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咱媽沖勁足
下午三點多,陳鵬飛到了縣里的百貨大樓。這個點人不多,整棟樓安安靜靜的,只有樓梯間傳來一絲風(fēng)聲。
他徑直走向賣自行車的柜臺。
“大姐,自行車還有嗎?”
柜臺后頭的大姐一邊織毛衣一邊應(yīng)道:“還有一輛飛鴿的,170塊錢一輛,外加一張車票�!�
陳鵬飛也不墨跡,掏出票和錢推了過去:“我要了�!�
售貨員手里針線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估摸著是沒見過這樣干脆的。她接過票和錢,翻來覆去看了兩遍。
“買給誰的?”
“我自己用�!标慁i飛一本正經(jīng),“家里給我湊的,下周去機械廠報到,離得遠(yuǎn),沒車來回不方便�!�
那年頭不是你有錢就能買車,沒個正當(dāng)理由,說不定就得被請去“喝茶”。他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售貨員聽著也信了。
“等一下啊,我去叫財務(wù)給你開票�!彼呎f邊站起身,把自行車從后面推出,提醒道,“記得去派出所蓋個鋼印,不然算黑車�!�
陳鵬飛謝過,把車推著去了派出所,交了兩塊稅,又報上“機械廠職工”的名號,順利蓋了鋼印,整臺車從黑戶變成了“戶口本上有名的”。
出了派出所,他踩上飛鴿,一路騎到了供銷社門口。
“大姐,來二十包中華,二十包大前門�!彼驹诠衽_邊喊道。
“買這么多?”售貨員瞥了他一眼。
“廠里要招待客人。你們這有茅臺嗎?也要十瓶�!�
“呦,這來的是大干部吧?茅臺還剩六瓶�!笔圬泦T笑著打趣。
陳鵬飛一本正經(jīng):“省里來的,點名要喝茅臺�!�
售貨員一邊打算盤一邊報:“中華煙一塊錢一盒,用甲級煙票;大前門三毛五,乙級煙票;茅臺四塊五,甲級酒票�!�
“煙四十盒,茅臺六瓶,一共是五十四塊錢,外加煙票酒票各湊齊�!�
陳鵬飛掏出錢和票,結(jié)賬裝袋。轉(zhuǎn)身又去了副食柜臺,買了兩斤大白兔奶糖,糖票兩斤,現(xiàn)金五塊。
騎著車出城,一路風(fēng)帶著糖香。他在離陳家村還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下,把自行車收進空間。
這年頭突然騎回家一輛新車,太扎眼了。家里又不是供銷社干部,突然多輛飛鴿,誰信?窮人就得有窮樣,該藏得藏。
陳鵬飛心里清楚,現(xiàn)代那套“人要活出樣子來”在這不管用,這年景就是講一個“能吃苦、別出頭”,平平安安最緊要。
進了家門,飯桌上燉鍋雜糧糊糊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他進門先沒說話,先從空間里拿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二十斤玉米面和兩斤雞蛋,放在鍋灶邊上,又把裝著奶糖的小布包遞給了李芳蘭。
李芳蘭剛一摸袋子,眼睛都亮了:“這是……大白兔奶糖?”
她輕聲喊著,臉上全是驚喜。
陳建祖正端著碗喝粥,抬頭一看:“喲,這玩意可稀罕了,村東張老漢孫子也就過年吃一顆�!�
周霞一把把糖袋搶過去,翻了兩顆塞給李芳蘭,又給了紅霞兩顆,再給陳建祖一顆,剩下的全收回袋子里:“這糖貴著呢,別都霍霍了�!�
李芳蘭也沒不高興,只小心地剝著糖紙,把糖含在嘴里,小聲說:“這糖味……就是記憶里的年味兒�!�
陳鵬飛笑了笑,從袋里摸出一顆,塞到周霞嘴里:“媽你也嘗嘗,甜不甜?”
周霞嘴上說著別浪費,臉上卻笑得眼角褶子都抻平了。
陳建祖一邊吃一邊問:“鵬飛,這東西哪來的?”
