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有一個辦法

    走進北屋的外間，門口處也同樣砌著一座灶臺，比方信家的幾乎大一倍，樣式也考究多了，下面的火焰依然燃燒的很旺盛。

    灶臺對面放著一個臉盆架，還帶著肥皂托，一個大紅的搪瓷盆放在上面。

    靠東的墻邊擺著一張榆木條凳，長約一米半，能坐三個人，上面鋪著一塊手工棉墊，

    屋內(nèi)正面放著一張三抽兩門的木制寫字臺，

    桌上擺放著鐵皮手電筒、搪瓷缸、金屬框架帶玻璃罩的煤油燈，機械鬧鐘等物品。

    寫字臺的東邊，單獨擺著一個收音機托架，一臺凱歌牌晶體管收音機放在最為顯眼的位置，

    此時正在播放著單田芳評書《七俠五義》。

    而在寫字臺的西邊，停放著一輛永久牌加重大杠自行車，一眼看上去氣勢逼人。

    或許是因為擔(dān)心外面天寒地凍的，怕凍壞了這輛自行車，故而把它挪到了屋內(nèi)。

    屋里除了莊超英之外沒有別人，但隔著門簾的東邊房間里傳出腳踏式縫紉機的聲音。

    看全屋的擺設(shè)，山區(qū)農(nóng)村里最好的生活也就如此了，

    如果等以后村里通上電，那毫無疑問，

    莊超英家也一定是最早擺上電視機的家庭。

    “喝水不？”

    莊超英附身從灶臺旁邊提起一個鐵皮暖壺，向方信虛晃了一下。

    “不渴不渴，大隊長您歇著，別忙了。”

    方信還未說話，身后的范衛(wèi)兵已趕緊搶答。

    莊超英也不再客氣，順勢把暖壺放下，把耷拉下來的軍大衣再裹一下，伸手指指榆木條凳：“坐吧。”

    說完就自己走到寫字臺后面坐下，拿起搪瓷缸喝了一口水。

    方信走到條凳最靠近寫字臺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范衛(wèi)兵有點畏縮的不敢過去，就自己找了一個槐木馬扎，挪動灶臺前坐下，

    把兩只腳貼到灶壁上，雙手合起來放在嘴邊哈著氣，做出取暖的樣子。

    莊超英喝完了水，放下搪瓷缸，從桌上拿起一盒“飛馬”，抽出一根扔給方信，再抽出一根拋給范衛(wèi)兵，

    自己也叼上一根，劃火柴點燃。

    方信和范衛(wèi)兵一起站起來湊過去，借著這根火柴的火苗把煙點燃，隨后兩人分別回到原位。

    莊超英抽了一口煙，雙臂疊放在桌上，頭部微微側(cè)向方信，

    “說說吧，這么晚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終于說到正題了，

    范衛(wèi)兵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方信到底為什么非要找大隊長，

    一只手捏著煙在嘴邊，也忘了抽，半扭著頭有些緊張的看著方信。

    方信慢慢抽一口煙，平靜的看著莊超英：“隊長，我向請問一下，今年咱們大隊的任務(wù)，都完成了嗎？”

    這個問題是如此的突兀，大大出乎了莊超英和范衛(wèi)兵的意料之外。

    莊超英稍微停頓了一下，皺眉問道：“你問這個干什么？這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據(jù)我所知，今年上級安排下來的任務(wù)，咱們大隊完成的很不理想，”

    方信侃侃而談：“好像只完成了水利工程、每人上交二百斤用來修路的砂姜，這兩項任務(wù)，

    而上交公糧等其他任務(wù)并未完成，到年底很可能會受到嚴厲處罰，這對我們大隊的榮譽和生產(chǎn)積極性乃至全村人的生活，都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每年每支生產(chǎn)隊都會接到上級安排的各項集體任務(wù)，到年底統(tǒng)一考核，視完成度如何而進行獎勵或者處罰。

    比如二郎村生產(chǎn)隊除了基本的糧食生產(chǎn)之外，還承擔(dān)著棉花種植、花生加工、水利工程等等其他生產(chǎn)指標和副業(yè)任務(wù)。

    到年底統(tǒng)一考核的時候，如果完成度太差，就會遭到取消評優(yōu)資格、通報批評、減少社員口糧補充公糧、甚至減少農(nóng)藥配額、取消使用拖拉機的優(yōu)先權(quán)等等嚴厲的處罰措施。

    再嚴重一點的，生產(chǎn)隊長需要承擔(dān)重大責(zé)任，做出深刻檢討，接受群眾批斗。

    對于生產(chǎn)隊各個社員的影響也非常嚴重，社員的工分總額會被公社按比例扣減，直接影響年終糧食、布票等物資分配額度，

    男性壯勞力日工分可能從10分降至8分，女性則從8分降至6分。

    “方信！這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事！”

    莊超英被一下戳中了痛處，登時臉色一黑，用力一拍桌子，

    沉聲說道：“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實話告訴你，你的工分已經(jīng)確定扣光了！在我面前再想玩什么花招都沒有用！”

    聽了這話，范衛(wèi)兵在后面差點樂出聲來，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

    誰也沒想到，方信竟然對工分這件事提都不提，就好像對他來說完全無關(guān)痛癢一樣，

    只是淡淡一笑：“莊隊長，如果我有一個辦法，能幫助大隊完成最重要的上交公糧任務(wù)呢？”

    “切，”

    莊超英聽了頓時一聲冷笑：“就憑你？你看今年整個沂蒙縣整體減產(chǎn)這么嚴重，十八個人民公社一千多支生產(chǎn)隊，有幾個全部完成的？公糧交不齊的又不是只有咱們大隊，到時候上級一定會酌情減免，你呀，你就少操這些閑心吧。”

    說完這話，莊超英不耐煩的抽一口煙，從桌后站起來，準備結(jié)束今晚的談話，送客出門。

    方信坐著一動不動，不急不緩的抽口煙，淡淡微笑道：“上交一定數(shù)量的靈芝、何首烏，這些額外的計劃任務(wù)如果能夠完成的話，大隊會得到什么獎勵？‘以藥補糧’是什么意思，莊隊長不會不知道吧？”

    莊超英一怔，霍然雙眼大亮。

    沂蒙大山有三寶，靈芝、何首烏、十足全蝎。

    其中靈芝和何首烏被國家明確列入統(tǒng)購統(tǒng)銷藥材名錄，醫(yī)藥公司剛剛成立不到一年，急需收集大量的藥材，

    故而以額外計劃任務(wù)的形式下發(fā)給各個生產(chǎn)隊，要求在優(yōu)先保證主業(yè)任務(wù)之后，另外再盡量上交一定數(shù)量的藥材。

    但這些任務(wù)下達之后，幾乎所有的生產(chǎn)隊都嗤之以鼻，壓根沒人放在心上。

    那么多的集體任務(wù)，那么繁重的勞動，一整年辛苦勞作下來，都幾乎快要把人壓垮了，

    誰還有精力去漫山遍野的尋找哪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何況，就算交齊了又有什么用？

    不計工分，不算制度性要求，誰還去操那份閑心��？

    但是，現(xiàn)在方信的一番話，讓莊超英猛然想起了這件幾乎快要遺忘的計劃任務(wù)，仿佛在眼前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

    “以藥補糧！”

    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話，那今年的縣級優(yōu)秀勞動集體榮譽，豈不唾手可得？