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懷孕了?
路燈把醫(yī)院停車場的桑塔納2000漆成橘紅色。
陸蔓生跟在沈徑舟身后走向停車場,腳下發(fā)飄。近日的疲憊和剛才的情緒波動讓她幾乎站不穩(wěn),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脖子上的新項鏈。
“多妹,等會兒!”
尖銳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陸蔓生回頭,看見大姐陸梅梅踩著那雙劣質高跟鞋小跑過來,弟弟陸金寶則叼著紅梅煙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陸梅梅吃飯時脫下了那件牌子貨西裝外套,露出里面那件緊繃的的確良碎花裙,小腹微微隆起,這在最注重身材的大姐身上極不尋常。
沈徑舟眉頭微蹙,腳步卻沒停:“別理他們,上車再說�!�
但陸梅梅已經(jīng)攔在了那輛黑色桑塔納2000前,她雙手護著肚子,臉上堆滿夸張的笑容:“妹夫,別急著走�。 �
陸金寶趁機一把拉住陸蔓生的胳膊:“二姐,咱爸手術還沒做完呢,你這就要走?”
“沈徑舟已經(jīng)給爸安排了最好的醫(yī)生……”陸蔓生試圖掙脫,卻被弟弟鐵鉗般的手抓得生疼。
沈徑舟眼神一冷,大步走回來:“松手�!�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陸金寶下意識放開了姐姐。
但他很快又挺起胸膛,故作輕松地撣了撣那件皺巴巴的西裝:“姐夫,我們就是想跟二姐說幾句話�!�
陸梅梅湊上前,身上濃重的香水味熏得陸蔓生后退半步:“多妹啊,你看我和金寶為了爸的事,在城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陸蔓生心里‘咯噔’一下。她太熟悉大姐這種語氣了,每次要占便宜前,陸梅梅都會用這種甜得發(fā)膩的聲音說話。
“醫(yī)院旁邊有招待所。”沈徑舟冷淡地說,“我可以讓司機送你們過去�!�
“哎呀,花那個錢干什么!”陸梅梅擺擺手,眼睛卻一直往車里瞄,“多妹……不,蔓生家那么大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更何況我和金寶進城急,介紹信和身份證都落家里了,招待所不讓住……”
陸蔓生心頭一緊,在90年代,沒有單位介紹信和身份證,確實連招待所都住不了。但她更在意的是大姐時不時護住肚子的手。
“姐,你到底……”
“我們就是想去你家借住幾天!”弟弟陸金寶突然插話,腕上的假勞力士金燦燦的,“反正姐夫家里離得這么近,也好方便我們來醫(yī)院看爸!都是一家人,住在你家也好給姐夫省點錢!”
陸蔓生手指掐進了掌心。
她和沈徑舟現(xiàn)在住在沈徑舟婚前的單身公寓樓里,只有兩室一廳,眼下四個人,不知道該如何分配。
“不方便�!鄙驈街壑苯永_車門,“上車,蔓生。”
陸蔓生剛要邁步,陸梅梅突然拽住她的包帶:“等等!我還有事跟你說!“
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陸蔓生耳邊,“是……是關于我的……很重要的事……咱們姐倆說說話……”
沈徑舟看了眼手表,一屁股坐進了車里:“五分鐘�!�
陸梅梅卻還是不放心似的,將陸蔓生拉到一旁。
“大姐,到底什么事?”陸蔓生揉著被拽疼的手腕問。
陸梅梅左右看看,突然抓住陸蔓生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摸摸……”
陸蔓生觸電般縮回手。大姐的肚子微微隆起,絕不是發(fā)福那么簡單。
“你……你懷孕了?”陸蔓生瞪大眼睛,“什么時候的事?孩子是誰的?爸媽知道嗎?”
“我怎么敢告訴爸媽!”陸梅梅苦笑一聲,“你先別管是誰的,眼下就是這么個情況,你必須得幫姐這個忙……”
陸蔓生倒吸一口涼氣。
“你瘋了嗎?這事要是傳出去……”
“所以我需要你幫忙!”陸梅梅死死抓住陸蔓生的手,“現(xiàn)在都四個月了,縣醫(yī)院不給做……說太大了危險,要結婚證才行……”
陸蔓生眼前發(fā)黑。1999年,未婚先孕還是天大的丑聞,沒有結婚證正規(guī)醫(yī)院根本不給做流產(chǎn)手術。
“我能幫什么忙……”
“用你的名字做手術!”陸梅梅急切地說,“你有結婚證,用你的名字去正規(guī)醫(yī)院做手術,反正那些醫(yī)生也不認識你……”
陸蔓生如遭雷擊,猛地甩開大姐的手:“你讓我替你墮胎?!”
“小點聲!”陸梅梅慌張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沈徑舟,“就是借個名字而已,又不是讓你進手術室……你可是我親妹妹!”
“二姐,你就幫幫大姐吧�!标懡饘毑遄斓�,煙灰掉在锃亮的車身上,“反正你嫁得那么好,沈家在市里有關系,肯定能悄悄地做好……”
陸蔓生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們怎么能……怎么敢提出這種要求?如果事情敗露,她在沈家還怎么做人?
“不行……”她搖著頭后退,“絕對不行……”
“蔓生!“陸梅梅突然跪了下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姐求你了!要是讓爸媽知道,爸的病會更嚴重的!”
陸金寶也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二姐,你忍心看大姐去黑診所?去年隔壁村的小芳就是這么死的!”
陸蔓生如墜冰窟。她想起去年回鄉(xiāng)時聽說的那個女孩,因為去地下診所墮胎大出血,死在送往縣醫(yī)院的路上,才二十二歲。
“我……我考慮考慮……”陸蔓生聲音發(fā)顫。
“考慮什么?”沈徑舟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搖開了車窗,手里轉著桑塔納的車鑰匙。
陸梅梅慌忙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妹夫,我們在說家事……”
“又來借錢?”沈徑舟挑了挑眉,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支票本,“這次要多少?”
陸蔓生剛要解釋,陸梅梅卻搶先道:“不是錢!就是……我和金寶沒地方住,想去你們家借住幾天……”
沈徑舟的目光在陸梅梅腹部停留了一秒,突然笑了:“行啊。”
陸蔓生震驚地看向丈夫。這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沈徑舟最討厭外人踏入他的私人空間。
“不過,”沈徑舟慢條斯理地補充,“我們家就一間客房,你們姐弟自己商量誰睡床誰睡沙發(fā)。不然你們就自己找去處�!�
陸金寶立刻嚷嚷起來:“當然我睡床!大姐可以打地鋪……”
“陸金寶!“陸梅梅氣得臉色發(fā)青,又不敢在沈徑舟面前發(fā)作,只能咬牙切齒地說,“行,我睡沙發(fā)�!�
回程的桑塔納里彌漫著詭異的沉默。
車窗外城市夜景飛速后退。
霓虹燈牌閃爍著‘長虹彩電’‘小天鵝洗衣機’的廣告,車載收音機正放著任賢齊的心太軟。
陸蔓生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樣,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眼下剛解決醫(yī)藥費的問題,又一團亂麻纏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