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魘
聽到這話,萬喜雀心中一驚,雖然她看得出,這父子二人關(guān)系不和。
但沒想到殷疏寒心中居然如此記恨自己的父親,就連生死之事也可以毫不在意。
不知道是因為夜深,還是風(fēng)衣不夠厚,她哆哆嗦嗦呼出一口寒氣。
心里將措辭反復(fù)斟酌,還是將疑惑和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她不該摻和到人家父子關(guān)系中。
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讓殷疏寒覺得這女人性子真是墨跡。
她好像總是揣著心事,老是一種被人欺負(fù)的樣子,原本就偏白的皮膚,加上一雙杏眼,含羞帶臊中又帶著點點淚光。
看起來就是很好欺負(fù)!
黑暗中,二人悄無聲息,只有衣服的摩擦聲,杯子的敲擊聲,水流聲,還有大廳掛鐘準(zhǔn)點的敲鐘聲。
萬喜雀盯著手中的杯子,尚有余溫,寒冷感讓她還想再倒一杯�?伤辉缚拷笫韬@個人太危險。
但沒光照亮的狀態(tài)下,她不敢輕舉妄動,怕撞到不該撞的東西。
幾番糾結(jié),她糯糯地說出自己的需求:“大少爺,能請你幫個忙嗎?”
殷疏寒心里正盤算著,盤算趙蓮盈偷情之事該怎么辦,與她偷情的男人就是鴻幫副幫主秦驪,他熟識的秦叔。
女人小動靜,讓他稍稍回過神,他知道萬喜雀坐在他左前方的椅子,可能是閑的沒事干,也可能是這人太好欺負(fù),他故意慢慢挪動身體,輕輕走到椅子旁。
俯身,戳了她的腦袋。
發(fā)絲不算很軟,殷疏寒想到母親說的話,頭發(fā)硬的人心都硬。
萬喜雀自然沒想到這人會這樣做,驚得從凳子上站起來,好似被鬼驚魂一般。
椅子被晃倒在地,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沒一會兒有人便循聲而來。
油燈晃晃,殷疏寒身手敏捷,快步出了廚房,等到油燈靠近,只看到躲閃不及的萬喜雀。
久待黑暗,燈光刺得眼睛睜不開。
她下意識用手遮擋亮光,隱約看見來人的鞋,是趙蓮盈喜歡的那雙鴛鴦戲水繡花鞋。
沒想到這人沒睡,聽到動靜又回來了,不知是因為做賊心虛,還是因為別的,但萬喜雀寧愿下來查看的是陳靜吟,也不想是她。
說時遲那時快,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背對大門,側(cè)躺在椅子旁,做出摔暈過去的假象。
腳步靠近有一絲停頓,應(yīng)是發(fā)現(xiàn)有人躺在地上,愣了一下,下一秒腳步聲再次響起,逐漸靠近。
萬喜雀放松身體,心跳加速,直到一雙手按在她的胳膊上。
“六妹妹?怎么睡在這里了,醒醒,小心著涼�!�
萬喜雀在心里默默感嘆,趙蓮盈說瞎話的本事確實厲害。
“六妹妹,難道真暈了?”
嘀嘀咕咕觀察半天,趙蓮盈終于放下心來,她基本確定萬喜雀是真的暈過去了。
她并沒有多管,提起煤油燈,腳步輕快地走出廚房。
直到萬籟寂靜,黑暗再次降臨,萬喜雀微微翻了個身,半瞇著眼睛確認(rèn)廚房和門口沒有任何問題后,她才慢慢坐起身。
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讓她身子變得僵硬,冰冷的地面讓腹痛再次來襲。
“嘶……”
萬喜雀蹲著蜷縮著,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腹,一動不敢動。
“你這是……”
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讓萬喜雀猛地轉(zhuǎn)身,警惕看向暗處。
“你這是肚子痛?”
殷疏寒剛剛離開廚房,轉(zhuǎn)身隱沒在拐角視角盲區(qū),趙蓮盈沒有走去盲區(qū),離開廚房后,直接上樓回自己房間。
原本以為兩個女人會有一番爭執(zhí),但沒想到會如此平靜,待趙蓮盈走后,他便來到廚房查看情況,隨后便見到萬喜雀蹲在地上。
還沒等萬喜雀回答,應(yīng)是佳霜守夜發(fā)現(xiàn)她房間門開著,尋人來了,女仆找人的聲音充斥在公館里。
萬喜雀想要回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可能是出于好心,雖然他覺得這人很好欺負(fù),但也不至于見死不救,可能就像他母親說的那樣,他頭發(fā)偏軟,一定是一個心腸柔軟的人。
“別喊了,你家主子在這里�!�
人體的溫暖讓萬喜雀頓感安心,冷汗得到一絲緩解,她不自覺地像溫暖處蜷縮。
佳霜舉著蠟燭,見自家主子臉色慘白,擔(dān)心不已。
殷疏寒見此情形,只能好人做到底,將萬喜雀送回她自己的房間。
因為騷動,白姨披著外套也來到萬喜雀的床邊,多年侍奉在小主子身邊,她見萬喜雀的模樣,一下子就知道她難受的原因,趕緊吩咐佳霜準(zhǔn)備暖手爐、紅糖姜茶水。
殷疏寒在旁邊默默聽著,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不過并沒有停留,默不作聲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白姨輕哄后,萬喜雀一口口吞下紅糖姜茶水,紅糖的甜與生姜的辛辣,直沖被疼痛麻痹的大腦,一大杯姜茶水下肚,身體慢慢熱了起來,暖手爐被送到被子里,暖烘烘的。
寒意被驅(qū)散后,疲憊感猛烈襲來,萬喜雀磕磕絆絆囫圇話還沒說完,就沉沉睡去了。
見她臉色慢慢有些血色,白姨和佳霜松了口氣,為了防止主子還會腹痛,白姨決定宿在萬喜雀房中。
剛好房中有一張小床榻,平時被用來喝茶看書,萬喜雀搬進來之后還沒用過,這次竟然派上用場了。
這時候已經(jīng)是三點一刻,精美的西洋鐘滴答滴答走針,萬喜雀沉沉進入夢中。
夢里,萬喜雀站在艾氏的床邊,艾氏靜靜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白布。
她側(cè)頭看向站在雙眼怒睜,死死盯著萬喜雀,那張貌美的面龐開始七竅流血,嘴巴慢慢張開,洶涌的血液從嘴中涌出,慢慢將白布染紅。
“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艾氏猛地坐起身,雙手死死掐住萬喜雀的脖子,大聲咒罵,“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我向你求救,你為什么看不懂!”
萬喜雀只覺喘不過氣,連嗚咽聲都發(fā)不出,眼淚滾滾,能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她是很開心的,可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居然恨自己。
她緩緩撫上母親的雙手,嘶啞著斷斷續(xù)續(xù)問她:“娘,你是不是……恨我�!�
艾氏張嘴,血液仍然洶涌,但這次卻沒發(fā)出聲。
“小主子,醒醒!小主子,別嚇我!”
萬喜雀好似聽到白姨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直到白光堙沒艾氏扭曲的面龐,她才意識到,這是夢。
這不是艾氏,她的母親愛她,寵她,不會這樣死死掐住她,從來不會,永遠(yuǎn)不會,這只是一次夢魘而已。
白姨滿眼擔(dān)憂,見小主子醒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萬喜雀從難過中驚醒,仿佛是突然找回自己的靈魂。
她盯著潔白的天花板,面對白姨對她身體感受的詢問,并沒有回應(yīng),只是輕輕問了一句:“白姨,你說我娘會不會恨我,恨我的無能,我的粗心,我的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