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該拿你怎么辦
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宋堇寧還躺在床上，沒睡著，目光渙散地看向窗外，聽見她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仿佛知道她一定會來一樣。
“在首都生病的那兩天，你是不是也這么難受”
他忽然出聲，鼻音很重：“對不起，我不知道”
什么都還沒說，就一副要大哭一場的架勢。
紀(jì)津禾停頓幾秒：“沒什么好道歉的，我發(fā)燒不是因為你�！�
“可你回來后，我應(yīng)該察覺到你的不舒服的”宋堇寧側(cè)過臉看她，很難過的樣子，“那時候沒有抱抱你對不起”
她沒回應(yīng)。
有些話當(dāng)時沒說出口，錯過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后，也沒必要再說了。
病房里暖氣很足，空氣卻干燥，紀(jì)津禾注意到他干澀燒紅的唇瓣，走過去倒了杯水給他。
但看著她的動作，宋堇寧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間的古怪，盯著她遞來的水呆愣了片刻，仿佛想起些什么，搭在被子上的手蜷了蜷，最后還是慢慢接過，道了聲謝謝，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還要嗎？”她問。
他搖搖頭，把杯子還給她，靠回床上。
低燒把他的眼尾熏紅一片，那雙濕漉漉的眼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瞧著她，手指揪揪床單，猶豫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她的尾指。
不知道哪兒來的習(xí)慣，試探她態(tài)度的時候，他總會先勾勾她的尾指，她不躲，才敢得寸進(jìn)尺地握住她的整個手心。
紀(jì)津禾看著他手背上的紅痕，都是今天在露臺上爭執(zhí)時劃出來的，雪白的膚色一襯托，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紀(jì)津禾”宋堇寧低聲喊她。
她眸光閃了閃，沒躲開，只是問他：“你想說什么？”
“我現(xiàn)在也有心理病了”他說。
“所以呢？”
他膽大地扣住她的手指，十指交握，然后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說：“所以你看我們現(xiàn)在算不算是同類？”
手與手，嚴(yán)絲合縫，他溫暖的體溫順著相貼的地方捂進(jìn)她的掌心，源源不斷。
聞言，紀(jì)津禾有些發(fā)愣，不自然地動了動手指，嘴上依舊平靜：“誰和你是同類？”
“我已經(jīng)治好了。”
宋堇寧歪頭：“這也能治好嗎？”
“不算完全治好，但總歸比你像正常人�！�
“那怎么辦”他抿起唇，笑得逐漸勉強(qiáng)，“我好像治不好了”
“別把自己說得這么慘�！奔o(jì)津禾分不清他話里的虛實，也不想去分辨，彎下腰把他的手按進(jìn)被窩，抽回手時卻被他死死拉住，猛地往前一拽，縮短的距離瞬時化為對視的眼和紊亂的呼吸。
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紀(jì)津禾手撐在他的肩側(cè)，想起來，又被他伸出的手臂圈緊脖子。
“嗯就是很慘”宋堇寧聲音悶悶的，濕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臉上，熟悉的甜香擴(kuò)散。
“紀(jì)津禾，我過得真的一點也不好。”
他微微偏頭，把脖頸露出來給她看。
“洗去完全標(biāo)記后身體一直很疼，心理治療的效果也不好，他們總是一遍又一遍地讓我回憶過去的事，可是每想起一次”
他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這里都很難受�！�
紀(jì)津禾：“”
難不難受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心跳在掌心下愈發(fā)清晰了，砰砰砰，速度越來越快，連帶著手都快要震麻。她下意識想逃離，卻再次被他的話攔在原地——
“對不起，我昨天晚上對你說謊了"
宋堇寧盯著她的眼睛。
“其實做飯好難，和人相處很累，前院的花花草草都被我養(yǎng)死了，我根本照顧不好自己�！�
“還有”他視線晃了晃，遲鈍地看向自己按住她的手，蜿蜒的痕跡從大動脈一直蔓延到背部。
平時摔一跤都怕疼的人，當(dāng)初是有多絕望才狠下心劃出這么長、這么深的口子。
“還有——”紀(jì)津禾接過他的話，“這條疤也是因為我對嗎？”
宋堇寧點點頭又快速搖了搖，向她道歉：“對不起”
“你又在道什么歉？”
他低下眸子，有些無措：“我沒想用這條疤痕綁架你什么，是我自己接受不了現(xiàn)實，你就當(dāng)沒看見吧�！�
“”
難言的酸苦在心口翻涌，紀(jì)津禾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沿著那道疤痕一點點撫過，猙獰的觸感被無限放大，她咯噔一下，那把割開他脈搏的刀鋒仿佛正抵在她撫摸的手指上，越摸越刺痛。
怎么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她忍不住想，話到嘴邊卻成了：“宋堇寧，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
