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不走
打開門的時候,宋堇寧正單手撐著墻,呼吸有些不穩(wěn),顯然是剛跑上來。
“你怎么會來這里?”
紀津禾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保持著拉門的動作,在背過他視線的地方,握著門把手的指節(jié)不自覺緊了緊。
對視的瞬間,昨晚的記憶在腦海中逐幀閃現(xiàn),對他到來的原因心中恍恍只剩下一個答案。她張了張唇,遲疑著開口道: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去的嗎?”
宋堇寧站在門外,搶先問出口。
“陳籽說在藥店碰見你買藥,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還在喘氣,語氣是泄力后的懊惱,“是不是因為我?我喝醉后發(fā)酒瘋了對不對?”
意料之外的回答,紀津禾微微怔住,瞳孔幾不可察地顫動了幾下,然后盡力保持著平靜輕輕問出聲:“昨天晚上的事……”
“你不記得了?”
“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嗎?”
少年的眼底是一片茫然,幾凈透明的眼眸與昨晚的陰郁判若兩人。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
得出答案后,紀津禾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放輕松了,宋堇寧不記得昨晚的事,那他們依舊可以保持原本的樣子。
這樣很好。
但是鼓動的心臟不是這樣想的。
昨晚回來后,她沖了很久的冷水澡。身體、衣服、背包……所有都染上了他的信息素,甚至后來開始發(fā)燒時,站在客廳里、靠近玄關(guān)的地方,她都能隱隱感覺到殘留的柚子氣息。
滾燙的體溫模糊了一直平靜的心,在湖面上激起了驚濤駭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冷靜不下來,只能默著臉,拿出空氣清新劑把家里的每個角落都噴了一遍,又打開所有的窗戶通了很久的風,直到再也聞不到一絲柚子味。
等做完這一切,她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于是去浴室脫了衣服又洗了澡,然后假裝無事發(fā)生,直挺挺地躺回床上。
但宋堇寧還是沒有放過她。
——“紀津禾,
我喜歡你�!�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紀津禾……”
睡夢中,少年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就好像真的貼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著,帶著溫熱的呼吸。
畫面扭曲,慢慢變成了混亂荒唐的場景,宋堇寧坐在她的身上,一點一點解開自己的衣扣……
她猛地睜開眼睛,從靡亂中掙脫,視線直直盯向天花板,過了很久,才捂住自己的眼睛,微微嘆息出聲。
真是瘋了。
而現(xiàn)在他們面對面站著,只隔著一道門,他卻說——
我不記得了。
紀津禾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她甚至希望他能記得,這樣他們至少可以面對面把一切都說清楚。
但是他忘了。
記憶可以忘卻,他們沒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以不去糾結(jié)。但是喜歡是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消失的,她真正在意的是這個。
宋堇寧的喜歡。
她無法接受。
所以……
紀津禾目光復雜地望向他:“沒發(fā)生什么,你想多了�!�
“我身體確實不舒服,你先回去……”
說話間,敞開的門隱隱有了要關(guān)上的趨勢。
老小區(qū)的門都是很早以前的舊版式,門框的膠鏈已經(jīng)生銹,開關(guān)門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發(fā)出一連串的噪音,有些刺耳。
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們一個站在玄關(guān)處一動不動,一個還扶著墻站在門外,大門卻不合時宜地發(fā)出了“吱呀——”的響聲。
在安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
宋堇寧眼疾手快地伸手攔住門框,從她的話語里聽出了趕人的意思。背著光,少年的眼神驀地暗下來,語氣卻又弱了幾分,變成可憐的、小心翼翼的詢問。
“你要趕我走嗎?”
他往前走了一步,仰頭看向她。
“我不走�!�
紀津禾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瞳孔微微一怔,下意識地伸手握上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沒有衣服的阻隔,柔軟的觸感傳進掌心。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她想起了昨晚做到最后的場景。
她一指陷在他的身體里,另一只手揉捏著他的臀瓣。挺翹的兩瓣又白又柔嫩,只是輕輕拍一下就能留下指痕。
……
紀津禾欲蓋彌彰地撇開臉,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才又轉(zhuǎn)過頭看他,卻被他炙熱的視線看得身體一僵。
距離太近了,近到他們的呼吸幾乎交纏在一起,眼眸被對方的身影完全占據(jù)。紀津禾望著他,突然就發(fā)覺自己以前對他的印象大錯特錯,就像宋疑說的那樣,他很固執(zhí),也忍受不了她的拒絕。
嬌生慣養(yǎng)下長大的小少爺怎么會是一個任人揉搓的乖小孩。
真實的他,從來隨心所欲,只遵循自己的心。
或許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愿意做一個“單純無害”的乖孩子。
……
“我發(fā)燒了,會傳染給你,”她的語氣有些無奈,松開握著他的手,“你進去做什么?”
