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門

    春雷如期而至，雨打嬌枝，落花紛紛。

    “這萬家可真狠心，到底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家道中落都要嫁女求榮了，家中姨太太剛死，孝期都沒過，大夫人就讓庶女嫁出門，你說這心得多恨這對母女倆�！�

    街坊鄰里三三兩兩聚在自家門前，指著不遠(yuǎn)處的小轎子諷刺不止。

    “可不是，我可見過這出嫁的庶女萬喜雀，長得確實(shí)是比大小姐萬絳容貌美，性格溫順，可惜啊……”

    萬喜雀身穿一身喜服，端坐在小轎子中。

    半年前，艾氏身感風(fēng)寒，雖服藥無數(shù)，但一周后還是撒手人寰。

    當(dāng)時萬喜雀白天上女校，晚上侍奉在艾氏床邊。

    艾氏去世后，她一直自責(zé)自己太過疏忽，早該讓父親送姨娘去醫(yī)院，而不是輕信家中庸醫(yī)。

    艾氏一死，大夫人林氏越過萬老爺，直接將萬喜雀發(fā)配到院落東南角，那里是家中奴仆居住的地方。

    萬老爺知道時，倒是與林氏大吵一架，將萬喜雀重新安排回鵲園，可當(dāng)晚鵲園便發(fā)起大火，森森火焰險些讓她命喪于此。

    萬老爺只好勸說萬喜雀，讓她先到東南角生活，他想辦法解決林氏那邊的怨氣。

    可十多年壓抑的愛恨，怎么會因?yàn)槟腥艘粫r的甜言蜜語消失殆盡。

    恰逢此時，錦滬最大的黑幫，鴻幫幫主居然上門提親。

    鴻幫幫主殷云將想洗白自己的形象，在一水建議中，他選擇在女校設(shè)立資助基金。

    基金設(shè)立與女校三周年校慶安排在一天，殷云將受邀參加，萬喜雀被老師安排獻(xiàn)花，殷云將直接注意到這女孩。

    他就愛慘了她的神情，眉眼嬌媚又不失堅(jiān)強(qiáng)，僅是一眼，便再也無法忘懷。

    他連夜奉上豐厚的嫁妝上門提親，求娶萬喜雀為自己的六姨太。

    林氏直接派人將萬喜雀拖到院中，當(dāng)著萬老爺?shù)拿妫�拽著萬喜雀的頭發(fā)，惡狠狠咒罵：“你媽是個狐媚子，你果然也是！家里讓你上學(xué)，你竟然去勾引男人，鴻幫幫主你都敢招惹！”

    萬老爺一邊攔著，一邊被抓得滿臉傷，他終于忍不住怒吼：“夠了！事已至此，我會帶人到殷家登門道歉，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我不要再管了？萬盛堂，你有沒有點(diǎn)良心，如果不是我林家，你萬家早就破產(chǎn)去要飯了，你現(xiàn)在說我不用管了？”林氏指著他鼻子罵，事已至此，什么舉案齊眉早已煙消云散。

    “那不然怎么樣，你還有什么好辦法嗎！我是不會讓喜雀嫁去殷家的�！比f盛堂扶起啜泣的萬喜雀，心疼地抹掉女兒臉上的淚珠。

    林氏見他們父慈女孝，忍不住冷笑起來，說：“殷家送來彩禮就不容你拒絕，你多大臉能讓殷家不計(jì)較？你要是還想讓萬家完好，那你就把你的心頭好獻(xiàn)出去。不然，我們和離，我?guī)е�容兒走！�?br />
    見林氏威脅，萬盛堂一定不同意，他攥緊拳頭，干澀地開口：“總得讓我試試……”

    “那你干脆跟我和離！”林氏寸步不讓，誓要讓他二選一。

    萬喜雀慢慢平靜下來的情緒，她大腦瞬間蹦出許多想法，最終垮下了倔強(qiáng)的脊背，拉了拉父親的袖子，輕聲說了一句：“父親，我嫁�！�

    她看到自己父親顫抖的嘴角，等待良久，父親最終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說半點(diǎn)話。

    林氏這才將剛剛的氣焰收起來，轉(zhuǎn)而換上善解人意的面容，柔柔切切走上前，輕輕挽上萬盛堂的胳膊，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萬盛堂不再難過，甚至面露喜色。

    只有萬喜雀在院中，初春的冷風(fēng)細(xì)細(xì)刮過，半晌她才反應(yīng)過來，冷寒感從腳底板竄到頭頂。

    或許，這只是父親和主母安排的一場戲。

    出嫁前，林氏重新安排她回到鵲園。

    園子已經(jīng)修得七七八八，萬喜雀每天看著母親繡的喜鵲愣神。

    萬盛堂自那之后便消失無蹤，直到出嫁前一晚。

    父女二人相顧無言，萬喜雀只覺得父親陌生，靜等他開口。

    “喜雀，是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但殷家，我得罪不起，你從小乖巧懂事，定會明白父親的苦衷�！�

    萬喜雀放下手中的杯子，盯著父親淡淡提起：“父親，姨娘真的是風(fēng)寒而死嗎？”

    萬盛堂愣住，眼中慢慢蓄起淚水，擺了擺手，幾次哽咽說不完話：“大夫說，她身子本來就弱，風(fēng)寒來勢洶洶，最終……你為什么會有疑問，是誰跟你說了什么嗎？”

    萬喜雀搖搖頭，表示沒有。

    見自己女兒心不在焉，他稍稍囑咐了幾句，便起身離開。

    萬喜雀望著他的背影越來越小，起身來到母親從前的妝奩前，從中拿出了那支父母定情的銀簪，銀簪尾部玉蘭碎了一塊，仔細(xì)觀察里面有一條細(xì)長的紙。

    她之前就取出來看過，紙條上是自己母親的筆記，上面寫著：“有人害我。”

    原本艾氏風(fēng)寒大好，可誰知最終還會香消玉殞，難道是林氏……

    萬喜雀攥緊手中的銀簪，目光沉沉，既然嫁到殷家已成事實(shí)，那不如借勢，定要找出殺害生母的兇手！

    “吉時到！”

    媒婆尖銳聲音響起，戳破了萬喜雀的回憶。

    萬喜雀只覺得自己腳底開始懸空，就像空中隨風(fēng)蕩的浮萍一般，晃晃悠悠就被抬進(jìn)了殷家。

    雖說是第六房姨太太，但現(xiàn)在殷公館也只剩下二姨太和三姨太，最后就是這第六房姨太太，共三位太太。

    沒有詳細(xì)的婚禮儀式，萬喜雀直接被媒人扶到殷云將的房間。

    從搖擺的喜帕下她看到紅棕色地板，一塊塊擺設(shè)整齊，跟已經(jīng)沾染泥土的繡鞋格格不入。

    房間門是虛掩著的，空氣中彌漫喜燭的味道。

    “這就是六妹妹吧，身材很是……單薄啊�！�

    一聲妖妖俏俏的女聲傳入萬喜雀耳中，從蓋頭下能看到一雙當(dāng)下最新款的小高跟鞋，鞋面锃亮，鞋底干凈，與她的繡花鞋完全不一樣。

    “二姨太好�！�

    丫鬟們齊齊叫出她的身份，那雙小高跟這才顛顛走出蓋頭的視角，應(yīng)是到了茶桌旁，萬喜雀聽到清脆的杯盞磕碰桌面的聲音。

    “也不知道老爺被灌了什么迷魂藥，竟然會喜歡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怕不是你使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竟哄得老爺將你娶回家�！�

    萬喜雀心里一沉，這二姨太竟跟主母林氏一般。

    她初到殷家，不想為自己樹敵，她只能先釋放自己的善意。

    “二姨太，我并沒有使手段，我只是被家里安排嫁過來罷了，并非我主動如此�！�

    “你這小蹄子，果然與你家主母說的一樣，裝模作樣，牙尖嘴利�！�

    “陳靜吟，你在這做什么？”

    一道嗓音厚重帶著年齡感的男聲從門外傳來，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

    “老爺，您怎么來了，吉時還沒到呢�！�

    二姨太陳靜吟一改剛才尖銳刻薄的樣子，就連嗓音都變得甜膩。

    顯然殷云將并不吃這套，或者說已經(jīng)吃膩了這套，他冷淡道：“今日我不希望有人壞我的喜事，你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陳靜吟顯然不想放棄，還是擎著甜膩的聲音撒嬌：“老爺，我只是來見見新進(jìn)來的妹妹，您誤會人家了�！�

    “我還沒聾！”殷云將見陳靜吟不知道收斂，他徑直走向茶桌，將青花瓷茶盞擲到潔凈的地板上，厲聲道，“殷家我做主，我讓你去哪你就給我去哪�！�

    回應(yīng)這怒火的是急促的高跟鞋音，“咔噠咔噠”逐漸遠(yuǎn)去。

    房間里靜得可怕，誰知下一秒，萬喜雀的蓋頭就被人隨意揚(yáng)起。

    萬喜雀被掀開蓋頭時，她先注意到的不是面前的老男人，而是門外的青年。

    那人神情漠然，眉眼間的俊美難藏，身材修長緊實(shí)，與面前已經(jīng)發(fā)福的老男人形成鮮明對比，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一幅油畫。

    臨關(guān)門時那少年好像說了句什么，看不清。

    屋子里不緩不慢進(jìn)行洞房儀式，剛準(zhǔn)備喝合衾酒，門外管家匆匆拍門。

    “老爺不好了，老家祠堂著火，老太爺被送進(jìn)醫(yī)院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