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潑天的富貴，她不要了
白樓鎮(zhèn)，仁心堂。
賀震如從夢魘中驚醒般，驟然睜開他那雙，如猛虎般銳利又令人不敢直視的雙眸。
“賀大哥，你總算是醒了！”
顧清許欣喜的朝門外喊：“劉大夫，您老快來看看，人醒了！”
似曾相識的一幕，赫然在賀震腦海中浮過。
他望著面前年輕清雋的少年，沉聲問：“你是顧清許，顧清漪的大哥？”
少年回眸：“賀大哥竟然識得我們兄妹？”
賀震神色一變，死死的盯著顧清許，環(huán)顧四周。
片刻后他猛然坐起身，不顧劉大夫的阻撓，如同瘋魔了般，瘸著腿連鞋襪都未穿，沖出房間。
顧清許急忙小跑著跟出來，卻見賀震立在仁心堂門口，神情恍惚，如同魔怔了般望著街上的行人。
“賀大哥，你沒事吧！”
賀震回望著顧清許，嘴里喃喃：“不，不該是你，應(yīng)是，是……”顧清漪三個字，他如何也說不出口。
想到那個女人，賀震臉色難看之極。
他實難料到，有朝一日，向來不信鬼神之說的自己，會重活。
成為定國公后的第十年，他因在戰(zhàn)場上多次重傷，舊疾突發(fā)，纏綿床榻不足一旬，最終病逝。
賀震本以為死后會前往地府，可他卻不知是何緣故，魂魄困于府中多日。
他看到他的妾室通房和庶子庶女們被妻子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看到國公府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大亂。
等到所有來吊唁的親朋和摯友都離去，他看到親心培養(yǎng)的嫡子，端著一碗毒藥，遞到妻子顧清漪面前，逼她喝下，讓顧清漪為他陪葬。
他看到他寵了一輩子的貴妾朱氏，竟和他庶弟在他的靈堂前眉來眼去。對他嫡子所做之事，冷眼旁觀。
他看到顧清漪紅著眼眶質(zhì)問嫡子：“非兒，為何要這么對母親？”
他那即將襲爵的好兒子一改往日的溫順，露出尖銳的獠牙：“你根本就不是我母親，我身生母親是朱姨娘�！�
顧清漪如遭雷擊，急問：“那我的孩兒呢？”
朱氏涼涼的答：“當(dāng)年你生的是死胎。這么多年，讓你活著，本就是為我養(yǎng)兒子，讓我兒占據(jù)嫡子位置。如今國公爺去了，你就該殉情，跟他埋在一起，也算成全了你們夫妻�！�
顧清漪挺直的腰背忽然彎了下去，仿佛瞬間被抽空了精氣神，變得垂垂老矣。她從非兒手里接過藥碗。賀震以為她真的要殉葬。
誰知顧清漪喝下毒藥后卻說：“我不愿與國公爺葬在一起。我只求死后，把我的棺槨送回小河村，把我葬在村后的山頂上�！�
賀震憤怒的飄到顧清漪面前，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問她為何如此絕情。他們是夫妻啊！死后本該葬在一起！他自問他從來沒對不起過顧清漪�？缮眢w卻穿過顧清漪，什么也抓不住。
賀震怔怔的望著顧清漪，仿佛第一天認(rèn)識她。
這個女人，他力排眾議，把她從小山村帶到上京，從一個普通的村婦，一步步做到國公夫人。這一世的榮寵，無人不羨，無人不慕�？伤龑幵冈嵩诠律缴�，也不愿受后世子孫供奉。一種被枕邊人背叛的屈辱和怨憤，久久盤桓在心頭。
他很想知道為何？
“夫人真是絕情呢！這么多年，國公爺為了讓你坐穩(wěn)正妻之位，煞費苦心。到頭來，你卻不愿同穴。還以為你們之間多有情呢！沒想到一切都是裝出來的。也罷，你的要求我應(yīng)了便是�！�
顧清漪大口大口的吐著毒血�？粗乖诘厣�，賀震有一瞬間的不忍。
可朱氏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目眥欲裂。
“二爺，現(xiàn)在賀震和顧清漪都死了，國公府以后就是我們一家三口的了。等非兒襲爵后，整個國公府就是我們說了算�！�
一剎那，賀震只覺得五雷轟頂，剛剛對顧清漪的憤怒消弭于無形。比起朱氏的背叛，只覺得是他對不住顧清漪。
震怒之下，賀震眼前一黑，等他再睜開眼，竟是回到十八歲，他還沒回侯府，還是獵戶的這一年。
他清楚的記得，他狩獵被野豬咬傷大腿，回來時掉進(jìn)冰窟窿里，是去冰面上抓魚的顧清漪救了他。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以及顧及顧清漪的名節(jié)，他讓胡嬤嬤找媒人上顧家提親。
當(dāng)時顧清漪的父親不僅是秀才，還是鎮(zhèn)上白樓書院的夫子。雖同住在小河村，以顧清漪的門楣，他這種身份顧家定然會再考慮。
可據(jù)回來送信的媒人說，是顧清漪自己應(yīng)下了婚事。他一直以為，是顧清漪早就愛慕于他，才會跳下三尺寒冰，舍命救他。
如今重來一回，救他的人竟是換成了顧清許，顧清漪的大哥。
“賀大哥，你要是不喜住在藥堂，我讓劉大夫開好藥，趕了驢車來，送你回小河村！”
今日本是書院休沐，他在家正看書，二妹不知抽哪門子風(fēng)，硬使喚她去后河，砸冰捕魚烤著吃。雖他們兄妹幾個沒少干這種事，但今兒個他總覺二妹有古怪，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同。
他剛到后河就看到栽倒在冰窟窿里的賀震。他著急忙慌的跳進(jìn)冰水里，把人救起，背到鎮(zhèn)上藥堂。
“勞煩，大……顧……兄弟了！”
賀震差點喊顧清許大哥。他猛然想起，這時間他和顧清漪還沒談婚論嫁。和顧清許也只是同村的點頭之交。
一陣忙活后，顧清許拉來驢車，把賀震送回了家。
胡婆子再三對顧清許說著感謝的話，硬是塞給他一籃子雞蛋帶回家。
顧清許拉著驢車到家時，天已擦黑。
顧清漪望著換了身衣服回來的大哥，心里已有了計較。
上輩子她雖容華一世，成為別人羨慕的國公夫人，可她卻活的謹(jǐn)小慎微，如履薄冰。本以為熬死了夫君，她兒子繼承爵位，她成了老夫人，便可高枕無憂。誰能想，她從小養(yǎng)大，放在手心里悉心培養(yǎng)的孩子竟是小妾所生。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的天塌了。
那個薄情寡性的男人，除了給她正妻的位置，帶給她的都是傷和恨。她最后悔的就是嫁給他。
這輩子，她只想過平淡的生活，那潑天的富貴她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