“我可以照顧你�!�
“……”
樓道里傳來開關(guān)門的聲音,很快就有男人女人的交談聲混雜在一起,應該是樓下的年輕夫妻準備出門。紀津禾這才意識到這里不是交談的好地方,樓道里的聲音能傳很遠,尤其是這種隔音弱的老小區(qū)。
果然發(fā)燒后,連腦子都不清醒了。
她看著宋堇寧,最終還是側(cè)過身給他讓出一條道。
少年眼底的陰色立即一掃而空,眉眼彎起,生怕她忽然反悔一樣立刻就快步走了進去。身體的移動快速翻起一小陣涼風,拂在她的身上,有些癢。
紀津禾家不大,標準的兩室一廳,裝修也是十幾年前的風格。但是很干凈,每一個地方都收拾得一塵不染,沒有雜物堆放,讓人感覺由內(nèi)而外的舒服。
和她的人一樣。
宋堇寧站在客廳里仔細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身后傳來紀津禾的聲音。
“你打算照顧我什么?”紀津禾好笑地看著他,緩緩走到他的身邊,低燒下的步子有些不穩(wěn),停下來后只能倚在墻邊支撐著有氣無力的身體。
“……就是,”宋堇寧沒照顧過人,他回憶起小時候生病家里照顧他的場景,伸出手指頭一件一件地掰給她聽,“給你做飯,盯著你按時吃藥,你渴了我倒水……之類的。”
“你會做飯嗎?”
紀津禾聞言歪著頭去看他,雙手抱臂,一下就戳中了要害。
“……我……我可以點外賣……”
他一時噎住,但又反駁不了,只能給自己找補,聲音越來越小。
“外賣不健康�!�
“……”
好吧,紀津禾是病人,確實不應該給病人吃外賣。
“那我監(jiān)督你吃藥,”他退讓一步,“我還可以給你倒水�!�
紀津禾沉默不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很認真地在和自己掰扯,輕輕搖了搖頭,嘴里發(fā)出一聲嘆息。
“我不需要。”
她語氣多了些冷漠,又要去抓他,這次特意隔著衣服握上了他的手臂,力度不大,攔住了他想繼續(xù)向前的念頭。
“就算你不在,我也可以自己吃藥,吃完藥我就會睡覺,睡之前我會記得燒一壺熱水放在床頭�!�
“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照顧我�!�
“早點回去吧�!�
云淡風輕的話語從紀津禾口中悠悠飄出,是真的要他走。
“……”
被推開,被拒絕,一陣莫名的難受涌進心間,他脾氣上來,固執(zhí)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宋堇寧看著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心底沒來由地有些不安。
紀津禾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冷漠的語氣和稱得上有些抗拒的目光落入他的眼底,刺得他生疼。
他拉下嘴角,眼神忽暗,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錯了。
是他太心急了嗎,還是突然就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讓她開始有了防備?
可是他真的很想來找她。
兩個小時,每一天,以輔導為名的相處根本填不滿他心底的缺口。每天路過教學樓,他總會停下腳步,然后盯著她的照片看上很久。
喜歡一天比一天增加,無法宣之于口,就用心、用永遠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來替代。
他想自己總有一天會瘋掉。
“我可不可以不走……”
氣焰一下子收斂,他試著軟下語氣和她說話,可憐的樣子和昨晚如出一轍。
小騙子。
紀津禾看著他。
“宋堇寧,”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我是alpha。”
“我在生病,沒有清醒,沒有理智。”她的臉色并不好,不知到是因為生病還別的。
客廳里沒有開燈,只有暖黃的光線從拉了一半的窗簾里透出,映射在墻上,在她的臉上劃出一道黑與白的分界線。她的半張臉依舊留在暗處,襯得眼神更加冷淡,沒有了往日的溫和。
“你的存在還有你的信息素都讓我很難受�!�
她不得不加重了語氣。
其實沒有信息素,宋堇寧身上只有沐浴過后的清香。
但是那又怎樣呢。
“我希望你離開�!�
她平靜地告訴他。
主動送上門的獵人走了,紀津禾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身影,小小的一點,低著頭,慢慢地走著,最后消失在另一棟樓的背后。
“小騙子……”
她對著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地面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