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衣裳真好看
進(jìn)入霍幫,先登記造冊,等一個月考察期過,簽下身契,才算真正成為霍幫護(hù)衛(wèi)。
云琛、小六和荀戓,三人坐在冊房里。
小六和荀戓奮筆疾書,從姓名年齡特長,到身份來歷父母族姓、七八姑八大姨、個人經(jīng)歷交友、恩仇來往,通通言盡詳實地寫在身冊上。
小六就差把三歲尿床的事情也寫上去了。
一份交底的身冊,是所有護(hù)衛(wèi)跟了主子之后必須要寫的。
只有這樣,才算在主子面前清白透明,也是表明將身家性命交予主子之意。
放眼望去,書架上,護(hù)衛(wèi)們的身冊整整齊齊地碼了一面墻,每個人的身冊都是厚厚一本,最薄的也有八九十頁。
所以,當(dāng)記冊先生看到云琛坐了半個時辰,卻只寫出薄薄一頁紙的時候,那表情驚訝、困惑又懷疑,十分復(fù)雜。
不是云琛不想寫,是實在不敢寫。
這身冊上寫的每一句,霍幫都會派專人去查驗真假。
她若寫明自己來自幽州云氏,不出三日,霍幫的人就會查到她家,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女子,她還如何做護(hù)衛(wèi)?
她想寫自己是個孤兒,可她是個直來直去的性格,最不擅長說瞎話。
她倒是想如實寫明隨師父習(xí)武的經(jīng)歷,但她那師父偏偏又是個寡言少語的神秘性子。
她只知道她師父姓江,別的一概不知。
故而,她抓耳撓腮地想了一個時辰,最后落在紙上,只敢有短短一句實話:
“云琛,年十七”。
記冊先生不敢擅專,趕忙將此事稟告霍乾念。
不到一刻鐘,葉峮來了。
說霍乾念準(zhǔn)了,一頁就一頁,存檔即可。
記冊先生以為霍乾念大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葉峮卻更加堅信云琛活不久了。
他覺得霍乾念早晚會找個由頭弄死云琛,叫她連考察期都活不過,身冊就是白廢紙張而已。
登記造冊后,小六和荀戓被各自分去別處。
云琛受了五日入府教導(dǎo),領(lǐng)了服制和腰牌,而后接下她來到霍幫的第一個差事:
抓帶貓刺客。
葉峮將這個任務(wù)交給她的時候,她的表情就跟吃了蒼蠅屎一樣。
自己抓自己,很好。
葉峮還以為她是沒信心,拍拍她肩膀安慰:
“我知道這差事很難,一般新人都是先從巡邏、值夜的院衛(wèi)做起,很少一上來就接這么大差事。但這是少主親口下令,可見少主賞識你�!�
其實他想說:我們布那么大網(wǎng)都抓不到的刺客,你咋可能抓到,唉,少主估計要拿這個借口整你。
云琛心情復(fù)雜地領(lǐng)下差事,獨(dú)自走出霍府,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
她的心情在“自首”與“逃跑”之間來回?fù)u擺。
自首吧,她不想把臉皮送給霍乾念當(dāng)腳墊。
逃跑的話,只怕要連累荀戓和小六,他們好不容易才成為護(hù)衛(wèi)。
領(lǐng)到霍幫護(hù)衛(wèi)服制時候,雖是最低等的服制,二人卻歡田喜地得跟什么似的,小六連做夢都在笑。
她不能連累兄弟,只能找到個清凈湖邊,一坐就是一整天。
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她忍不住唉聲嘆氣,頗有種失業(yè)的感覺。
眼見天色越來越黑,到了該回去畫卯的時辰,云琛散漫地拖著腳步往回走。
經(jīng)過熟悉的街道時,街坊們瞧她已改頭換面,一身鮮亮的霍幫護(hù)衛(wèi)服,全都圍著她上下打量,喜笑顏開,跟自家村里出了個狀元似的驕傲。
那拄拐的老太太更是高興得老淚縱橫,怎么看云琛怎么稀罕。
“云小子終于出息了!”
“這么好的孩子,誰忍心埋沒啊,老天總算有眼!”
“這才到哪兒,云小子的升官發(fā)財路長著呢!”
云琛不忍辜負(fù)街坊們的心意,只能咽下心頭煩惱,打起精神一一回應(yīng)。
這時妙妙不知從哪鉆出來,一嘴糖葫蘆渣子,抱住她膝蓋,仰起小臉問:
“云哥哥,你當(dāng)護(hù)衛(wèi)了,還給我抓貓嗎?”
云琛蹲下身,愛憐地捏捏妙妙的小臉,“抓呀,云哥哥永遠(yuǎn)給你抓貓的�!�
“哦太好嘍!”妙妙高興地歡呼,“那你快去吧,貓又跑丟了�!�
于是,云琛按老法子,用小魚干作為賄賂,向路邊的流浪貓打聽。
在貓兒們“喵喵”的示意下,她很快找到正摟著兩只小母貓,悠閑在屋頂上曬黃昏的黑貓。
云琛簡直好氣又好笑。
要不是這家伙,她也不至于得罪霍乾念。
“實在不行,我就拿你去交差,‘帶貓刺客’嘛,我抓到‘貓’也算完成一半,對吧?”她抓住黑貓一頓揉捏,嚇唬它:
“你別得瑟,那霍幫少主可厲害著呢,他要拿你的貓皮當(dāng)腳墊!”
