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天后的正午,日光把冷庫鐵頂曬得發(fā)燙,林華站在堆成小山的貨箱上,扯著嗓子吼:“都他媽圍過來!”三四十號人呼啦啦聚成一圈,工裝沾著機油和霜花,眼神里卻燒著狠勁。
“現(xiàn)在是最后三小時!”林華抓起喇叭,聲音震得空氣嗡嗡響,“七成都拿下來了,剩下三成就是白撿的肉!我不管你們用請客喝酒還是什么,把單子全啃下來!”他猛地撕開外套,露出里面印著“江華貿(mào)易”的黑色T恤,“我和江總親自帶隊!其余各帶五個人,剩下的跟我掃街!”
江森突然踹開倉庫門,手里甩著一疊現(xiàn)金:“最后三小時加單的,提成翻倍!只要有人給老子簽個百萬大單的獎金五萬馬上發(fā)!”鈔票嘩啦啦散開,人群瞬間躁動起來,幾個小伙子已經(jīng)開始摩拳擦掌。
“聽好了!”林華舉起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倒計時刺得人眼疼,“今晚七點,所有冷鏈車準時發(fā)車!不管單子大小,必須連夜送到客戶手里!路上出半點岔子,司機和押貨的一起滾蛋!財務組通宵對賬,明早八點我要看到每一筆進賬!”
他跳下貨箱,一腳踢翻擋路的泡沫箱:“都他媽記住——這不是生意,是打仗!現(xiàn)在給我沖!三小時后,我要看到整個東北的凍貨圈都在傳——江華貿(mào)易,殺瘋了!”話音未落,三四十道身影已經(jīng)旋風般沖向冷鏈車開始上貨,發(fā)動機的轟鳴混著震天的吆喝,在空曠的廠區(qū)炸響。
下午五點,冷庫外的水泥地被車燈照得亮如白晝,一二十臺冷鏈車排得整整齊齊,柴油發(fā)動機震得地面發(fā)麻。
叉車“嗡嗡”來回穿梭,卸貨工扛著凍貨箱一路小跑,呼出的白氣裹著機油味在半空打轉(zhuǎn)。林華扯開領(lǐng)口,T恤早被汗水浸透,扛起一箱二十斤的凍牛肉就往車上沖:“都他媽快點!晚十分鐘客戶能把電話打爆!”
江森叼著煙指揮調(diào)度,煙灰都沒顧上彈,突然被凍貨箱磕到腳踝也只是罵句臟話。兩個姑娘抱著賬本在車縫里鉆來鉆去,凍得通紅的手指還在飛快記賬。
“第三排左數(shù)第二輛車!少了兩箱魷魚須!”姑娘尖叫著追過去,聲音被裝卸聲撕成碎片。
夜幕壓下來時,第一輛冷鏈車的轟鳴聲撕開寂靜。司機探出頭喊:“華哥!出發(fā)了!”林華沖過去狠狠拍了下車門:“路上別他媽打瞌睡!超速也給老子把貨準時送到!”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車燈連成蜿蜒的長龍,輪胎碾過結(jié)冰的路面,像一群餓狼使出倉庫。
林華攥著對講機爬上冷庫頂,冷風卷著雪粒糊在臉上。他按下通話鍵,聲音混著電流刺啦作響:“所有人聽著!今晚就是咱們揚名立萬的時候!不管遇到交警查車還是路面積冰,貨在人在!誰他媽掉鏈子,老子把他和凍貨一起塞進冷柜!都給我殺瘋了!”對講機里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在寒夜里炸出一片滾燙的血味。
話音剛落,林華三步并作兩步從冷庫頂?shù)蔫F梯跳下來,橡膠鞋底重重砸在結(jié)冰的地面上。
江森扯著嗓子,煙都快從嘴里震落:“第一批車可以走了!”林華抹了把臉上的冰水,朝著頭車司機狠狠揮手,袖口甩出一串冰碴子:“滾犢子!路上別給老子丟臉!”發(fā)動機的轟鳴驟然拔高,打頭的冷鏈車噴出白霧,載著滿車凍貨沖進風雪,后頭的車燈隨即連成光帶,像把燒紅的刀,狠狠插進東北寒夜的心臟。
晚八點的冷庫像個沸騰的鐵罐子,最后一批凍貨箱被“哐當”甩進車廂。
林華一把扯過安全帽扣在頭上,扯開嗓子吼:“都檢查好制冷設備!掉鏈子的明天卷鋪蓋滾蛋!”說著直接拉開車門,一屁股坐進頭車副駕。
江森沖過來拍打車窗,煙灰全糊在玻璃上:“你瘋了?押什么車!路上出點事……”
“少廢話!”林華叼著煙斜睨他,打火機火苗在風里狂跳,“最后這趟全是難啃的硬骨頭,客戶盯著時間!你守好倉庫,有情況隨時對講機喊我!”
江森還想罵,司機一腳油門,車子猛地竄出去。林華探出頭,帽子差點被風刮跑:“等老子凱旋!敢讓剩下的貨出岔子,回來扒了你的皮!”
