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盜取風灼草(下)
“你是誰?!”
炎綽一把抓住云琛,暴喝聲如洪鐘嗡鳴,貼著她的耳膜轟起。
云琛感覺手腕像被一把鐵鉗夾住似的,炎綽熊熊燃起的憤怒氣勢,壓迫得她整個后背都發(fā)麻。
她以最快的速度抽出短靴里的匕首,朝炎綽眼睛刺去,果然晃得他身形一退,松開了手。
她拔腿欲逃,剛邁出去三步,立刻被八個暗衛(wèi)堵得嚴嚴實實。
炎綽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睛,神色由慘白轉向漲紅,憤怒道:
“竟敢如此欺騙朕!拿下��!”
伴著炎綽的命令,暗衛(wèi)們立馬拔刀朝云琛殺去。
云琛連忙以小刀抵擋應對,卻猶如螳臂當車,不堪一擊。
照心中事先演練過的計劃之一,她全力進攻其中一名暗衛(wèi),寧可身上挨了兩刀,也毫不退縮,直到搶過那暗衛(wèi)的佩刀,拿到可堪一戰(zhàn)的兵器。
她喘著粗氣,與八個暗衛(wèi)對峙。
后背上的刀傷汩汩流著血,在一身白衣上顯得扎眼又分明。
盡管已知道云琛是個來盜風灼草的冒牌貨,可看著那刺目的白衣與鮮血,炎綽還是頓覺神情恍惚,往事重重浮現(xiàn),那些郁在他心中多年的痛苦,全部一股腦地爆發(fā)出來。
“別……別……別殺……”他哽咽得話都說不全,突然身子劇烈一顫,嘔出一大口黑血。
兩個暗衛(wèi)立刻沖上去攙扶炎綽。
從未見皇帝如此,其他暗衛(wèi)們也都驚訝不已,但還是乖乖聽令,皆反手持刀,以刀背沖向云琛。
這么一來,云琛直接毫無顧忌,立刻飛身開打,只攻不防,使出全力突圍。
暗衛(wèi)們都是拔尖的高手,但云琛是江鳴的徒弟,是楠國皇帝身邊曾經(jīng)第一高手的親傳弟子,武功不在幾個暗衛(wèi)之下。
即使以一敵六,她也能勉強打得平手。
再加上對方不敢下殺手,只以刀背砍來,云琛更加不管不顧,猛殺猛打。
實在沒能將劍帶進宮,她用起刀來有些生,但狠厲不減。
炎綽望著那飛快又利落的招式,先是一愣,隨即橫眉怒目,喝道:
“原來如此——是江鳴叫你來殺朕嗎?!”
“不是不是!我只是借風灼草!借了不還的那種!”云琛一邊手上打斗不停,一邊抽空回了句話,同時忍不住心里哀嘆:
師父啊師父,你究竟還有多少仇家?
人家?guī)煾付际墙o徒弟留武功秘籍,您倒好,給我留一屁股血海深仇。走到哪兒都有您的仇人,個個都是雄霸一方的君主。
恩怨這種東西就別祖?zhèn)髁税桑孔屗谀銈兩弦淮Y束行不?
不敢戀戰(zhàn),云琛趕忙沖出大殿,按照計劃的逃生路線飛奔而去。
這時,炎綽已徹底從致幻藥物中清醒,宮中侍衛(wèi)也紛紛聽到寢殿的動靜趕來。
炎綽看了眼已空空如也,再也沒了風灼草的龍頭機關,指著云琛飛逃的背影,怒道:
“殺!給朕殺�。L灼草拿回��!”
隨著炎綽令下,宮中侍衛(wèi)立刻蜂擁而上,弓箭手亦尋聲趕來,齊齊列陣待發(fā)。
一個侍衛(wèi)小聲說話,聲音是壓抑不住的激動:
“干侍衛(wèi)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蒙面刺客,我都有點興奮了!”
另一個侍衛(wèi)也高興道:“走,咱們去殺個頭功回來!最不濟也砍那刺客一條胳膊!也有功的!”