“我上山碰上個外地調(diào)職的干部,非要帶點本地特產(chǎn),我就拿了點干貨換了點東西。”陳鵬飛一本正經(jīng)地編著。
一家人都信了。畢竟周霞他們不出門,城里啥行情,他們真不了解,只知道陳鵬飛膽子大、有辦法,碰上好運也不稀奇。
周霞笑著說:“兒啊,你是不是還沒吃?媽給你下一碗疙瘩湯去�!�
“媽你最好了!”陳鵬飛笑著撒了個嬌。
紅霞端著碗坐一邊看著他,笑罵一句:“你都快娶媳婦的人了,跟小時候一樣油嘴滑舌�!�
李芳蘭也在灶邊忙活著,回頭沖他一笑:“快去坐著吧,今天你有口福�!�
陳鵬飛看著眼前這一桌人,忽然覺得,天大地大,哪兒也比不上這小院一碗熱湯暖人心。
一家人都信了。反正他們也不怎么出門,陳鵬飛說得滴水不漏,又不離譜,自然信了。
“兒子,你還沒吃飯吧?媽給你下一碗疙瘩湯去�!�
“謝謝媽,媽你最好了!”陳鵬飛笑得一臉乖巧,語氣里還有點撒嬌味兒。
周霞一聽,干勁兒就上來了,圍裙一系,風(fēng)風(fēng)火火鉆進廚房。那架勢,恨不得一口氣煮出一鍋滿漢全席來。
紅霞看著弟弟這副德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咱弟這張嘴,哄得媽跟喝了雞血似的�!�
李芳蘭也輕聲笑了:“他要不是你親弟,我都得吃醋了�!�
不一會兒,一小盆熱氣騰騰的玉米面疙瘩湯端了上來,里頭還飄著兩個荷包蛋。
陳鵬飛坐在炕頭,呼嚕嚕地吃得滿臉香,一邊吃一邊夸:“媽,你這手藝,要是在縣城擺個攤兒,生意肯定比供銷社火!”
周霞笑得眉毛都擰一塊兒了,眼角的魚尾紋一陣陣跳,臉上寫著四個字:值了,值得!
紅霞和李芳蘭坐在一邊,看著這個被寵到飛起的“家寶弟”,一邊嫌他油嘴滑舌,一邊又覺得這頓小灶他吃得應(yīng)得。
飯后,陳鵬飛擱下碗,正色道:“爸,媽,我有件事想和你們說。”
“是工作有著落了?”周霞立馬緊張起來。
“是工作的事……但不是我自己的�!标慁i飛慢條斯理地把今天在吳凱家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那你是咋想的?你不想去?”周霞看著他問。
“嗯。我覺得那活兒不適合我。我想讓爸和三叔去。媽你覺得咋樣?你要是覺得三叔不合適,我聽你的�!标慁i飛態(tài)度很誠懇。
周霞沒急著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說:“咱家最合適的是你大姐夫,可你大姐那人……你也知道,嫁出去六七年,回來沒幾次,就算回來也是匆匆一腳。今年過年我們啥都沒求她,她連門都沒進。養(yǎng)個女兒養(yǎng)成白眼狼,也真是活見鬼了�!�
“你二姐夫人家廠子有工作,三姐是閨女家。你三叔三嬸這些年一直照顧咱家,咱家最難的時候,是他們幫我們熬過來的。這機會,給他們,值�!�
陳建祖在一旁點點頭,沒說什么,但神情篤定。他不是多話的人,能點頭,說明心里早有了數(shù)。
“錢好說,”陳建祖忽然低聲補了一句,“就是糧不好弄。”
“難你個頭!”周霞啪地一聲把碗一放,“啥都沒干就說難,你是熊啊?一家借一斤,我明兒就挨家敲門去給你借來!”
陳鵬飛看著老媽那股子沖勁兒,心里直嘆:要是擱后世,這女人起碼得是個敢砍人頭的女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