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一個人害怕
因要等陸恂,棲月便靠在軟塌上與劉媽媽說話,“太太似乎不大喜歡我�!�
她受傷,嘉樂堂只遣了位嬤嬤過來問話,至于觀音像的事,更是一字未提。
這件事毫無疑問,是陸嬌栽贓。
可王夫人問都沒問,一口咬定是她的錯。
她當(dāng)然知道因為陸遠舟的事,王夫人作為婆母不會待見她�?伤F(xiàn)在是世子夫人,便是為了陸恂的臉面,王夫人也不該那般草率地,直接給她定罪。
急切得生怕她能翻身似的。
陸恂也是王夫人親生。
議論親長,盡管內(nèi)室只有她們兩個,劉媽媽仍壓低了聲音:
“夫人成婚后便隨世子去了幽州,不知這府上的事。太太啊,心從來都是偏的�!�
棲月驚訝,“可夫君那般人才出眾。”
即便是她也不能違心。
陸恂雖做人不行,但做子女絕對是能叫父母放心驕傲的那種。
劉媽媽解釋道,“世子當(dāng)初是寤生�!�
寤生,意思是胎兒的腳先出來。
是女子生產(chǎn)中極其兇險的一種類型。
一個不好,便是一尸兩命。
“好容易生下世子,太太卻因此傷了身子,許多年未曾有孕。國公爺又是那樣……外室就沒斷過。直到世子長到六歲,太太才生下二小姐,隔一年,再有了二郎�!�
“太太對二小姐,也就比世子強一點,對二郎君才真真是當(dāng)眼珠子護的�!�
棲月只知道陸恂和陸遠舟之間兄弟感情很好,關(guān)于王夫人卻從未了解,“是嗎?”
劉媽媽重重點頭,“那年世子養(yǎng)了只貍花貓,取名金絲虎,黑夜白天的愛,可二郎君見不得貓毛,會渾身起疹子。
明明是二郎自己跑來玉笙院玩,金絲虎哪里都沒去,太太卻生了氣,叫人將金絲虎拖到院中,當(dāng)著世子的面,生生打死。世子那么小一個人兒,一聲沒坑,等到嘉樂堂的人走后,挖了一夜的土,將金絲虎埋了�!�
劉媽媽唏噓一陣,“世子看著冷淡,其實心最軟。那次之后,世子再沒碰過貓,不是他不愛,是他心里沒放下金絲虎。愛貓狗的人,都良善�!�
舍不得貓狗,卻舍得殺她。
棲月覺得劉媽媽的話水分很大。
不過——
“夫君現(xiàn)在有我~”
其實劉媽媽才真是個善良的老嬤嬤,棲月聽出來她在委婉地勸自己,希望他們夫妻和睦。
雖然冷心冷肺的陸大人不一定需要,可這位心軟的嬤嬤是真的想要陸恂有人疼愛,希望他幸福。
于是棲月道,“我會對夫君好的。”
劉媽媽聽完便笑了,“老奴說句托大的話,世子是我看著從小小少年一路長大,他對你的心,最真。什么出身,什么尊卑,世子從來不在乎,他只看重一顆心。”
在棲月聽來,劉媽媽口中的世子,和她認識的陸恂,愈發(fā)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匪夷所思。
接著她又試探過他們成婚的原因,劉媽媽也說不清,卻堅定不移地相信,是因為愛。
棲月:……
天色愈晚,夜空一輪明月孤懸。
棲月等了許久,陸恂一直未歸,她耐不住困意倚在軟榻上睡過去。
陸恂回來已是深夜。
前朝余孽殘余勢力不小,三年前他查到一個據(jù)點,拷問得知容朝皇室仍有血脈在民間,伺機作亂。
但他一路追查,線索卻忽然斷了,直到今日。
當(dāng)年是他率軍在蜀地滅容,煬帝亦自刎于他面前。前朝暴政,至今卻有不少死忠追隨。
余孽不除,天下難安。
只是千頭萬緒,即便是他,也感焦頭爛額,分身乏術(shù)。