車尾揚起的雪霧裹著轟鳴聲,眨眼就扎進了茫茫夜色。江森攥著對講機原地站了兩秒,狠狠踹了腳路邊的雪堆,轉(zhuǎn)身沖回倉庫:“都聽著!最后這批貨出問題,誰也別想過年!”
最后一輛車尾燈剛消失在倉庫鐵門后,原本喧鬧的場地瞬間空得瘆人。江森盯著滿地冰碴子發(fā)愣兩秒,褲兜里的手機突然炸響,嚇得他一激靈。
"江總!我訂的兩百箱凍蝦什么時候到?"聽筒里傳來客戶的怒吼,"現(xiàn)在都十點點半了,老子后廚等著開工呢!"
"馬上!最多三小時!"江森扯松領(lǐng)帶,喉結(jié)上下滾動,額角的汗順著下巴滴在賬本上。隔壁工位的會計小妹突然尖叫起來,三部座機同時響起刺耳的鈴聲,她手忙腳亂地切換分機,凍得發(fā)紅的指尖差點把聽筒摔在地上。
銷售部的姑娘更慘,懷里抱著四部手機,肩膀夾著第五部,聲音甜得發(fā)顫:"張總您別急!我們加派了應急車隊......好好,立刻優(yōu)先配送您的訂單!"剛掛斷,又有陌生號碼瘋狂打進,她咬著嘴唇接起,下一秒臉色驟變:"對、對不起!實在抱歉!馬上給您補發(fā)漏裝的貨品!"
辦公室里亂成一鍋粥,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敲計算器的聲音,混著江森沙啞的安撫聲。江森抄起話筒時差點掀翻桌上的計算器:"對對對!是江華貿(mào)易!您訂的貨已經(jīng)在路上了!什么?要加單?好好好,我馬上安排......"掛了電話才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把記客戶需求的便簽紙都洇出個大洞。
他猛地扯開領(lǐng)口,對著對講機吼得嗓子都劈了:"各車隊注意!客戶電話要炸了!能超速的給老子往死里超!出了事我兜著!"倉庫里空蕩蕩的回音混著電流雜音,像催命符似的在耳邊打轉(zhuǎn)。
林華的車剛在客戶倉庫前剎住,輪胎就打滑蹭出半米長的冰痕。他跳下車就扯開嗓子喊:“卸貨的都麻利點!客戶等著下鍋呢!”自己抄起撬棍,三兩下撬開凍得梆硬的車廂鎖,和工人一起把凍貨箱拽出來,金屬摩擦聲在夜里刺得人牙酸。
另一邊江森的辦公室徹底成了戰(zhàn)場。他把領(lǐng)帶扯下來纏在手腕上,左手夾著手機哄客戶,右手在計算器上按得噼啪響:“李老板您放心!加的這五十箱凌晨三點前準送到!價格?都是老主顧了,絕對按批發(fā)價!”還沒說完,桌上座機又響了,他肩膀一夾話筒,沖會計姑娘喊:“快查庫存!張總的貨還能擠出多少?”
會計姑娘頂著黑眼圈,手指在鍵盤上飛:“江總!凍雞只剩最后三百箱了!”“先答應下來!”江森抓起記號筆在白板上狂寫,“立刻聯(lián)系哈北市的倒爺,加錢調(diào)貨!”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華的車碾著滿地冰碴子沖進倉庫。車門剛推開條縫,他就扯著破鑼嗓子喊:“江森!你個狗日的,老子活著回來了!”整個人癱在座椅上,軍大衣上結(jié)著層白花花的冰霜。
江森頂著兩個黑眼圈沖出來,襯衫扣子系錯兩顆,手里還攥著半根冷掉的火腿腸:“你他媽可算回來了!老子接了通宵電話,嗓子都快報廢了!”他踹了踹車輪胎,“最后那批貨沒出岔子吧?”
“放心!”林華掙扎著爬下車,膝蓋咔吧響了兩聲,“路上遇到查超載的,老子把身份證拍交警臉上,江華貿(mào)易江森知道不?有事兒找他!’”兩人對視一眼,突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聲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會計姑娘抱著厚厚一摞單子晃過來,眼皮直打架:“江總,訂單比預估多了三成,冷庫庫存……”。
“先不管!”江森大手一揮,“所有人立刻滾去睡覺!今天誰敢來敲門——”
他摸出對講機當錘子敲桌子,“我拿這玩意兒砸爛他的腦殼!”
林華靠著車抽煙,看著倉庫里東倒西歪的工人,突然喊:“等會兒!咱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屁的晚飯,都快早飯了!”江森踢了他一腳,“走,整碗熱乎餛飩?cè)�!老子要加十個蛋!”
晨光里,冷鏈車的冰霜慢慢融化,在地面匯成細流。江華貿(mào)易的招牌被雪水洗得發(fā)亮,隨著寒風輕輕搖晃,像是在給這場通宵戰(zhàn)斗打著哈欠伸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