聞言，宋堇寧垂著的眼立刻抬起，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邊搖頭邊說：“沒關(guān)系的，不需要你負(fù)責(zé)，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雖然你才說過不想要我的道歉，但我還是想和你說對不起�！�
“當(dāng)初我不該那么偏激，不該給你下藥，把你鎖起來，你說得對，其實我根本不懂怎么愛人，這三年是我活該。”
“可你能不能不要像昨晚那樣對我”他說這些的時候，模樣真的很可憐，纖弱的身體還有濕紅的眼眶，幾乎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能引起憐愛的地方都發(fā)揮到了極致。
太軟，也太弱了。
再沒有過去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
“紀(jì)津禾，你就當(dāng)是在可憐我吧，我沒辦法在沒有你的世界活下去，三年太漫長了，如果你不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熬下去”
“我這次一定很乖，不會亂吃醋，也不會再干涉你和誰交往，你不需要每天都見我，也可以不回我的消息”
他越說越恍惚，把自己貶得不能再低，比昨晚還要語無倫次。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怯懦了，宋堇寧。
居然已經(jīng)到了求我可憐你的地步。
無憂無慮了十七年，卻用三年的時間把自己變成了一只卑微、溫順的家犬嗎。
“我說了，你過得怎么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可憐你�！奔o(jì)津禾掙開他的手，喉間發(fā)澀。
看看，多么乖順啊，馴服宋堇寧這樣的oga，讓他撇棄從前的清高匍匐在自己腳下，不是所有alpha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可他委屈的目光，只讓她難受。
“但是……”
紀(jì)津禾躲開他的視線，面無表情的模樣仿佛不摻雜任何個人情感：“如果你的心理問題是我引起的，我會想辦法陪你治好�！�
“那如果一輩子都治不好呢？”宋堇寧過了很久才問她，語氣又輕又小心，再找不出曾經(jīng)的胡攪蠻纏和無賴。
胸口霎時悶緊，無法控制。
不該這樣的，她想，你應(yīng)該氣呼呼地蹬開被子，然后拔高嗓子說，那我這輩子都不要治好！
這才是你啊宋堇寧。
見她不回答，宋堇寧抿抿唇，問：“很難回答嗎？”
“抱歉，那不然”
“沒有，我在想時間�！�
紀(jì)津禾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興什么，又或者只是不愿意去承認(rèn)。
“加上春假，我只能在國內(nèi)待半個月�！彼忉尅�
宋堇寧似乎才想起她還在美國上學(xué)的事，眼重的茫然很快消散，居然沒有失落或是不滿，乖巧地點頭表示理解。
“我怎樣都沒關(guān)系的”
他朝她笑了笑，怎么看都帶有討好的意味。
“……”
紀(jì)津禾望著他，胸口堵得更厲害了。
神經(jīng)衰弱需要靜養(yǎng)，她沒待很久，離開前忽然被宋堇寧叫住。
“陪我治病的話，你能不能把我從黑名單里拉出來，”他問，“微信和電話拉一個就行”
連合理的詢問都帶著害怕被拒絕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我沒拉黑你。”紀(jì)津禾對著門，沒回頭。
話落地，房間里安靜幾秒才傳來少年磕絆的聲音：“你你沒拉黑我嗎？”
這次終于有了點壓抑不住的驚喜。
紀(jì)津禾“嗯”了一聲，說：“絕對不會再把你拉黑，我沒忘記這個約定。”
身體因為這個回答驀地有些不自在，偏偏身后一片靜謐中突然有一聲氣音發(fā)出，像是強(qiáng)忍后仍舊壓不住的輕笑，絲絲灌入耳中，癢得厲害。
也煩人得很。
她果斷拉開門，讓冷風(fēng)灌入，緩緩才說道：“下次去心理疏導(dǎo)之前，可以先發(fā)微信給我。”
踏出的半只腳頓了頓，又加一句：“你如果想一個人我也不勉強(qiáng)。”
自以為止水一般的心，在聽到那聲急切的“不勉強(qiáng)，就要你陪我”后，還是會輕輕泛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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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柑從洗手間出來，剛好碰到紀(jì)津禾在等電梯。
大少爺想也不想，做賊似的躲回拐角處，扒著墻，露出半個腦袋，眼巴巴地看著她走進(jìn)去，才鬼鬼祟祟地往另一邊走。
病房的門被快速推開，“砰”地一聲又關(guān)上。
“我操了，你們怎么聊這么久，急死我了�！�
他搓搓手，火速往宋堇寧那邊湊，看他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憂郁姿態(tài)，眼角還掛著幾滴淚，不客氣地抬腿踢向床角。
“去去去，人都走了，裝什么裝？”
“起來，讓我躺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