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護(hù)衛(wèi)
十二歲那年，云琛親手埋葬了母親，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個她不愿稱之為“家”的地方。
大雨滂沱的那日，最恐懼無助的那日，眼睜睜看著雨水和泥土臟污了母親的尸體，她卻無法用小小的身體替母親遮擋的那日。
那帶著梅花破月玉佩的恩人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叫身旁的仆從挖了墳塋，幫忙安葬了母親。
臨走的時(shí)候，恩人還給了云琛兩塊銀幣，說道：
“小可憐，去買塊餅子吃吧。”
云琛拿著錢，渾身濕透地在路上走。
她沒了娘，就等于沒了家。她既恐懼回頭迎接父親的狂怒，更不愿成為那一大家子里最多余礙事的人。
于是，她決定永遠(yuǎn)地離開。
她以為，她有師父教的一身武藝，總有辦法討口飯吃。
可她遠(yuǎn)遠(yuǎn)低估了這世間對于一個孤身又漂亮的女娃娃的惡意。
當(dāng)那個好心的賣豆腐的大嬸，教她怎么用月事帶時(shí)，大嬸的丈夫就那么毫無顧忌，用色瞇瞇的眼神盯著她，說“來月事好，可以種娃了”。
在大嬸暗暗使眼色下，云琛向大嬸道了謝，遠(yuǎn)遠(yuǎn)地逃開。
夜里無處可去，她只得宿在一處農(nóng)場的草垛里。
從小睡慣了馬廄，草垛讓她覺得有安全感。
一個和善的老乞丐也來草垛過夜，聽說她一個人孤身在外，心疼她身世可憐，還分了半塊干餅給她。
老乞丐和藹又親切，云琛覺得他很像自己過世的祖父。
睡到半夜，云琛被一陣怪異的感覺弄醒。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覺到大腿間有什么東西在動。
她睜眼看去，卻見陰涼月光下，那老乞丐正埋頭貪婪舔舐。
“來月事了？沒事，我不嫌棄�！崩掀蜇ご謿庹f。
她嚇得愣住了，明明腦子已尖叫著逃出去十萬八千里，身子卻僵硬得動不了分毫。
羞恥又恐懼，她卻不敢哭出聲。
直到老乞丐扯下她的裙子，她下身一涼，忽而覺得有了力氣，才狠狠推開老乞丐，大哭著奔逃。
無邊無際的黑夜啊，布滿荊棘的長路啊。
石頭將她絆倒，長滿刺的樹枝劃破她稚嫩的小腿皮膚。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多遠(yuǎn)，直到徹底失去力氣，她才跌倒在林子里，沒了意識。
夢里面，娘叫她醒醒，不能睡在地上，會著涼。
她猛然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天已大亮，她躺在灌木叢里，渾身酸痛，下半身仍光著，沒有衣裙穿。
她感覺羞恥極了，無助極了，卻只能絕望地蹲在草叢里，等著更加恐懼的未來。
整整一日，她從天明蹲到黃昏，直到巨大的紅日照耀著長路，一個男人騎著高頭大馬，策馬徐徐走來。
那男人穿著筆挺的服制，腰間挎著一把長刀，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草叢里的云琛。
他跳下馬，從馬屁股上掛著的包裹里取出一套衣服給云琛。
“這是我兒子的衣服，你應(yīng)該能穿�！�
她傻愣愣地接過衣服，站起來就穿，那男人立刻轉(zhuǎn)身回避，翻身上馬離去。
“大人，謝謝您。”她眼里含淚，羨慕地看著男人的服制和駿馬。
“大人，將來我也想和您一樣，您是做什么行當(dāng)?shù)�？�?br />
男人笑笑，“我是做護(hù)衛(wèi)的�！�
“什么是護(hù)衛(wèi)？”
“生死護(hù)主，衛(wèi)道清明，就是護(hù)衛(wèi)。不過你得先做武師，有了主子，才能做護(hù)衛(wèi)。”
她似懂非懂，望著男人策馬離去的身影，心里好像突然有了方向。
她要做護(hù)衛(wèi)，生死去護(hù)恩主。
可她年齡太小，家世來歷又不明，即使扮成個小子模樣，也沒有大戶人家愿意雇傭她。
一戶人家的仆從甚至打趣她：
“這么小就做護(hù)衛(wèi)啦？小護(hù)衛(wèi)，你的兵器呢？你殺過人嗎？”
是啊，空有一身武藝，但她一個人都沒殺過，連那個老乞丐都不敢殺。
她知道必須得想辦法活下去，等自己長大。
于是，她開始穿起小子裝扮，四處流浪尋差事，有時(shí)為人洗衣服，有時(shí)為人劈柴，有時(shí)在碼頭上扛和她一樣高的米袋。
不論報(bào)酬是幾個銅板，她都欣然接受。
有錢便吃燒雞，沒錢就啃饅頭。
春時(shí)睡在樹上，夏時(shí)睡在花里，秋天啃著野果睡，冬天枕著白雪眠。
說不苦是假的，夜里忍著高燒戰(zhàn)栗，撿別人剩下的破罐子熬藥喝；
年三十穿著破了洞的單衣，孤獨(dú)地站在窗外，看別人一家其樂融融地圍著爐子吃火鍋。
再或者，被偷被騙了身上最后一點(diǎn)錢，卻沒人可以訴說那委屈。
就這么熬了一年又一年。
她終于慢慢長大，身量高了，肩膀?qū)捔�，人也更有力氣了�?br />
她尋到那個“夢魘”一般的草垛，等了整整一個月，才又等到那老乞丐。
老乞丐還是看起來那么和善又慈祥，頭發(fā)花白，身影佝僂，手里牽著一個走失的小女孩。
老乞丐并沒有認(rèn)出她，見這處草垛被占了，便拉著小女孩去另一處。
等云琛走過去的時(shí)候，正見老乞丐在扯小女孩的裙子，嘴里嘟囔著“真香啊，快讓我嘗嘗香不香”。
小女孩的神情驚恐又無助，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卻不敢掙扎哭喊——
一如當(dāng)年的云琛。
云琛悄悄站定在老乞丐身后，舉起那把在集市上五個銅板買來的最便宜的劍，說：
“閉上眼睛。”
老乞丐大驚回頭，還沒看清楚什么，就被云琛一刀割斷喉嚨。
鮮血噴涌而出，流滿老乞丐的前襟，滴落在小女孩緊閉的雙眼上。
云琛也從來沒見過這么多血，她這才知道，一個人竟然要流那么多血才會死。
云琛顫抖著擦去手上的血跡，背起小女孩，慢慢往城中走。
小女孩問：
“哥哥，你好厲害，你是做什么行當(dāng)?shù)�？�?br />
云琛答：
“我是護(hù)衛(wèi)，生死護(hù)主，衛(wèi)道清明。保護(hù)人的�！�
小女孩摟住云琛的脖子，將頭靠在云琛肩膀上，頭上束發(fā)的小揪揪扎得云琛脖子癢癢的。
小女孩糯聲說：
“哥哥，你別怕，別發(fā)抖，你是保護(hù)人的英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