不知是不是云琛的話奏效,回霍府的路上,黑貓一路都沒有掙扎叫喚,乖乖被云琛抱在懷里。
云琛也不是真想拿只貓去頂罪,她想在霍府找個結(jié)實些的籠子關(guān)貓,再帶給妙妙。
然而云琛還是太單純。
一只天天不著家、泡妞都兩只母貓起步的家伙,能是什么正經(jīng)好貓。
云琛剛從偏門進(jìn)霍府,正要找籠子時,那黑貓卻突然暴起,咬了云琛鼻子一口就跑。
云琛氣得大罵,捂著冒血的鼻子追上去。
遠(yuǎn)處崗哨上,值守的霍幫護(hù)衛(wèi)見一人影一貓影在府里上躥下跳,下意識想到那夜的帶貓刺客,立刻卯足力氣,猛敲醒鐘,聲嘶力竭地大吼:
“帶貓刺客又來了��!保!護(hù)!少!主��!”
伴著“咣咣——”的巨大鐘聲,整個霍府如同炸鍋一樣,全體驚動起來。
下人們快速關(guān)死各處大門,護(hù)衛(wèi)們紛紛抽刀備戰(zhàn),葉峮飛身跳上崗哨迅速布陣指揮。
所有人都往霍乾念所在的北檸堂集結(jié)跑去。
云琛對這些毫不知情,她忙著跳上屋檐追貓,聽見鐘聲,還以為是霍幫開晚飯。
她輕功急跑,飛身撲向黑貓。
由于沖力太大,她不得已抱著貓在屋頂上緩沖打滾。
剛想翻身爬起,卻感到身下陡然一空——
完全沒料到屋頂有個天窗,還特么是朝里開的!她直接連人帶貓掉下去,“轟”地落進(jìn)個大水池里。
巨大的水花在浴房里炸開。
那黑貓怕水,一邊撕心裂肺“喵嗚”叫喚,一邊掙扎著想逃出水池;
云琛兩只手抓著貓不肯松,腿上想站起來,但不知水里放了東西,一個勁打滑,她試了好幾次又都摔回去。
人和貓就像倆大號棒槌,將一池洗澡水?dāng)嚨脟W啦作響,水花飛濺不停。
手忙腳亂之間,云琛聽見一個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發(fā)出質(zhì)問:
“玩夠了么?!”
云琛停下動作循聲望去,霍乾念正兩臂舒展,赤條條靠在池邊,大半個身子泡在水里,一雙鳳眸冷厭地盯著她。
本該是美男泡澡、非�?∶鲤B(yǎng)眼的一幕,但因為云琛和貓將池子折騰“海浪滔天”,所有水都撲在了霍乾念頭上。
此時此刻,他頭發(fā)像水草一樣濕嗒嗒貼在臉上,滿頭掛著泡澡用的甘草、艾葉……還有一朵大紅蓮。
他緩緩抬手,扯下頭花,朱唇微張,吐出嘴里一搓濕貓毛。
他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空氣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云琛則渾身濕漉漉地拎著貓,眼睛溜圓地瞪著霍乾念赤裸的胸口,大腦一片空白。
此時,葉峮帶著護(hù)衛(wèi)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烏泱泱一大群人驚叫著:
“少主!那帶貓刺客又來了!”
“保護(hù)少主!”
“快給少主穿衣服!”
“先穿褲子!”
然后撞開屋門。
葉峮率先沖進(jìn)來,在水池邊剎住腳。
他看看狼狽而一絲不掛的霍乾念,而后與傻愣愣站在池子里的云琛對視上。
在葉峮充滿疑問的注目下,云琛被貓咬過的鼻頭緩緩流出兩行血。
近乎凝固的尷尬與沉默中,不知是誰說了句“好白”。
所有人下意識齊刷刷看向霍乾念的身子。
屋門口,慢一步趕來的丫鬟和老媽子們,也伸長了脖子往浴房里看去,發(fā)出“哇哇”的驚嘆。
不出意外的話,府里未來一段時間的話題,將全部是關(guān)于霍乾念“美男沐浴”的……
霍乾念面無表情,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字:
“滾�!�
他聲音不大,但足夠葉峮聽清。
葉峮迅速說了聲“這里安全沒有刺客少主你慢慢洗”,而后頭也不回地跑掉。
其他護(hù)衛(wèi)們也都極有眼色,一個個低著頭,腳底抹油跑得極快。
剛才還擠得水泄不通的浴房,瞬間又變得空蕩。
云琛最后一個反應(yīng)過來,她躡手躡腳地往外走,不敢與霍乾念對視,卻用余光瞄到他一臉寒霜,正死死盯著她。
她手腳并用地爬出水池,總覺得太安靜了,該寒暄兩句再走吧,但腦袋卻仿佛卡殼一樣。
說點(diǎn)啥吧,太尷尬了。
死嘴!快想啊!
她努力轉(zhuǎn)動神經(jīng),最終“嘿嘿”尬笑:
“少主,你衣裳真好看,哪兒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