷眼掃過去,“怎么太后娘娘不設(shè)宴了?”
賀長風(fēng)至今尚未娶妻,最急的莫過于家族長輩。
太后娘娘每年都要在長樂宮擺好幾場大宴,將滿京都的貴女召來,只為給賀長風(fēng)尋個合心意的。
春日里,宴會總是最多。
賀長風(fēng)想來便頭疼,自己先轉(zhuǎn)了話題,“你在幽州平叛有功,明日大朝會,陛下定有封賞�!�
誠如棲月所言,陸恂的確有事要與賀長風(fēng)商談。
陸恂問道,“燕王去歲離京就藩,太子殿下那里……”
賀長風(fēng)挑了挑眉,“咱們這位二哥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宅心仁厚,當(dāng)初還替燕王求情來著�!闭f到此處,他忽而壓低聲音,“燕王之心,便是皇城根上的螞蟻都一清二楚,只我們太子殿下,只信兄弟情深�!�
陸恂續(xù)了杯茶,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上不見絲毫波瀾,“儲君仁厚,是民之福。”
賀長風(fēng)諷刺一笑,再不見平日的玩世不恭,“只怕他坐不穩(wěn)。”
燕王有野心,更有能力,在所有皇子中最出類拔萃,除了嫡庶身份上吃虧,否則陛下也不會叫他提前就藩。
可皇室,是滿天下里最不講究嫡庶尊卑的地方。
古往今來,有幾個繼位者是照著齒序排的。
陸恂沉吟片刻,“陛下自有打算�!�
賀長風(fēng)問,“聽說容朝余孽最近又有動作?”
陸恂心中一動�,F(xiàn)今朝堂動向,于三年前的他而言,實在被動,這也是他今日尋賀長風(fēng)的原因。
正要開口多問兩句,忽有侍衛(wèi)闖入,“世子不好了,夫人她……被劫持了!”
前一刻還在沉思的陸恂,聽到侍衛(wèi)稟告,猛然站起身,動作快到他大腦都來不及反應(yīng)。
……
棲月大功告成,心情甚好。
扶著松蘿的手上馬車,心里頭盤算著等會兒要如何與陸嬌對峙。
可萬萬沒想到,她才踩住車轅,車底忽有一道黑影從下襲來。
瞧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見寒光一閃,一柄冰冷的短刃已壓在她脖頸上。一旁的松蘿短暫的“啊——”一聲,便被人一掌劈開,失去知覺,倒在馬車旁的地上。
感受到頸項冰涼觸感,這一刻,棲月心里頭只有一個念頭——
挨千刀的。
她的小命是非要交代在匕首上么!
三年前沒死,三年后又來!
是陸恂這狗東西反悔了?
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周圍不知從哪里冒出十?dāng)?shù)個護衛(wèi),長刀雪亮,帶頭那人呼喝道,“放下夫人,饒你不死�!�
是保護她的侍衛(wèi)。
那就不是陸恂要殺她。
棲月從未經(jīng)過這種事,只怕刺客匕首握不穩(wěn),一個不小心傷到自己。
身后刺客陰惻惻笑了一聲,“叫陸恂狗賊出來,否則他如花似玉的夫人,就要成為我刀下亡魂�!�
說完,他又拿刀碰碰棲月的脖子,威脅道,“還是我先結(jié)果了你,殺一個,算一個�!�
棲月怕死了,她還沒活夠呢,更不想為陸恂丟了性命,強自鎮(zhèn)定心神,顫聲道:
“我夫君愛我如珠似寶,你敢傷我分毫,我夫君定會將你碎尸萬段�!�
誰料那刺客是個變態(tài),聞言毫不畏懼,匕首更是進了兩寸,棲月一陣鉆心疼痛,血珠順著細(xì)白脖頸一滴滴落下。
“那可太好了,殺了你,他會更難受�!�
棲月聞言閉了閉眼。
她是什么絕世大冤種。
苦一點沒落下,福一點沒享受。
“沒本事就別學(xué)人家當(dāng)刺客。人家殺人你也殺人,人家殺正主,你殺小嘍啰。假模假式,你這水平說出去都給刺客丟臉�!�
刺客都被罵蒙了,“不是你說陸賊愛你如命嗎?”
棲月冷笑,“他今天愛我如命,明天就能愛別人如命。你是指望殺了我,陸恂殉情嗎?別逗了。沒本事就承認(rèn),殺我能算你人頭嗎?”
棲月是氣瘋了,才沒注意到此刻已然一片寂然的沉默。
早在她被挾持之初,街道便已封鎖,周遭沒有一個行人,但也不像現(xiàn)在這般死寂。
“她說得沒錯。”
一道清冷碎玉之聲響起,“殺我才算本事,殺她不算�!�
棲月于絕望之際睜開雙眼,陸恂就站在離她三丈遠的地方,長眉淡漠,雙目深靜。
一如神祇。
裹著圣人骨相,包著寒鐵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