云琛全然不知自己已成砧板上的魚肉,只全力以赴砍抵擋。
數(shù)不清的黑壓壓的侍衛(wèi),潮水一般將她團團圍困,完全不是她之前進宮時見到的巡防數(shù)量。
今夜的侍衛(wèi)突然比平時多出三倍不止。
她根本看不清前路,只覺得滿世間都是寒冷刀鋒,滿眼都是血色殺意。
她如同一只被困在無邊無際大海中的小小蜉蝣,怎么掙扎也逃不出。
籠中鳥,困中獸,她慌不擇路,完全尋不到計劃好的逃生路線。
不知身上挨了多少刀,她卻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好不容易找到包圍圈的豁口,她險險避開一刀,就地打滾,靈活地從幾個侍衛(wèi)胯下鉆出去,飛攀上最近的宮墻,跳上殿頂。
宮墻上留下幾個血淋淋的腳印,她一身白衣在重重殿頂之間飛逃跳躍,在黑夜中十分顯眼。
弓箭手們幾乎不需太過瞄準,抬手便放出一箭。
一道箭矢扎穿云琛的肩膀,她整個人踉蹌?chuàng)涞乖诘铐�,又立刻翻身爬起,繼續(xù)往前逃。
緊接著后背,側腰,大腿……
一根根利箭呼嘯著扎進皮肉,讓她摔下一個又一個跟頭。
她捂著胸口那半株細弱的風灼草,心里一遍遍默念著他的名字。
“阿念……阿念……”
從來沒有這么恐懼過。
可想著那雙俊逸又溫柔的鳳眸,她又感覺從來沒有這么堅定過。
突然,一道箭矢精準地射向她小腿,令她猛地跌跪下去,立時就要跌下殿頂。
緊接著,又有三道箭矢飛射而來,一道瞄準她腹部,一道瞄準胸口,另一道瞄準面巾。
慌亂之中,她只來得及揮刀抵擋其中兩處,胸口正中一箭,射得她摔下殿頂。
等侍衛(wèi)們?yōu)蹉筱筅s到時,地上空無人影,只剩一大灘血。
云琛匆忙躲進一處黑暗無燈的偏殿,藏進角落,壓抑著劇烈的喘息。
身上的傷太多,她來不及捂任何一處,見有血順著胳膊成線流下,只能慌亂地用手去接。
聽見外面侍衛(wèi)們開始挨個搜殿,她知道這偏殿也待不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滿是血污的兩根手指,掀開胸口衣襟。
見當胸一箭并未射中風灼草,損壞草身,她心中安寧許多,輕輕用信紙將其裹起來,那上面是炎朗事先寫好的藥方。
隨后,她咬牙拔掉身上幾處箭矢。
但胸口的箭卻怎么都拔不出,似乎箭頭卡在了胸骨里,她試了好幾次,最后只能忍痛將箭折斷。
做完這一切,她脫力地靠在廊柱上,一陣陣冷汗和眩暈襲來,令她眼皮子沉地睜不開……
再歇一下吧……一下就好……
鮮血很快在她的身子底下匯集成一灘,她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已是半昏迷的狀態(tài)。
殿外侍衛(wèi)們搜索的聲音越來越近,她心里開始著急要逃,四肢卻怎么都動不了。
她強撐著最后一絲意志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溫情如水的鳳眸。
“阿念……”
她看見霍乾念眨眨眼睛,溫柔地笑起,對她說:
“從離開煙城起,我便一直暗中護著你,直到廣玉蘭洲外。今夜,這皇宮實在太難進來了�!�
聽到他這么說,她心里一下子委屈極了,想張口說話,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吃了這個,便還能再撐一會兒。我去引開侍衛(wèi)們,你快逃。”
一股熟悉的青柑味融化在舌尖,是霍幫救命療傷的密藥,她吃過無數(shù)次的味道。
很快,她感覺意識清醒了些,視線也逐漸清晰。
“霍乾念”的臉慢慢消失,一張陌生的臉取而代之,出現(xiàn)在眼前。
這穿著暗衛(wèi)夜行服的陌生人說:
“快一年了,云兄弟,廣玉蘭洲我進不去,這皇宮更費了我好大功夫才進來。接下來的路,我便不能護你了�!�
“你是誰?”云琛疑惑。
那陌生暗衛(wèi)笑笑:
“云兄弟,你不認識我,我卻是熟悉你的�;魩湍敲炊嘧o衛(wèi),我最佩服你的本事,你比飛銜府試的第一名還要厲害的�!�
而后,陌生暗衛(wèi)神色微凜,透出決絕與堅毅,飛身閃出偏殿。
云琛立馬就聽到侍衛(wèi)們大叫著“刺客在這里”,一大群腳步聲跟著遠去。
偏殿外重歸寂靜。
云琛感覺四肢又有了些力氣,她用刀撐著地,一點點重新爬起來。
她沒空去思考這陌生暗衛(wèi)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只知道此刻必須要逃。
朝著先前計劃的路線,她往最偏僻無人的皇宮角落跑去。
侍衛(wèi)們幾乎全部去抓刺客了,各處只有寥寥幾個侍衛(wèi)在原地值守巡邏。
她捂著胸口,一路踉蹌,一路躲藏,最終停在角門不遠的宮墻前。
所有宮門都有侍衛(wèi)們把守,她只能翻墻出宮。
可皇宮宮墻造的聳入夜云,飛鳥經(jīng)過時,尚且要被絆個跟頭,遑論云琛。
她拿起侍衛(wèi)刀,用力在宮墻上刮出幾道淺淺的小坑,用來落腳。
可宮墻太高了,她踩著那幾個半掌大小的淺坑,充其量只能爬到宮墻三分之一。
她便將鞋襪脫下,從身上撕下幾縷已被血染透的布條,一圈一圈纏繞在腳上,自言自語道:
“還好,原本計劃要用尿將布條浸透的,這下不必隨地撒尿了……”
望著高聳的宮墻,她估量著輕功攀登的路線,開始感覺到被箭矢射穿的小腿一陣陣錐痛。
如果今日毫發(fā)無傷,她尚且有信心輕功攀躍宮墻。
可此時……
她深吸一口氣,吸到一半,又覺胸口疼痛難忍。
她撤步俯身,做好沖刺的準備。
這時,幾個巡邏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她,立刻大叫起“這也有刺客!”朝她快速沖過來。
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次!
她猛地沖出去,奮力躍上宮墻,踩著幾道淺坑如燕而上,接著腳蹬墻壁,借濕布條與墻壁之間的摩擦,堪堪借力而起。
攀上宮墻頂,云琛心中大喜,還未來得及站穩(wěn),就感覺眼前黑影一閃,腹部一重,她被黑暗里伸出的一只腳狠狠踹了下去。
完全沒想到在這即將逃出生天之時,會有人躲在這里偷襲她。
她驚愕地看著那渾身黑衣黑面的暗衛(wèi),只看到一雙糾結復雜的眼睛。
她直直摔下宮墻,身子就地打了七八滾才停下,刀也遠遠地摔在一邊。
兩個侍衛(wèi)沖上來扭住她,更多的侍衛(wèi)在朝這里跑來。
她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心里生出絕望,卻還是暗暗從袖子摸出那柄最開始帶進宮的小短刀。
握住這比手掌還小的短刀,她一口咬住一個侍衛(wèi)的胳膊,趁那侍衛(wèi)吃痛大叫之際,迅速揮出短刀,殺向另一個侍衛(wèi)脖頸。
掙脫開兩人鉗制,她慌忙捂住即將掉落的面巾,撒丫子再次奔逃。
來不及做好準備,她再次沖向宮墻,使出全部輕功蹬墻而上!
眼前是朱紅色的冰冷宮墻。
余光中是黑壓壓的數(shù)不清的侍衛(wèi)帽頂。
她一身血衣,使出畢生之力攀登躍起。
可力氣實在不夠了,受的傷實在太重。
在離宮墻頂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氣息一松,就要摔下。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一把將短刀扎進宮墻。
雖然宮墻極其堅硬結實,短刀只淺淺沒進去一個刀尖,但已足夠她調息、凝神、全力翻躍——
眨眼間越過宮墻頂,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