書房的小廝告訴他夫人在內(nèi)院等他時,陸恂先是愣怔一瞬,才想起來他如今已娶妻的事。
有人在等他回家。
這句話多普通,于他卻是新奇的體驗。
陸恂想不出棲月找他有什么事,或者她又在玩弄把戲。
不管怎樣,這樣晚了,她大約已經(jīng)睡下。
可身體有自己的決斷,先于理智,邁步朝玉笙院走去。
主屋燃著燈,昏黃的一點,在暗夜里,與天上明月似的,照著一點光亮。
拖著一身疲憊,他從夜色走進暖融融的光里。
……
棲月歪著腦袋,斜斜靠在軟榻錦枕上,云鬢蓬松,朱唇輕啟,一雙長睫輕輕顫動,不知是夢到什么,睡夢中都帶了幾分委屈的模樣。
昏暗的燭火亮在她身后,給她投下一小片光影。
春日夜涼,她像個小動物似的蜷著,那只受傷的腳露在外頭,白嫩小巧,透著干凈的肉粉,腳踝處還腫著。
鼻息間一陣幽幽暖香。
陸恂站在榻前,靜靜看了她片刻。
有心叫醒她去床上睡,又見她睡得香甜,忽而睫毛一動,棲月睜開眼睛。
“夫君……”她柔聲喚。
陸恂嗯了一聲,朝外快走幾步,“夜涼,去里間睡�!�
“夫君要去哪里?”
她聲音很急迫,說著便從榻上起身,卻忘了自己腳傷,一落地,便疼得倒抽涼氣,嬌嬌喊痛。
“好痛。”
陸恂站定。
他并非要走,只是方才距離得太近,她睡時還罷,醒后卻是不宜。
她卻要起身追他。
“自己腳受傷不知道?”陸恂淡著臉,并未走近,聲音聽起來頗為嚴(yán)厲。
屋里唯一一盞燭火在棲月身后,隔著一段距離,陸恂能看清棲月面上神情,她卻看不到他的。
她有些委屈似的嘟起唇,重新坐回榻上,卻顧不得腳傷,先出聲問道,“夫君回來這么晚,可用過飯?廚下有宵夜,我特意吩咐叫一直煨著湯,喝一點暖暖胃好不好?”
“……不必�!�
她哦了聲,露出點失望的意思,卻不氣餒,“夫君一定累了,那我叫他們送水洗漱……”
陸恂又一次出聲打斷,“我等會兒去前院洗。”
她愣怔一下,受傷神情一閃而過,快得叫人難以察覺。
陸恂看在眼里,頓了頓,“有什么事?”
聲音一如在馬車上那般生硬。
她強撐著笑,似是怕他著惱嫌煩,飛快解釋道:
“白日刺客那般喪心病狂,豁出命去不要,我知曉夫君定是忙碌此事,有些擔(dān)心……夫君的本事自是不會怕這些,只是暗箭難防,廚下還熱著湯,若是累了,可以喝一碗,是你愛喝的……”
語無倫次。
顯得有些笨拙。
妻子關(guān)懷丈夫,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多是如此。
陸恂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待她的冷硬。
她不過擔(dān)憂他罷了。
再虛偽水性的女子,嫁作人婦,大約都會將身心系于丈夫,全心全意。
“我吃過飯,且夜間從不進食�!�
棲月心虛地眨眨眼,緊接著柔聲補充一句,“我知曉,只是夫君一忙起來就忘了用飯,這才叫他們備下,倒是關(guān)心則亂�!�
她一頭烏發(fā)斜斜挽了個髻,發(fā)尾自然垂落雙肩,一身淺淡衣裙,嬌嫩鮮妍的像迎風(fēng)綻開的海棠。
“夫君……”
她又這般喚他,帶著纏綿的語調(diào),千回百轉(zhuǎn)。
“嗯?”陸恂應(yīng)。
“去書房還回來嗎?”
那雙眸凝視著他,眸光微微緊張,又滿含期待,“我一個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